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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6、坦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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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覃无是到楼下才发现,业主群说今天晚上会停电两个小时,他和江宜臻回来这会儿电还没恢复。
  试了两次电灯开关,他也懒得管了,想着先到沙发上去待一会儿。
  他将消毒剂放下,江宜臻便化作人形,推着他跌跌撞撞倒在沙发上。
  覃无怕江宜臻撞到哪儿,护着他的腰,顺从倒下去。
  但江宜臻再没下一步了,他只是压在覃无身上,看着他的脸神游天外。
  “不舒服了?”覃无摸了摸他的侧脸。
  江宜臻闭眼,不知道想到什么,贴着他的掌心胡言乱语:“但是这样种,萝卜没办法卖掉。”
  “什么萝卜?”
  “要参加草莓节啊。”
  他完全在说梦话,不知道意识里又去哪个游戏种田了。覃无又想笑,又觉得他可爱,哄道:“好,参加草莓节。”
  片刻后,江宜臻微微睁眼,低头亲了一下覃无。不过只是蜻蜓点水一般,轻飘飘的,覃无觉着像被羽毛拂过,心也跟着飘起来。
  黑暗中,两人的呼吸交错。
  覃无抚上江宜臻的后颈,轻轻压下来,主导了一个漫长的亲吻。
  分开时他们的位置换了个个儿。
  江宜臻仰着头,头发也有些乱。他神色有些茫然,安静看着覃无,碧绿的双眼格外柔软。
  是一只很好欺负的狐狸了。
  覃无轻声道:“臻臻,我们玩个游戏怎么样?”
  江宜臻听到“游戏”二字就点头了。
  “游戏是我问你答,被问方不可以撒谎,不可以回避。”覃无托着江宜臻起来,抱过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江宜臻像是完全没意识到这其实称不上是“游戏”,思考了不到一秒,就再次点头。
  第一局覃无是问方。
  覃无理了理他的头发,问道:“第一个问题,冰箱里过期的蛋糕其实被你吃掉了,但是你撒谎说扔掉了。”
  江宜臻愣了大概有一点五秒,随后转头就跑:“我不玩了。”
  覃无拉着他按回腿上,温声道:“不可以中途退出。”
  江宜臻蔫儿下来:“我吃了。”
  覃无浅淡地点头,没有说什么。江宜臻见他神色如常,松了一口气,很快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回来。”
  这个问题他无疑是问过江宜臻的,但后者从来没正面回答过。未知带给他的从来不是自欺欺人的安慰。
  “怎么还有第二个问题?该我做问方了。”江宜臻反应过来。
  覃无:“问方可以一次问三个问题,你忘了臻臻。”
  江宜臻疑惑:“你刚刚说这个规则了?”
  覃无脸不红心不跳:“说了。”
  见他神色坦然,江宜臻也不太确定了,秉承着对覃无的信任,回答道:“原来的身体坏了,所以耽搁了一点时间。”
  覃无陡然沉默。
  他在江宜臻模棱两可的回应中,推测出最有可能的真相。
  江宜臻不想就这一点再说什么,催促他快点。
  覃无心脏被一刀捅穿,却很难在这时候表达什么,只好兀自咽下情绪,揉着江宜臻的手腕斟酌很久,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没有妖力了?”
  他原以为是和之前一样的状况,但是已经快三个月了,不应该一点妖力都存不住。因为没有妖气,很多时候他都有些感应不到江宜臻的存在。
  不正常的地方太多了,覃无又不知道原因,这让他时常辗转反侧。
  江宜臻盯着覃无,扶着他的肩凑近,低声道:“我现在不是妖。”
  覃无大脑飞速运转,下意识问:“什么意思?”
  江宜臻看着他,并不言语,片刻后眼睛弯起来,说:“好了到我当问方了。”
  “……臻臻。”覃无叹息。
  “第一个问题。”江宜臻作了个噤声的动作,“覃长官,已经想起来自己的事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覃无和他对视片刻,笑了一下:“你真的把我骗到了。”分明没醉,却装得醉意朦胧。
  江宜臻心下得意,板着脸:“如实说。”
  覃无指尖绕着他的头发,坦然道:“我恢复记忆是真的,但又不全然是原来的自己,我的思考方式还是现代的我。臻臻,每个人不同阶段都有不同的想法和处事方式,我只是怕你失望。即便是我,也很难做到和从前一模一样。”
  “我失望什么?”江宜臻失笑,“难道你真的在怀疑我想要的是原来的你?”
  覃无微微垂下眼睛。
  江宜臻这下知道覃无为什么说不同阶段的想法不同了。覃无有过极度的不安全感和自我否定,即便恢复记忆,这些也不可能消失得一干二净,他仍然会下意识用这个想法来批判自己,从而决定不再向他提及恢复的事。
  “那你就看不到我了。”江宜臻摊开手,把渡也的剑柄还给他,平静道:“它碎的时候,我会追随你的遗物而去。”
  覃无喉头一紧,把破损严重的剑柄放在一边。
  “就算你永远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其实我早就不在意这些了。”江宜臻说得很慢,声音也很轻,“我那时候决定留在你身边的时候就在想,比起所谓记忆,还是你的存在更重要。”他眼眶微微泛红 :“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覃无把人抱进怀里,有千言万语想说,最终所有的所有在舌尖绕了一圈,却又咽了下去,只道:“是我不好。”
  江宜臻:“没有不好。”
  覃无顺着他:“好吧。”
  江宜臻最想知道的事情已经得到解答,就想结束这个和坦白局没什么区别的“游戏”。
  “到我了。”覃无不让他走。
  江宜臻:“我不想玩了。”他毫不怀疑再继续玩下去,覃无一定会把他底儿都掀了。
  “不行。”
  “我觉得你不好了。”
  “那就不好。”
  “……你怎么这样?”
  江宜臻决定讨厌覃无一秒钟:“只可以问一个。”
  “好。”覃无答应下来,问道:“最后一个问题,神明会永远眷顾我吗?”他声音干涩,话音未落人就已经紧绷了起来。
  江宜臻注视着他:“当然会了。”
  覃无闭了闭眼,哑声问道:“为什么?”
  “你知道啊。”江宜臻笑起来,“我永远爱你。”
  ·
  关于存在的意义,新生的神有许多疑问。
  祂诞生、拥有意识,似乎只在眨眼间,又恍惚过了很久。
  祂是掌管世间规则的神明,却时常对此生出厌倦。
  面对天道的无声诘问,神明封闭自我,拒绝再掌管任何事物。这是祂第三次叩问自己的心:难道我只是为此存在的吗?
  直到寂静的空间被另一神明踏足。
  这是祂第一次见到自己之外的神,也是这一眼让祂恍如隔世,顷刻间,前尘往事如江水滚滚而来。
  祂在外神的注视下,褪去狐狸本相,化为人身。
  外神的面容冷漠又不失温和,开口道:“既已成神,就不要留恋过去。”
  “青汝。”拥有碧绿眼眸的新生神——江宜臻说:“我还有答应却没做到的承诺,我要走了。”
  “……”青汝沉默不语。
  她看着下界时最好的友人,良久后,平静道:“你不会回来了。”
  “你还是很了解我。”江宜臻叹息,“青汝,你为我做的事,我一直很感激。如果不是你未雨绸缪,我不会有如今的退路。”
  “不管你怎么选择,都会有退路,我只是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青汝的目光柔和下来,“你的功德早已圆满,不必妄自菲薄。”
  江宜臻仍是谢过她。
  青汝道:“你可以回去了,我会接管你的职责。”
  天道从不苛责选定的神明,正如天道不会强留自己的孩子做不想做的事。
  江宜臻心下怅然,道:“对不起。”
  青汝微微摇头,耐心解释:“只是入世与否的区别,你也会有新的职责,在其位总有相匹配的责任。”
  江宜臻点头:“受教了。”
  青汝莞尔。
  “你要去看看你的学生吗?她很想念你。”江宜臻想到阿纯。
  青汝有些意外他会提到阿纯,淡笑了声,说:“再见不过是徒增烦恼,你不要和她提及我。”
  “可以。”他答应下来。
  自此,江宜臻拥有了新的身体,作为唯一会存在于人间的神明,也被赋予新的职责。
  他要入世,又不能真的入世。
  三界过客,不过如是。
  江宜臻却不觉得孤独。他无论是什么身份,首先都是覃无的狐狸,是他的……爱人。
  江宜臻在三界之外、天道规则中诞生,最初的最初,只是为了能够回到覃无身边。
  他是为了覃无才诞生的神明,所以覃无在哪里,哪里就是他的归处。
  一切的一切,起点终点,原本就是为了一个人。
  ·
  灯光骤然亮起。
  停电时间已经结束,室内恢复正常。
  江宜臻抬手挡了一下,再放下手时,看着覃无低声道:“你的神明不希望你为他流眼泪。”
  覃无笑了一下,道:“我高兴还来不及。”
  江宜臻想说你笑得有点勉强,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嗓子发紧。
  “我只是有些后悔,如果当初选择不同,或许我能一直陪你走到现在,见证你所有意气风发的时候。”覃无抬手,轻轻抚摸江宜臻的侧脸,“不过世界上没有如果,我为现在的你骄傲……是很厉害的臻臻。”
  江宜臻笑:“那是自然。”
  覃无深深望着他,如此心中绞痛着,和江宜臻一起笑。
  他在死亡这件事上,曾狠狠刺痛过江宜臻,若干年后的今天,同样品味了江宜臻的部分痛苦。
  “这么厉害的臻臻,明天想去吃甜品自助。”江宜臻暗戳戳地提出被拒绝过的要求。
  覃无叹息:“好吧。”
  江宜臻“吧唧”一下亲了一口覃无,笑吟吟地:“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