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人花今天也在装柔弱》不嘻嘻的水水

13、闻泠与三百年前

　　夏槐眸光闪了闪，手腕一动，这次的长鞭没偏，没什么力气地将蛇尾打了回去。

　　蛇妖被打得一懵，难不成反水了？蛇头转过来，金曈盯着夏槐，用眼神问她什么意思，夏槐没回应，掐了个诀，弄晕了本就虚弱的闻泠。

　　蛇妖见要杀的人晕了，又见夏槐动作轻柔将人扶着，跟对待个易碎的瓷器似的，原谅它是只妖，实在看不懂人与人之前的弯弯绕绕。

　　夏槐把人放在树下，半靠着树干，自己蹲在一旁，垂首，从腰间布袋掏出颗治疗丹药，放在手帕里捏碎了，粗鲁掰开闻泠的唇，喂了进去。

　　待闻泠呼吸平稳后，夏槐才站起身。

　　此时蛇妖早已化为人形，在一旁看着两人，她见夏槐看向她，犹豫着问一句：“你……他……你们是一对？因爱生恨？”她努力回想着先前林清瑶迷恋过的虐恋话本里的桥段。

　　夏槐听到她说的话，缓缓露出抹笑，随后疾速冷下去，没解释，只道：“不用杀他了。”

　　杀不成了，她视线一寸寸扫过闻泠白纸似的脸，怕他醒来跑了，抿唇，指尖掐诀，布了个追踪阵法，笼罩住闻泠。

　　蛇妖细细观察她的神情，以为数不多的经验敲定他俩十有八九有爱恨情仇，不过，不杀他，夏槐还会帮她吗？

　　蛇妖金瞳光华流转，她在人界带了五、六年，性子依旧直得很，直接了当问道：“你还帮我吗？”

　　少女流畅的脖颈微弯，长睫耷拉着，浮于表面的柔弱无力收敛，露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蛇妖却隐隐熟悉的情绪。

　　“我让你做的事如何了？”夏槐转身看向蛇妖，人不杀了，是她的问题，说好的约定，她得完成。

　　蛇妖像是想到什么，蹙眉，哽了一下，动了动唇，又沉寂下去，不知道怎么说，思来想去，捡了个能说明情况的话说，“我按照你说的，去吓了那群人，可……那位林姑娘，那位林姑娘她修为在我之上，她好像看出来我没有想杀那群人的心思，虽说冲在前方，却只是假意护着那群人，甚至还卖了个破绽，让我伤到她。”

　　蛇妖望着面前少女若有所思的脸，想，她不明白昨夜夏槐为何叫自己去吓那群人。

　　“不过，那群人不知道为什么一整日都在山上，似乎是想将山上翻个顶朝天。”那林姑娘看着不想蠢的，修为高，手上法宝多，怎么会没发现她不在山上？蛇妖百思不得其解。

　　蛇妖不懂，夏槐却知晓林姑娘的用意，纤长的手指拔了下铃铛，她其实猜到了一二，昨夜便让蛇妖夜袭他们试探林姑娘，这林姑娘虽说答应与他们组队捉妖，对他们的态度却不冷不热，应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她需要林姑娘去说出十年前真相，夏槐拿出林姑娘给她的符箓，指尖摩挲着，眸色深深，若是她出面说出十年前真相，百姓不会轻易相信，可林姑娘不同，林家虽是避世家族，可每年林家人都会入世历练，救过不少百姓，人界没什么人不知道林家人正直善良的名声，林姑娘说出真相，才更让人信服。只是林姑娘身边那群吸血的术士是个问题，因此她才让蛇妖去吓跑他们，并试探林姑娘的态度。

　　好在结果不错，夏槐昨夜给了蛇妖不少符箓，足以确保她全身而退，但若是让林姑娘受伤，却是难办到的，想必林姑娘也想将他们摆脱掉，对于林姑娘不想保护他们却答应保护他们这背后的隐情，夏槐并不在意，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夏槐灵力催动符箓，淡蓝色灵力映在她双眸，接下来，便是引林姑娘入局了。

　　“林……林姑娘。”夏槐在林间跌跌撞撞跑着，喘着气，时近时远的声音通过通讯符传到另一边，“菩萨庙，我在……菩萨庙，那只妖……那只妖要杀我，林姑娘救……我。”少女的尾音轻颤，似紧绷的细弦，再多加点力就会“啪”一声断掉。

　　还未等那边的林姑娘说话，夏槐就燃尽符箓，单方面中止对话。

　　追着少女的蛇妖懒懒甩着反着金光的蛇尾，不知道夏槐做这一出意欲何为，于是又化为人形，走到夏槐身边，问道：“你与那林姑娘有仇？要把她骗过来，我们一起下手？”

　　鉴于夏槐没杀闻泠，蛇妖便以为要换个对象杀。

　　夏槐难得卡了下壳，难言地瞥了蛇妖一眼，看回闻泠，盯着他的脸出神，她们也就见过两次，她给她留下了个什么形象？她看着很喜欢杀人吗？她按耐住掏出铜镜的想法，决定以后除了在必须杀的人面前，都要注意维持伪装。

　　夏槐走到蛇妖身旁，耐着性子跟她解释一通，蛇妖对于能让十年前真相大白的事都十分配合，恨不得蛇尾一卷就将林姑娘卷来。

　　“你先回鱼娘那躲着，有需要你的地方，我会去寻你。”夏槐视线与蛇妖相触。

　　蛇妖颔首，变为蛇身，爬进山林间，不一会就消失在眼前，夏槐收回视线，取下腰间别着的九节白玉长鞭，素白的脸上神情尽敛，只余一片冷淡，泛着寒光的眸望向树下似乎还在晕睡的闻泠。
　　“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少女的声音似凝着冰霜。

　　半靠树的男子长睫颤了颤，露出琥珀色的眸，眼底一片清明。

　　“你说清楚，什么三百年前？你知道什么？”夏槐视线刀一样一寸寸刮过闻泠的脸，不放过一丝情绪变化。

　　闻泠没看她，瞧着地上生的野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上凝着层夏槐看不懂的情绪。

　　夏槐几乎是在逼问：“你受伤了，不是我的对手，你最好一五一十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急躁中升起怪异，瞧面相，闻泠的五官轮廓还残留着丝少年的稚嫩，他这个年纪，是如何知晓三百年前的事的？他找她的目的是什么？

　　心里一连出现好几个困惑，夏槐思绪杂乱，目光死死盯着闻泠。

　　半响没应声的闻泠终于有了点儿反应，他抬头，以仰视的姿态望向夏槐，颈线绷起漂亮的弧度，唇色极淡：“你跟我进京，进京后，我将一切都告诉你。”

　　他的语气其实带着点儿熟人之间特有的亲呢，但在这个瞬间，夏槐并没有注意到，她只觉得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从全身骨缝里钻出来，胀且痒，她看着闻泠没有血色的脸，模糊不清，一切都摸糊不清，她的灵魂从身体里剖离开，三百年，三百年。

　　夏槐吐出口气，熟练压下所有情绪，眸色幽深，“你现在就告诉我，我不杀你，否则……”

　　她活了五百多年，拆磨人的法子只多不少。

　　听到夏槐威胁的话，闻泠没生气，也没害怕，反而超出夏槐意料的平和，甚至眼里带了点笑意。

　　夏槐脸更冷了，他到底在笑什么？夏槐心里冒出了其它的情绪，她此时突如其来的敏锐，她忽然感觉到熟悉，隔了三百年的时光，隔了三百年的记忆，她好像看到了一个男子，高马尾，俊秀的脸上笑意温和，眼里带着些促狭，看着她。

　　夏槐心神一震，从回忆里抽出来，视线落在闻泠脸上，竟带了些厌恶之色，她不喜欢有人像她记忆中的人，像，又不是是。

　　“你知道我身子不好，下手重些，我怕是就撑不住了。”闻泠看清她眼里的厌恶，敛去笑意，偏头闷咳了两声，长睫垂下。

　　又是威胁，和初见时并无不同，夏槐不喜，蹙眉，从闻泠苍白的脸上移开视线，闻泠说得不假，在他昏迷时，她用灵力探过闻泠的身体，她没见过有人身体能虚弱成他这样，不知道他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病弱的身体，他整个人的骨头都在挤压变化，灵丹布满裂痕，不会活过三个月，夏槐下了定论。

　　“你能活到进京？”夏槐对威胁她的人没什么好脸色，反正她的伪装早碎完了。

　　闻泠目光落在她脸上，太久了，夏槐不自在动了动身体，先移开视线。

　　她听见闻泠的声音：“嗯。”简单一句，却掷地有声。

　　夏槐不知道为什么，沉默一会儿，开口道：“若是你在半路要死了，记得临死前，把一切都告诉我。”

　　闻泠没再说话。

　　夏槐没管他说不说话，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余光瞥了一眼正垂首的男子，“闻公子既然受伤了，不如先回客栈。

　　闻泠不动，依旧坐着，一副虚弱模样，若不是夏槐之前给他喂了药，护住了他的心脉，要不然真以为他快断气了，不过，也不远了。

　　夏槐算了算时间，林姑娘差不多快到了，夏槐手伸进腰间布袋，拿出从蛇妖尾巴上得来的鳞片，对着胳膊，狠狠划下去，痛意从胳膊漫上，夏槐眼睛没眨一下，素色衣袖氤氲一片鲜红。

　　“不疼吗？”装哑巴的闻泠此刻问出声，或许是受了伤，噪音带了几分沙哑。

　　夏槐愣了一下，没想过有人问她疼不疼，自从三百年前那件事后，没人问过她疼不疼，看着胳膊上的伤口，她想，还好，她自愈力很强，这点小伤半个时辰就能愈合，只是，还是痛的，怎么会不疼呢？

　　她没对闻泠说疼，换了个话题：“待会儿有位姑娘会来，我需要她帮忙做件事，你不要多说话。”她想到她在蛇妖那留的印象，又添了句：“我不会害她。”

　　“我知道。”

　　她分不清闻泠知道不要多说话，还是知道她不会害她。

　　两人陷入沉默。

　　过了一柱香，夏槐耳垂微动，听到脚步的急速声，她跌坐在地，头埋进环抱双腿的双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