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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3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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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老鸨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一笑,“哦,你说春香啊,她不在。”
“不在?”
“对、对啊……”老鸨眼神不敢直视姜钰。
“那她去哪儿了?”
“这、这……”
“你杀了她?”
老鸨急得辩解,“当然不是。她、她自己跑了,没找着人。”
“什么时候的事儿?”
“半个月前。”
“说详细些。”
老鸨听她语气发冷,也不敢再左顾言他,将实情道来。
半个月前,小翠趁着休沐,去了一趟大佛寺,说是祈福。老鸨派龟公一路跟着,没想到,这一去就没回来了。
大半夜一直没见人,老鸨派了护卫出去找,只找到了昏迷的龟公,一身的伤。
后来龟公醒了,说小翠力气大,把他打了个半死,跑路了。
“等等,你不知道小翠力气大?”
“当然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怎么会只派一个龟公跟着她?”
“那她卖身前的事儿,你也不知道?”
“听过。但她来我这之后,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令我刮目相看。所以,我觉着前边那些事,兴许是有误会,就没多想。”
老鸨的解释都能圆上,姜钰无奈一笑。
“那人跑了,你就没想着报官?”
老鸨风轻云淡道:“她是签了卖身契,但是也给我赚了不少钱,跑了就跑了。但要是报官,麻烦可不少,耽误挣钱。”
姜钰面色复杂,“好。那我再问你,小翠经常去大佛寺?和之前的青娘一样?”
“倒是没青娘去得勤快。”
“小翠的房间在哪儿,带我去看看。”
“这、这早就收拾出来给别的姑娘住了……”老鸨讪讪一笑。
姜钰叹了口气,“她的东西总该还在吧?”
眼看姜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老鸨答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都、都烧没了……”
“你……”
姜钰扶额,又叹了口气。
老鸨笑容苦涩,“我也不知道大人您需要啊,我要是早知道,我就留着了……”
“算了算了。”姜钰摆摆手,“带我们过去吧。”
“啊?去哪儿?”
老鸨以为搬出这说法,姜钰就能知难而退,没想到她是激流勇进啊。
“小翠的房间。”
“这、这……客人正在里头办事呢!”
“拉出来——”
姜钰的语气不可置否,见老鸨杵在原地左右为难,姜钰问:“哪一间是?”
“……二楼左手边第二间。”
姜钰迈开步子上楼,推门而入。
“啊——”
慌乱的尖叫声,有男有女。
“谁啊,哪个臭流氓?”男的大声辱骂,“是不是心理变态?”
“大理寺办案,不相干人等,退下!”姜钰冷喝。
男的一听是官家人,怂了,胡乱一通地扒拉衣服,便跑了。女的躲在床上着急忙慌地穿上衣服,退到老鸨身后。
“妈妈,这是?”
“嘘!没你的事!”老鸨说。
姜钰懒得管她们窃窃私语,给崔仙玉一个眼神,“搜!”
接着,她们二人便开始动手,在屋里一阵翻找。
果然,在柜子底下,姜钰发现了没用完的丝线,与之前她搜出青娘没用完的丝线一模一样,还是丢在这么隐蔽的地方……
姜钰拿着丝线,问老鸨:“她也有绣过经幡?”
“没有吧,没听说过啊。”
“那这线,哪儿来的?”
“应、应该是她买的吧?这我也记不清了,我那本日志还在县衙呢。”
“行,我回去自己查。”
这时,崔仙玉来到姜钰跟前,双手一摊,“我这边毫无收获。”
“就这样了。”姜钰望向老鸨,“打搅您做生意了,告辞!”
“不敢当不敢当。”
老鸨一路低头弯腰地送姜钰出门,“姜少卿您慢走。”
等人走了,她这嗓子眼里的心才敢落回原处。
以前她还对这位姜少卿出言不逊过,好在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没为难她,查案该如何就如何。
与老鸨相反,姜钰的心却是难以安定。
难道这龟兹乐工血案,莫不是在复刻裴真一案?相似点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她不这么怀疑都难!
“少卿大人,”崔仙玉竖起大拇指,“你是这个!人家在办事,你都敢闯进去,啧!我看那个‘瓢虫’以后怕是要不举了。”
姜钰皱眉,“为何?”
“只要他一想女人,马上就会想起你破门而入的瞬间,恐惧和慌张的阴影笼罩着他,他还能起来?”
“那我可真是功德圆满了!”
姜钰语气冷淡,仿佛就好像在说早上吃了碗粉一样寻常。
“我们去找赵家娘子。”
玩笑归玩笑,正事要紧。
崔仙玉点头,“好。”
赵家娘子住的地方,姜钰稍加打听便知晓了。只不过她也得到了一个坏消息——赵家娘子一家离开长安了。
姜钰来到赵家娘子原先的家,问买下宅子的人可知晓赵家娘子一家人的去向。
他们摇头,“只说是回老家。”
至于老家在哪儿,这跟买宅子也没多大关系,他们也就不多问了。
姜钰只好找赵家娘子的邻居打探。
“不知道不清楚……”老婆子手摆不停,“她这人脑子有问题,一天到晚说自己未婚夫卖了她什么的,把自己说得比地里的牛都惨,怪吓人的。”
“可说呢!赵家娘子确实脑子不好,好几回差点拿刀砍人,她可算是走了,咱们这群街坊,可算能清净了。”
……
姜钰打探完后便告辞。
路上,崔仙玉困惑不解,“一人一个说法,这可怎么搞?难道我们要追去赵家娘子老家?”
“那倒不必。街坊们说,赵家娘子发疯是会拿刀砍人的。足以见她与这桩案子没关系。”
“可她离开的时间也是在半个月前,和小翠一样,这也太巧了吧?”
“去鳏夫老王那儿再问问。”
最终的结果是——老王也在半个月前离开了长安,去向不清。
“这三个人约好了啊一起走?”
姜钰不语。
崔仙玉继续说,“照这样看,还真就对上宋云清说的话。三个人都对他恨之入骨,而且都在同一时间离开长安,完全有可能是联手犯罪。”
“依你看,如果我们顺着这条线往下查,需要多久?”
“这三人都不知去向,要查起来,等同于大海捞针。你要运气好,说不定下一刻就能找见他们;运气不好的话,等你埋入土都找不到他们。”
“宋云清这是在拖延时间。”
听姜钰这风轻云淡的话,崔仙玉挠挠头,“拖到你完不成圣上交代的任务,死路一条?”
姜钰点头,“猪头炳故意露出马脚,也都是一早计划好的。当然,没有证据,一切只是我的猜测。”
“那我们……去找证据?”
“不,先回大理寺……”
姜钰话未说完,背后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仙玉,回家吃饭!”
是崔相,他端坐在马车里,一只手掀开帘子,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崔仙玉的方向。
崔仙玉没说话,以沉默回应崔相。
她没想到,她爹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知道她不会回去,亲自抓她来了。
一股战火无声蔓延开来。
“听话,回家吃饭!”
这一次,崔相收起了嬉皮笑脸,以上位者姿态命令道。
崔仙玉却生出了一百石的反骨,“我说过,我不回去!不回去就是不回去!”
“逆女,你别逼我动粗!”
“怕你不成?”崔仙玉和他呛声。
姜钰不太了解这对父女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崔相为何要执着于崔仙玉回家吃顿饭,更不清楚崔仙玉为何对回家吃饭一事如此厌恶。
但,崔仙玉如今是她的私人主簿,崔仙玉不愿意回去,她帮一把吧。
“崔相,下官和仙玉还有案子的事儿要忙,等案子结束,仙玉自会回去。”
“不行!今日说什么,她都得回家!”
眼看着崔相要上硬手段了,崔仙玉勾住姜钰的胳膊,底气更足了。
“怎么?你想抗旨?”
“逆女,你胡说什么呢?”
“我可没有胡说,圣旨可写着‘特授姜钰为大理寺少卿,专司此案……凡查案之需,各级衙门,俱当协从’。我们少卿大人指名点姓要我协助,此乃查案之需,也是圣上的意思,爹,你认不认吧?”
“逆女!!!”
崔相气得跳下马车,手里抓着一根木棍追来。
“哎哟爹,你故意扰乱少卿大人查案,你意欲何为?想造反啊?”
“逆女,看我不撕了你这张嘴?!”
“好了,崔相!”姜钰干净阻止这一出闹剧,“案子要紧,您有什么事,等案子真相大白再来寻仙玉吧。”
说罢,姜钰拉着崔仙玉离开。
崔相站在原地,牙咬得咯吱咯吱作响。
“略略略!”
崔仙玉好死不死地回过头,对他做个鬼脸。
崔相肺管子都要气炸了,偏偏姜钰拿圣上压他,他也无可奈何,只能放她们离去。
哎,看来让仙玉和镇国公家的老二相看一事,只能先放放了。
多好的一门亲事,长安但凡是生有女儿的好人家,都快把镇国公家的门槛踏破了。
他凭权势和这张老脸,好不容易给她说了这门亲事,眼看着都快定下了,就差请仙玉到镇国公夫人跟前露个脸,结果,这逆女!
从半年前起一直在逃避这事儿,他的借口都要找烂了,镇国公一家已经没了耐心。再不让这个逆女露个脸,这亲事都要吹了!
崔相急啊,嘴都长了好几个燎泡。
崔仙玉倒是乐个不停。
“一想到我爹没得逞,我就高兴!”她一手拦过姜钰的肩膀,“今晚宵夜,我请了!”
“好。”
姜钰看着她,纠结了一番,还是问出口,“你和崔相之间有矛盾?”
“我等你问这话,等太久了!”
崔仙玉一副“苦她不开口久矣”的神色,话匣子摔碎了。
“我爹这个老王八,非要我嫁给镇国公家的老二,还美名其曰‘他人老实,是个好相与的’,还说我嫁过去是享福的,我呸!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是个什么货色,我都打听过了,不学无术,好美婢,好娈童,是个烂人!我才不嫁这种人!
“我爹还觉得我胡说八道,说什么哪个男人不风流,我呸!他这说的根本就不是人话,男人沾花惹草那叫风流,换成女人就成了下流?
“我当时直接把话摊开说,他对这个女婿这么满意,他嫁过去好了,反正我不嫁!骂完我就跑了,趁着月黑风高,找我师父去。没想到,我师父病入膏肓,难以医治,即将入土。
“师父临终前说他接了个任务,但已经没时间了,命我一定要把任务完成。对,就是给杨子仪看病这事儿。结果是杨子仪压根没病,为了引蛇出洞,骗了我师父,我也成了冤大头。”
这一长串的话,崔仙玉一气呵成,骂得酣畅淋漓!
“他让我回家吃饭,肯定又要说嫁人的事,我才不回去呢!”
姜钰拍拍她的胳膊,笑了笑,“好,不回,先查案。我们回大理寺,重新梳理案件,找新的突破口。”
“嗯!”
百日依山尽,渐渐地,落霞铺满天。
姜钰和崔仙玉前脚刚踏入大理寺的门槛,后脚奉命去查探的卒吏便回了。
“姜少卿,有结果了。”
“讲!”
“林英此人一心扑在听音阁曲目编排上,私下滴酒不沾,人情来往简单。”
“宋云清呢?”
“他与林英相反,爱喝酒,爱赴宴,而且,宋夫人时常去大佛寺起伏,林英耳濡目染,也学了些佛法,甚至,养病期间,他一直待在大佛寺。”
突然,姜钰瞳孔瞬间放大,“把大理寺得空的卒吏全给我叫来,去大佛寺!”
这话掷地有声,崔仙玉也激动起来,“是不是快破案?”
“也许吧。”
姜钰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一切等她到大佛寺才知晓。
等大佛寺一到,姜钰不和住持打声招呼,便命人在她之前被打晕的院子开挖。
这一挖,还真给她挖出了东西。
“大人,是四具腐烂的尸体,两男两女,还能看清脸。”
这四具尸体的身份不用多想,但姜钰还是要求证。
“尸体抬去敛尸房,命仵作验尸。另外,把他们的样子画下来!”
姜钰点名要谁过来辨认,命卒吏立刻去办。
“大人,”这时,又有人喊她,“尸体下面还有东西,好像是什么动物的骨头。”
四具尸体下方,掩埋了一大堆的动物骨头。
小骨架,应该是小猫小狗之类的。
崔仙玉拿起骨头仔细辨认,“这里头,有猫也有狗的骨头。这么多,起码得有几十只吧?为什么要把这些骨头埋在这里呢?”
“这么大动静,住持呢?”姜钰问。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姜少卿刚唤贫僧,贫僧这不是正好到了?”
这住持是个眉清目秀,身形修长的小伙儿。
崔仙玉上下打量他,“你这身袈裟的布料价值不菲啊,怎么还称自己是个‘贫僧’呢?你们出家人不是不打妄语吗?”
住持没答话,只是笑笑。
“嘿你这老秃驴!”崔仙玉动气,“我问你话呢,聋了?”
“佛门之地,还请这位施主谨言慎行。”
崔仙玉不屑道:“尽是说些狗屁话,你这佛门之地,都造孽了,你还谨言慎行?你这住持做的真失败!”
姜钰拉了一下崔仙玉,示意她息怒,接着目光落在住持身上,“我记得你声音,上回就是你把我打晕的吧?”
“施主,搬弄口舌是非,是要进拔舌地狱的。”
“少来这套!我问你,这里的院子,之前谁住的?”
“宋云清宋施主!”
住持就这么轻易地说了实话,崔仙玉不免惊讶,“你该不会跟我们玩什么心眼子吧?”
“施主言重了,出家人慈悲……”
“打住!”崔仙玉抬手打断他,“我不是你的信徒,少给我来这一套!你只需要说清楚宋云清在这住了多久。”
“三个多月吧。宋施主是来养病的,出家人慈悲为怀……嗷!”
崔仙玉实在没忍住,敲了一下他锃亮的脑门,“说不听是吧?”
“施主你……嗷嗷嗷,住手,疼疼疼!”
崔仙玉可不惯着他,亲自给他做了一道“手打生肉”的招牌菜。
“之前我们少卿大人意外发现了宋云清埋尸的地方,你还动手敲晕她,是不是?”
住持一边捂着自己俊秀的脸蛋,一边喊疼,一边抽空回话。
“贫僧也是受宋施主所托……嗷,疼死了,你能不能先停手?”
“好!”
崔仙玉停手,“快说!”
住持可真是怕了这脾气火爆的婆娘,“宋施主说,他在这里留了宝物,怕贼人惦记,要贫僧守好这里。贫僧当然不能让宋施主失望,贫僧只见到一个女子鬼鬼祟祟,以为是贼,这才下手,哪里知道她就是大理寺少卿啊。”
“糊弄谁呢?你还想把我们两个喂大虫来着!”
“误会,那都是误会。贼人不死,就会祸害好人,还不如喂大虫,也算是死得其所……”
“哇你这个老秃驴,刚才还说慈悲为怀!”崔仙玉上去就是一脚,“我看你是把我们当成傻子耍,嘴里没一句实话!”
“贫僧说的,可都是实话啊!贫僧真不知道宋施主在这埋了尸体啊!”
姜钰问他:“致幻花,是你给他的?”
“什么致幻花?”
见他装傻,姜钰直言:“枯井下面种的。”
“那是国师给圣上炼丹用的一味药材,贫僧不知此物叫什么,贫僧更没有给宋施主啊。国师之物,贫僧哪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随意送人啊。”
“可国师说,这致幻花是他命你给宋云清的。”
姜钰故意使诈,住持愣了一下,许久才反应过来,“这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
“贫僧、贫僧……压根就……国师真是这么说的?”
住持脑子终于反应过来了。
姜钰神秘一笑,“不信?你可以去问问国师。”
使诈之后,姜钰吩咐道:“来人,把他证词写下来,要他签字画押。”
一切就绪后,姜钰收队回大理寺,特意留下两人,暗中监视住持的一举一动。
等她回到大理寺,四具尸体的真实身份也确定了。
正是小翠,赵家娘子和赵家郎,还有鳏夫老王。尸体心脏处皆有刀伤,凶手是一刀致命。
所有人的证词都齐了。
但崔仙玉见姜钰一动不动地坐着,好奇地问道:“怎么了?还不能确定宋云清就是杀人凶手?”
“差不多了。”
“那你还等什么?”
“等那个住持。”
崔仙玉恍然大悟,“合着你刚才是在骗他,要他亲自去找国师对质,然后你再一网打尽?”
“嗯。”
“可万一,住持没去呢?或者去了,你的人却跟丢了,或者被收买了呢?”
姜钰斜了她一眼,“那就抓不到国师的把柄,今年万贵妃的生辰宴,你爹还是被他压一头。”
“那我真是喜闻乐见咯。”
崔仙玉忍不住幸灾乐祸。
恰在这时,负责监视的卒吏慌里慌张地跑回来,“大人,他、他上吊了。”
姜钰闻言震惊,又跑去大佛寺。
眼见住持吊死在房梁上,她面色发冷,“怎么回事?”
“卑职躲在屋顶,瞧见他白绫一挂,凳子一踢,吓得赶紧救人,可是已经迟了,上吊之前,他吃了毒药,救不回来了。”
“都要上吊了,为什么还要先吃毒药?”崔仙玉不解。
姜钰同样也不解,她问监视的人,“当时,屋内可还有其他人?”
“没有。卑职看他喝完一杯茶,就迅速上吊,没有第二人在场。”
姜钰拿起茶杯,轻嗅了一下,又递给崔仙玉,“你闻闻看。”
“是鹤顶红!不死才见鬼了呢!”崔仙玉还是想不明白,“可他都喝鹤顶红了,何必多此一举搞什么上吊呢?”
姜钰大胆猜测:“或许,他猜到了我的计划,又是喝鹤顶红又是上吊,是想告诉我,他不会让我得逞的。”
“这么说,他算是以死明志?”
姜钰微微颔首,“把尸体抬去敛尸房,要仵作验清楚写好文书。”
“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又一卒吏跑来,许是跑得急,崴了好几回脚。
“宋云清在牢里,自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