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心尖的光》短毛蓝猫

4、沉默和胆怯

　　江若晴还记得，那天她穿了一件深黑色的宽大连帽卫衣，下身配着同样宽松的运动裤。为了多睡十分钟，她没来得及洗头，只好草草扎了个马尾，低垂的刘海贴在额前，一整天都显得有些狼狈。
　　课间，叶深神秘兮兮地从教室外探头进来，带着八卦即将出场的仪式感：“江若晴，你猜刚刚发生了什么？”
　　江若晴心里开始紧张，“怎么了？”
　　“我在走廊碰到顾言希，他问我你是哪个。”叶深眉飞色舞，“我就告诉他啦。他刚刚在我们教室后门看了一会儿，然后走了。”
　　江若晴原本就局促的呼吸，变成了彻底的慌乱。
　　她还没准备好，也许她永远也不会准备好。
　　她知道自己不是那种一眼就让人心动的女孩子，所以她才盼望见面的日子慢一点，再慢一点。只有她把自己变成了完美，她才能去见顾言希。但是现在，离完美还差了十万八千里，怎么就能那么轻易见面？
　　她突然有些害怕。他是不是会觉得她不好看？会不会，今晚就不再发来消息了？是不是，从此以后，再也不会了？
　　“想什么呢，半天不说话。”林沐用手肘碰了碰江若晴。
　　江若晴回过神来，问叶深：“那他怎么说？”
　　“他就看了看，没说什么呀。”叶深摊手。
　　江若晴心里失落了，脸上却没表现出来。
　　“哦。”她点点头，便转过头去结束了话题，却开始心跳加速。

　　晚自习第一节课，江若晴一直偷偷看袖口藏着的手机。那是顾言希平时发消息的时间。但直到第二节课过去了一半，她还是没有收到他的消息。
　　叶深注意到她的神情，用笔偷偷戳了戳她：“你还在等他啊？”
　　江若晴转过头来，正巧没人听她诉苦：“他怎么还不发给我，这都晚自修第二节课了。”
　　“他以前每天都会发给我的。”
　　“不会是因为今天他们班作业太多了吧。”
　　没有顾言希的消息，她完全没有做作业的心思，只能一遍遍地向叶深诉苦。
　　“再等等，肯定会来的啦。”叶深安慰她，低头继续玩自己的手机。
　　几分钟后，江若晴的手机终于震动了一下。
　　她几乎是立刻打开。是他。
　　“别骚扰叶深啦。”
　　她立即转头，叶深正忍住笑看着她。
　　“你竟然把我出卖了！”她低声嗔怪。
　　叶深笑了出来：“结果总归还是好的嘛。”
　　江若晴轻轻呼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她偷偷地笑了一下，在心里对自己说：没关系，一切都还来得及。她的努力，还没有白费。他并没有走远。

　　可是一周后的一个傍晚，让江若晴的心再次动摇。
　　那天正在上课，林沐撞了撞江若晴的手：“快看窗外！”
　　她朝窗外看去，看到了顾言希从她们班门口走过。阳光从教学楼的玻璃缝隙间洒进来，投在他的肩膀上。他低头走着，神情如常，脚步却缓慢得近乎刻意。
　　“从他们教室出来应该不是走这一边的楼梯，他是不是特意绕过来的？”林沐一边说，一边偷笑。
　　“别胡说。”江若晴低头翻课本，装作不以为意，心里却早已偷偷欢喜。
　　两天后，周五放学，江若晴作为值日生留下来打扫教室。她一边打扫一边漫不经心看着窗外，习惯性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忽然，她看到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孩从她们班那一侧走了出来。白皙的皮肤，黑长直的头发，大大的眼睛带着笑意。她站在顾言希他们班级门口，和出来的同学打招呼，熟稔自然。然后，顾言希从教室里走了出来，径直朝她走去。他们一起走下楼梯，身后还有几个同班同学起哄，笑闹声零零散散地传上来。
　　江若晴透过栏杆往下看，他们并肩走向车棚，一起推着自行车，轻轻松松地聊着天，直到并肩走出校门，消失在路灯昏黄的光影里。
　　原来，那天他是为了看这个女生才走江若晴她们班这一侧的楼梯。原来，她就是叶深口中那个和顾言希“特别要好的女生”。
　　江若晴恍惚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原来，她以为的特别，不过是她自作多情。她只是一朵还没来得及盛开就已经被遗忘在路边的花。

　　叶深带来了一条让人猝不及防的消息。
　　“你不是喜欢他嘛，我给你做了件好事。” 叶深不怀好意地朝江若晴笑。
　　“谁喜欢他了。”江若晴打断她，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让我同学去问他了，问你们之间有没有可能。你猜他怎么说？” 叶深说。
　　“他怎么说？”林沐凑上来，她看上去比江若晴还紧张。
　　“他说，要是你再瘦点没准还有可能。”
　　看着江若晴尴尬的神情，林沐已经忍不住开口：“他谁呀？也太没礼貌了吧，这种话都能说出来？”
　　江若晴轻声接了一句：“他说的也没错，太胖了确实不好看。”
　　她想起前段时间体育课体检时，站在体重秤上，老师报出的那个数字。当其他女生大多是“4”字或“5”字开头的时候，她的体重早已踏进了“6”字。
　　其实她对身材一直没什么概念。从小在爸妈眼里，她就是“在长身体，不能饿着”的宝贝。爸妈总是做她最喜欢吃的菜，每次她吃完一碗饭，妈妈就会自动帮她添第二碗。食欲越来越好，饭量越来越大，日积月累，她也习惯了。
　　直到那个叫顾言希的男孩出现在她生活里。
　　林沐拍拍她的肩：“行，那从今天开始我陪你减肥。有个伴才更容易坚持。”
　　“你瘦成那样还减肥？再减一个学期你就要被风刮跑了。”叶深故作嫌弃。
　　三个人笑作一团。
　　第二天中午，江若晴真的开始行动了。她和林沐一起，把原本在食堂的两荤一素换成了学校隔壁咖喱店的一块可乐饼。没有米饭，没有饮料，只是一块炸得金黄的面包糊里包着土豆泥和胡萝卜。吃完后，她喝了一整瓶水，试图填满空荡荡的胃。
　　她想，自己不是为了谁减肥。只是，她也想变得更好。

　　“听说你在减肥？”又过了几天，顾言希发来消息。几乎不用猜就知道又是叶深告的密。
　　“谁说的。”她装作毫不在意。
　　“为了我减肥吗？”他发过来一个坏笑的表情。
　　还没等她回复，他又接了一句：“你是不是喜欢我？”
　　江若晴心跳突然加快了。“你猜。”
　　“我猜是啊。”他发了害羞的表情。
　　那一刻，她突然特别想告诉他全部的真心，捂在心底太久的悸动终于要冲破壳。
　　“你猜对了。”
　　她好想问他：你为什么每天晚上都会来找我聊天？为什么在我小心翼翼等待回应的每一晚，你都能如期而至？

　　第二天，江若晴迫不及待地把这件事告诉了她的军师们。
　　“你干嘛要告诉他？” 叶深皱眉，林沐也表示赞同。
　　江若晴愣住了，“不该吗？”
　　叶深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你太急了，这种事不能太快表态。”
　　她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而且我最近又打听到点别的……他追过我们班坐第一排的那个女生。”
　　“就是那个，长得特别乖那个？”林沐挑眉。
　　“嗯，他追了她一个星期，听说是为了气你上次看到的那个女生。”
　　江若晴的笑容顿了一下。
　　“这人你别喜欢了，不值得。”林沐语气果断，叶深也点了点头。
　　如果那一刻她能听进去，或许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可人生就是这么奇怪的事，越是劝你转身的声音，越让你想再走近一步。
　　江若晴无法放下。顾言希对她来说，是她青春期里唯一的破例，是唯一让她愿意变好的人。她甚至开始为他美化一切，你看，他对喜欢的女生多认真，哪怕是为了气另一个人。
　　她那点卑微又倔强的自尊，在喜欢里慢慢被消耗。已经认识几个月了，已经瘦了几斤了，和顾言希的聊天记录也变得很长很长了。
　　可笑的是，哪怕这样，她在现实中连和他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每次见到他，她只敢低着头绕开，像无数个梦里偷偷注视的背影，又一次把她困在沉默和胆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