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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血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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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修、蒋天时这两人正休息的休息,出神的出神。
叶疏桐已经急步来到敛房前。
来了!
两人匆匆站起来,对视一眼后,也不停留,跟着她进了敛房。
叶疏桐前脚进去,嘱咐完其他人去用饭休息,后脚就看两人一起进来了。
趁繁杂人员渐退的间隙,“有什么新发现?”黎明修走到叶疏桐身边低声问道。
叶疏桐额上的汗还没来得及擦,听到黎明修问她,很自然地回了声,“我先喝口水。”话音落下,叶疏桐也不扭捏,走到那南窗边放些杂物茶水的案几边,快快倒了杯水,大口吞下。
几杯水喝下,乱哄哄的人已经尽散。
黎明修绕着静躺的白骨,看了几圈。蒋天时害怕又不害怕的,借着黎明修的胆子,觑眼偷看。看几眼又不忍心,想到叶疏桐一介女子,心又不服,再偷看叶疏桐围绕着白骨探看、记录的严肃样子,那种不眨眼似的冷静,心里终究还是敬服。
“小黎秀才,是不是心里也有疑惑?”
见黎明修查探白骨的模样不像一般外行,叶疏桐心有所感,忽然问道。
“我也是班门弄斧了。”察觉到叶疏桐略带探究的眼神,黎明修的脸上先带些不好意思出来,“也说不上来具体的疑惑,只是总感觉哪里有些奇怪。”
“那到底复验出了什么?可有新线索?”蒋天时等不及问道。
“她,有可能不是自绝而死。”叶疏桐放下手中记录,扫视眼前二人,缓慢而郑重地说道。
“什么意思?”蒋天时没反应过来。
黎明修重重地看了叶疏桐一眼,已经得到一些猜测。
叶疏桐也不卖关子,接着说道:“初验的时候,我已告知诸位,验出她舌骨断裂,疑似自绝,骨上无明显伤痕,且没有生育过,对吧?”
“但她的骨头细微之处,总是与普通人有些不同,我就怀疑可能她生前骨头受过伤。但是,我当时没有掌握合适的办法证明,说到底,就是没把握,所以,才叫几位撞见我和师傅。”
蒋天时想了起来,脱口而出,“噢,对了,那位师太是你的师傅。”
“对,我本来也不确定师傅会有办法,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说。”叶疏桐说到此处,声音由大变小,似有心虚。不仔细听,还真注意不到,毕竟,她给人的感觉一直很冷静。
她又变大声道:“好在,师傅年轻时游历过北方,结识过一个人,用‘蒸骨法’破过案子,这才解了我的难题。”
蒋天时脸上惊讶之色没有下去,“那老,那位老师太还会验尸呀?真比一般人还要见多识广了。”
把对师太的轻浮之语咽下,说到后一句,想起之前黎明修说的比丘尼被污化的前言,蒋天时一双眼就控制不住地落向一旁站着、表情凝重的黎明修。
“她生前被人打了,是吗?”黎明修艰涩地说出这句话来。蒋天时听得,瞬间愣住,不可置信地看向叶疏桐。
两双眸子分明,叶疏桐终于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对。”叶疏桐的声音也有一瞬间的喑哑,但还是冷静下来将话说明白,“‘蒸骨法’就是将尸体置于挖好的深坑中,下置木炭,点燃后,将酒、醋蒸出热气,用草席盖好坑面后熏蒸。时间够了,即可置于日下,隔着红油伞查看尸体。
由此验出,她身上不光四肢各处有斑驳红痕血影,而且耻骨处,尤其是腹部上下,红痕血影颇多,这些地方证明,很有可能她生前,这些地方受过伤。”
“欺人太甚!”蒋天时哪里学过武,可还是将手中拳头捏的咯吱作响,“简直是无耻!”
黎明修感觉自己的心停了一瞬。当猜疑落成现实,得到的并不是喜悦,而是让人难以承受的沉重,女子,该受到这样的祸吗?
“我猜测,她可能是不堪虐打而亡的。”叶疏桐一改之前的冷静模样,犹犹豫豫地,吐出自己的论断,感觉心底、牙间全是腥血。
蒋天时只知道董家娘子和这位白骨女子被虐打了,却始终想象不到具体什么情况。可如果白骨之上,红影斑驳,那她们究竟受到了怎样的伤害,不是可想而知?
蒋天时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时发晕,自觉快站不住,左看右看,找了张椅子忽腾坐下。
黎明修死站在原地,几乎喘不上气来。
原来,不止有那些让两位姑娘诉不出口的羞辱,还有虐打。青争、柳娘,如花一般青春年少的人,被这样糟蹋侮辱。
可笑人愤怒到了极点 ,竟会冷静下来。
黎明修怒气盘于心间,脑内却不断回响着叶疏桐的论断,忽然有一话悬在眼前,“为什么围绕着腹部、耻骨附近打?”
什么原因会让一个低劣的男人疯狂毒打女子的腹部?
“她,是不是,曾怀过身孕?”黎明修走向叶疏桐问道。
叶疏桐分明听得清楚,还是由不得失控喊道,“什么?”电光火石之间,心底其实也觉得黎明修恐怕说对了。
蒋天时已经震惊到失声,只是一味地瞪着双眼,看向黎明修和叶疏桐。
“叶仵作,听说复验出了新东西?”人未到敛房,声音已经传至三人耳边,是吴山。
吴山一脚踏入房里,看三人面色凝重犹带怒气,忙看着黎明修问道,“怎么回事?有新发现?”
黎明修木然应是。
看三人的反应异常,吴山自然摸不着头脑,“日头过半,各处人都休息了,你们三个可垫了肚子?”
蒋天时本来跟着黎明修来找叶疏桐时,就腹内空空了,没想到谜底是这样可悲可怒,当下是一丝胃口也无。叶疏桐翻出记录,垂下眼睛,细细端详片刻,终是不忍,将验尸记录递给吴山。
吴山拿到手里,没急着翻开看,嘱咐道,“叶仵作,你先去用些餐食,近来案子繁忙,你要保重自己。”又转向蒋天时说,“还劳蒋公子出去等一下。”
看样子,就是支开两人,要和黎明修单独说话。
二人识趣告退。
“明修,江波应该给你说过了,近来我怕是不能再跟进董家娘子的案子。”
看黎明修点头回应,吴山话音未停,“你也知道,如今,董家娘子确系凶手,没得讨价余地。我当初之所以找你帮忙,就是为了找出些真相,替董家娘子挣得一丝余地,哪怕一辈子待在狱里,也比人死了强。
可如今,你我心知肚明,这背后的真相,她所受的委屈,竟不好说与人知。
如今,最好将董长富的一切暴行定死在柳娘身上,再证实董长富身背命案,或可将董家娘子杀夫定为报仇义举,得以留住董家娘子性命。”
吴山言辞恳切,看黎明修沉默不语,话音又改,“当然,这也只是咱兄弟俩的商量,我既找你帮忙,就是相信你,你有何考量,尽可说与我听。”
黎明修听出吴山的担忧,宽慰他道,“吴大哥放心,我了解你的为人,不会与你见外,这个案子的后续,我会伺机而动。”
看吴山还有些不放心,黎明修补充道,“现在案发当晚,凶案现场出现的几个人里,一白骨,一碎尸,活人中咱们只和青争交流过,今儿抓来的那个还未曾问讯,很多细节还没有搞清楚。等一切明晰,咱们再想办法。”
吴山点头,“说的也是。”神思不宁间,无意识攥紧了手中的验尸记录。
黎明修下意识顺着他的动作看了一眼,想起江波提到的徐家的案子,问道,“这可是要交给陆大人过目?陆大人最近不是在忙新案子?”
提起徐家的案子,吴山也是咋舌,“你倒提醒我了。今儿你抓来的那个,恐怕也要你来审讯了。”
“哦?”
“也不知刮起了什么邪风,江都近日来暗流涌动,不光好些江湖人来,还有各地的富贵商贾云集于此,我就这些兄弟,这猛的鱼龙混杂起来,可不维护治安就费劲儿了。”
说到这儿,吴山想起门外站着的那个娇气小白脸,可不也是位自闽地来江都的“鱼龙”。
那小子看样子算是被明修“收养”了。也不知明修咋想的,非带着他一起,一天天地两个人“焦不离孟”。
想到这儿,吴山满含深意地偷偷朝外翻了个白眼。
看吴山说着说着,留个气口,半天不往下说,黎明修自然地问道,“有人浑水摸鱼做了什么事?”
吴山瞬间拉回注意力,“说是有个外地的富商,好像是叫马义的,他手下的人拐了徐家的孩子,但是,那孩子没被转出城就被救下来了。虽说孩子被救了,但拐他的人却踪迹全无。徐家自然不愿意,这不就闹了起来,给陆大人施压,务必全力追捕。
也能理解,就是寻常人家走失了孩子,都急怒不已,何况徐家这样的人家。这口恶气要出,自然要将那起子贼人抓捕殆尽。”
黎明修听得被抓的是徐家的孩子,心惊不已,听到孩子被追回的消息才松了口气。
“那,不知道抓的是徐家的哪一位幼子?”
“说来奇怪,徐家嫡系子弟,一出生就会记录在册,随着年龄增长,巴不得逢年过节地遍邀名门,为自家孩子造势。但那孩子的名姓模样,连陆大人都不熟。
既然那孩子年岁不大,也未见徐家对外宣扬过,可见应该不是嫡系子弟。可偏偏当时孩子被拐,徐家急疯了,据说连那位徐家老太爷都惊动了。
你说这事儿闹得奇不奇怪,这可不像徐家的一贯作风。”
黎明修抬眼望向门外,眼底沉沉。不知道徐家的事情是否传入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