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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春信不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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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气味在鼻腔里凝结成冰碴。江临颖盯着隔间门板上的涂鸦,那些褪色的"永远在一起"字迹正在剥落,像极了父母离婚那天被撕碎的结婚照边缘。她数到第237块瓷砖时,门外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二班拆了你知道吗?"陌生女声撞在洗手池的瓷砖上,激起细碎回声,"老陈说今天下午就要搬过来五个男生。"
水龙头突然发出刺耳的啸叫。江临颖的指甲掐进掌心,那里还残留着今早帮卢逸夏剥橙子留下的酸涩。二班,那个总在早操时站在三班左侧的方阵,那个靠窗第二排永远趴着补觉的身影。
"转来我们班?"另一个声音带着水汽,"那林欲白也会来?"
塑料包装袋在她手中发出濒死的呻吟。隔间顶部的通风口漏下一缕光,正照在手腕内侧的旧疤痕上——那是上高中前的暑假,她握着美工刀在浴室地砖上刻字时留下的。此刻那道浅褐色的痕迹突然开始发烫,仿佛有岩浆在皮肤下奔涌。
回到教室时,卢逸夏正把两人的水杯摆成碰杯的造型。春日的阳光斜切进窗户,在女孩发梢镀上金边。"临颖!"她挥舞着分班表扑过来,马尾辫扫过江临颖的鼻尖,"我们要有新鲜血液啦!"
油墨未干的表格被风掀起一角。江临颖看着"林欲白"三个字从卢逸夏指缝间漏出来,突然想起上周值日时捡到的那支黑色签字笔。笔帽内侧刻着小小的"YB",当时她还以为是哪个品牌的缩写。
"听说有个转班生超帅的。"前桌的宋晓雯转过身,圆珠笔在课桌上敲出鼓点,"三班这回要成观光景点了。"
江临颖把保温杯拧开又合上。不锈钢杯壁映出她抿成直线的嘴唇,像被缝合的伤口。教室后排突然爆发出哄笑,几个男生正在用扫把模仿击剑,扬起的灰尘在光柱里跳着踢踏舞。
次日清晨,她在教室后门停住脚步。
本该属于自己的座位上趴着个人。蓝白校服袖子卷到手肘,小臂线条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阳光像融化的黄油涂抹在他发梢,有几根翘起的头发正在晨风中颤动,如同即将振翅的蝶。
书包带子深深勒进肩胛骨。江临颖数着地砖裂缝向前挪动,数到第七步时,鞋尖触到了对方垂落的书包带。帆布材质传递来陌生的温度,她发现这个人的书包侧袋插着半瓶青柠味脉动——和她上周悄悄放在二班窗台上的那瓶一模一样。
"同学。"她声音轻得像飘落的粉笔灰。
少年动了一下,后颈凸起的骨节在阳光下泛着玉色。当他抬起头时,右脸颊还留着校服褶皱压出的红痕,睫毛上沾着碎金般的光粒。
"这是我的位置。"江临颖听见自己说。她指向桌角用涂改液画的雪花,那是去年初雪夜和卢逸夏一起刻下的记号。
林欲白揉着眼睛直起身,校服领口歪斜着露出锁骨。他袖口沾着蓝墨水,像不小心蹭上了星空。"可是..."带着晨起沙哑的声音突然顿住,他翻出书包里的座位表,"你看,这里写着..."
"临颖!"卢逸夏的声音劈开凝固的空气。她举着豆浆从后门冲进来,塑料杯在空中划出抛物线,"老班说咱们座位往后挪一排!"
吸管扎破封膜的声音格外清晰。江临颖看着豆浆顺着桌缝蜿蜒,在她和林欲白之间汇成浅褐色的河。少年突然笑起来,虎牙闪着瓷白的光:"原来你才是鸠占鹊巢的那个?"
整个早读课,江临颖都能闻到若有若无的青柠香。林欲白的新座位在她斜后方,每当翻书声响起,她后颈的绒毛就会轻轻颤动。物理老师正在讲解斜抛运动,粉笔头划出抛物线砸在黑板边缘——和那天她隔着玻璃窗看他时,他投进垃圾桶的纸团轨迹完美重合。
课间操的铃声救了她。人群如潮水涌向走廊时,江临颖故意落后两步。林欲白正在系鞋带,后脑勺的发旋像个小小的漩涡。她看见他运动裤口袋里露出半截银色钥匙扣,上面挂着王者荣耀的貂蝉挂饰——和她游戏里最常用的英雄一模一样。
"你的雪花。"他突然抬头,指尖捏着从旧课桌上剥落的涂改液碎片,"化了。"
江临颖落荒而逃。操场上的梧桐正在抽芽,新叶蜷缩如婴儿的拳头。她站在三班队伍末尾,听见隔壁方阵传来教导主任的呵斥:"那个同学!把国旗班徽章戴端正!"
春风捎来金属扣碰撞的轻响。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此刻林欲白胸前那枚"中国少年"的徽章,正在阳光下折射出灼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