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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神祷(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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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间,短卷发整个人消融在池边,仅剩下薄薄一层衣服。
而波澜不惊的水面下,徐徐浮出小林的长裙,裙摆上残留着一根煞白的指骨。
纵司南不禁连吸几口凉气,“天呐,小林是被这彩水腐蚀掉了?”
“显而易见。”菲温尔道,转头看向淡然自若的钟时棋,眉梢一挑:“看你这么镇定,莫非早就想到了?”
“昨晚我跟纵司南说过,关于神女被亵渎的看法,我现在仍这么认为。”钟时棋快步走到对面画幅下,试图伸手触碰神女瓷板画。
纵司南慌张起来,焦急叫停:“别碰!”
菲温尔大力扯住纵司南挥动的手,口吻满是警告:“你最好安静点。”
纵司南下意识去反抗,谁能想到表面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菲温尔,竟有一身蛮力,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没能挣脱,于是悻悻地沉下双肩,分外不爽地说:“好好好,知道了。”
钟时棋旁边围观的粉发鉴宝师温声提醒道:“钟时棋是吗?我知道你是新一轮玩家中的黑马,我作为有经验的玩家,想告诉你尽量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去试探既定的游戏规则。”
“谢谢。”钟时棋脸上习惯性地露出平易近人的微笑,但说话语气并不和煦,平淡之下裹挟着警惕和疏离,“不过我认为碰画即死这个死亡条件并非既定的规则。”
“刚刚我看到了。”粉发鉴宝师眼神茫然了一瞬,“他们两个都碰过画。”
“试试不就知道了。”钟时棋神态自然地摸过光滑的瓷板画边缘,脖子里的红外相机有些沉,皙白的脖颈勒出一道红痕,“这幅画跟之前见过的不太一样。”
他大胆冒险的行为,令在场众人无不提心吊胆,就连晚一步通过倒吊人考验的两位鉴宝师,在看到这一幕后都无比惊诧。
“是不一样。”粉发鉴宝师说,“这幅画采用的油彩,笔触和层次更接近我们现代人的绘画方式,而之前的两幅分别是青花和浅绛彩,风格更符合民国时期。”
闻言。
钟时棋这才正眼瞧他,嘴角的笑容温和了几分,“你说得完全正确。
不仅如此,神女的表情也很怪异,似笑非笑的,好像每隔几秒后,嘴角的笑容愈发弱下去。
粉发鉴宝师微微一愣,呆滞半晌后,自我介绍道:“我叫顾茶。即便如此,我还是不建议你以身试险。”
“已经摸完了。”钟时棋拍拍手,细腻的粉质扑簌簌落下,他异常平淡的姿态,倒是把其他人焦灼的情绪映衬得格外夸张。
其中不乏小声议论的:
“按他在诡船的骚操作来看,我认为这次他可能要栽了,人不能一直幸运吧?”
“确实这个举动过于作死,都有前车之鉴了,还非要试。”
菲温尔耳尖,冷冷回怼,“那你们去试。”
“我们凭什么试?前面不都试过了?”
菲温尔儒雅微笑,“既然不愿意,那就管好自己的嘴。”
另外两名鉴宝师敢怒不敢言,只能恶狠狠翻了两个白眼,老实地噤了声。
两分钟后,钟时棋把手一摊,“事实证明,碰画不会死,只有——”
画下的男人轻轻一笑,在众人存疑又充满期许的目光中指向短卷发的衣服,“亵渎神女才会死。”
顾茶恍然大悟,故作迟钝地开口:“有道理,我刚才听见短卷发在对神女说一些不入流的话了。”
钟时棋悄然擦净手上的粉质,蹲下身去,近距离观察短卷发的尸体和小林残余的骨架。
“我们既然已经找到死亡原因了,剩下的是不是只有提升神女善意度了?”纵司南跑到钟时棋身边询问,看到小林尸骨后,没忍住一阵干呕。
“这水池有些奇怪。”钟时棋仰头看着反着光的天花板,那些不断滴答彩水的洞口,在水面光线的折射下,像极了一颗颗闪烁的星星。
“肯定奇怪。”纵司南说,“这水带有腐蚀性,绝对不是一般的彩水。”
“你跳下去试试。”钟时棋浅浅推了他一下,纵司南立马跟只猴儿似的弹射起飞,嗖的跑到墙角边。
惊愕摇头:“不儿,哥们儿,咱不带这么玩的。”
“真的。”钟时棋一脸认真地说,抬起下巴指了指对面乌黑黑的水面,再次开口:“你试试。”
菲温尔似乎理解到他的意思,回头相劝,“我觉得他说的对,你试一下。”
“你俩真不把我当人啊?”纵司南疯狂拒绝,适才小林刚死在池子里,换谁都不敢试吧?
“我来吧。”
听到顾茶的自告奋勇。
钟时棋脸上的笑容反而淡了些许。
他对顾茶的印象没有很好。
虽说顾茶的举止言行都非常真诚和热心肠,但直觉和小细节告诉钟时棋,这个人大概率会是个雷。
尤其是他打量顾茶细微的表情变化时,顾茶嘴上在劝诫钟时棋不要碰画,神情看似担忧懵懂,可他真正触碰到画的瞬间,顾茶显然是偷偷松了一口气的。
“算了,我来吧。”钟时棋揶揄道:“万一你真出了事,我担当不起。”
顾茶原本笑容灿灿的脸,骤然凝固,眼中游过一丝不快的情绪,语气略显牵强,“好吧。”
“菲温尔,等一下我入水后,你帮我盯着天花板有没有什么变化。”钟时棋叮嘱道。
菲温尔点头:“没问题。”
“把变化用红外拍下来。”钟时棋摘下脖子上的相机,交给他。
菲温尔震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信任自己,有些意外,“好。”
钟时棋脱下西式洋裙和墨黑旗袍,里面是素白的上衫,下身换上洋裙的内衬长裤,这衣服质地单薄,要透不透。
【任务倒计时剩余:十分钟。】
众人看着他热身过后,一个流畅的跳水动作,纵身跃入彩水温泉池里。
顿时,其余几位鉴宝师默默睁大了眼睛。
钟时棋屏住呼吸,游刃有余地往下游去,双脚摆动的幅度犹如灵活的鱼尾。
这个水池没有很深,他站起来的话,也就刚刚没过锁骨。
上边菲温尔惊呼道:“变了!”
他飞快地摁下快门键,对准天花板就是一阵拍。
水下的钟时棋越往下越觉得水温高,有光的池底罗列着一堆堆惨白的尸骨,他到底以后,努力眨动眼睛往周围逡巡。
放水口在哪儿?
他找了半天,仍一无所获。
眼看憋不住气了,钟时棋打算冒出水面换口气。
就在他刚换完一口气时,一双大手倏地扣住他的脚踝,猛地往下一拽,微露出的半个头颅瞬间消失。
菲温尔惊叫:“钟时棋?”
纵司南跑过来,满眼错愕,“真出事了?”
围观的鉴宝师窃窃私语,都在讨论钟时棋这把操作算是主动作死的天花板了。
钟时棋如鱼儿一样跌进水底。
慌乱间,他努力维持淡定回头查看。
光线不够充裕的视野范围中,只能潦草的瞥见一双苍白的手。
似乎是从水池壁面伸出来的。
钟时棋不再挣扎,任凭那双手将他扯过去。
直到即将贴近它时,钟时棋眼神一闪,双手在平静的水面绽出巨大的水花,红木扇骨顶端闪耀着凛冽的冷光,噗通一声中,精准狠辣地切断那双作恶的手。
霎时间,得到解脱的钟时棋,分秒不敢耽误,径自游出水池,他大口大口喘息,双手撑住池边,利索地爬上岸。
衣服全然湿透,内里的肤色紧紧贴在素白的衣服上,绷紧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菲温尔立刻把洋裙丢给他,语气关切:“你还好吗?”
“我没事。”说这话时,钟时棋对于刚才的水下危机,仍心有余悸,“拍到了吗?”
菲温尔把相机递给他,“拍到了。”
钟时棋翻开相机,依次查看照片,只见那些天花板上洞口忽明忽暗,大约五秒一换,而其中一张的洞口里露出半截指骨。
“这些酷似星星的洞口是通过水面光影反射后得到的效果。”菲温尔分析道,“既然你前边提到短卷发是亵渎神女而死,那你说这些洞口像不像是黑暗中偷窥时的眼睛?”
钟时棋也思考过这一点,原本并不确定,但在下水后便能证实了,“是的,小林跳入的水面是有光的那边,偷窥行为对于神女而言同样是冒犯,所以才会死亡,但通过我跳入黑暗无光的水池后,没有死亡,进一步坐实了这个天花板星洞和水面就是一个巨型的窥视器。”
讨论中,天花板时不时有新的彩水滴落,且变得频繁起来。
“所以想提升善意度就是先把这个窥视器摧毁掉?”菲温尔说。
“是的。”钟时棋大脑飞转,表情严峻,他火速地又看了一遍照片,又盯着瓷板画看了会儿,忽然说道:“找到了,这些洞口五秒一变化的时候,神女的笑容也在消失。”
菲温尔即刻凑近看,“的确。”
“我靠!”纵司南忽地喊道,“倒吊人!”
众人瞬间看向天花板,那些密密麻麻的洞口中,分别探出尖细的手指,随后慢慢地露出倒吊人可怖的面孔。
【时间仅剩五分钟。】
“来不及了。”钟时棋说,“菲温尔,你去灭灯让洞口接收不到光,我到池底去放水。”
菲温尔:“好!”
“纵司南,你尽量拖住这些倒吊人,千万别让他们来到我所在的水池里。”
纵司南猛猛点头:“放心吧。”
分完任务,钟时棋撇开裙子,又一次跳进水池。
菲温尔将钟时棋的旗袍浸满水,对着一根根烛台直接盖头熄灭。
而纵司南手握长刀,在其他鉴宝师的帮助下,捅向天花板上的倒吊人。
顾茶则配合纵司南处理倒吊人。
水池外面一片混战,水池里面钟时棋拨开层层水浪,寻找放水口。
他先是检查了那双手冒出来的地方,然后把整个无光区域游完后,仍没线索。
最后目光僵硬锁定在残留一丝微光的危险区。
菲温尔已经迅速灭掉不少烛台,随着灯光渐弱,有光区域的水池也渐渐暗淡,耳畔的倒计时声悄然打乱钟时棋镇定的心态。
他从远处张望,忽地扫见有光区域里的角落额外摆着一堆尸骨。
那里还有微小的漩涡和气泡。
估计就是那里了。
钟时棋毫不迟疑,飞速游过去。
水池外硝烟四起,数不清的倒吊人残肢七零八落的砸进水中。
钟时棋咬牙潜行,最终在换完一口气后,一个猛子扎下去,双手飞快地拨动那堆尸骨,由于还余有光线,彩水不住地侵蚀他的双手。
【时间仅剩30秒、29、28——】
菲温尔扑灭最后一盏烛台后,水池下发出轰隆隆震天响的动静,那些彩水如泄洪一般,哗啦啦向一处角落溢出去。
【时间已到,通过摧毁窥视器的行为,神女的善意度已达100%。】
【恭喜鉴宝师钟时棋通过“温泉狂欢”任务。】
【梵仪笙的线索为:她曾是收集瓷板画的狂热爱好者,在一次人为暴动中,除她以外,全家丧命,原本作为梵仪笙未婚夫的杜轻宁也因此送命。】
钟时棋精疲力尽地爬上来,无力地坐在池边,纵司南和顾茶解决掉最后一只倒吊人,同样瘫坐在地,热气腾腾的地下温泉中,满墙满地都是颜色各异的彩水斑点。
他抬头舒展颈部,意外瞧见那些洞口微微挤进来明媚的太阳光芒。
“累死我了。”纵司南牢骚道,“幸好这些倒吊人活动范围有限,不然真不好处理。”
菲温尔:“还好吧,咱们都别在这里待着了,回去吧。”
钟时棋望着天花板沉默了一会儿,不动声色地起身离开。
衣服全数湿透,他略显狼狈地回到大厅,准备去宿舍换身衣服。
结果半路碰到主办人,瞧他一身落汤鸡的造型,视线扫过钟时棋因彩水腐蚀而露出骨头的双手,不由皱眉道:“你衣服呢?”
“湿了。”钟时棋漫不经心地回答。
主办人眉眼一跳,“湿了就扔了?”
钟时棋:“不然呢?”
主办人:“......”
钟时棋睨着他盯了会儿,忽然笑道:“照九大人,您这副本设计的可太有意思了,我是您的未婚妻?”
主办人愣住,眼神稍微僵住,反问道:“不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
不知是不是错觉。
主办人感觉这句话充满了嘲讽。
钟时棋缓步走到他面前,莹亮剔透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就是您的品相一般,下次再有这种情况,请帮我安排一个更好的未婚夫。”
主办人:“???”
他是真的有些无言以对。
平时在监护区雷厉风行的照九,此时竟有点词穷。
“你先通过这个副本再说。”主办人说道。
“好的。”钟时棋的尾音莫名有些许的俏皮,刚准备返回宿舍,猛然发现主办人的耳饰换成了一颗白宝石耳坠,对于这种品质的宝石,钟时棋单用肉眼就能鉴别出是个真品,他不免笑了下,“这个耳饰很漂亮。”
话罢。
上手摸了一摸。
忽然间。
一些细碎的片段一闪而过。
【系统检测到你想要使用“古董记忆”技能,请确定是否使用。】
“不。”钟时棋不想把技能浪费在他身上,收回手。
踏出门前,主办人声音从背后递过来:“钟时棋,别对我使用技能,这不会是件好事。”
钟时棋淡淡回首,报以微笑,“那劳烦照九大人也注意自己的言行,百分百高风险死亡率的传言已经传到我这里了,如果是真的,我想我大概会重新考虑是否留在您的监护区。”
“你会的。”主办人笃定道,“我相信你在了解完其他监护区后,只会选择留在我这里。
钟时棋表情丝毫不变,只是叩击扇骨的动作不经意加快,嘴上照旧不饶人:“那就请照九大人继续保持这份自信。”
交谈完毕。
回到住宿区域,看到一排的衣服,钟时棋没有轻举妄动。
带着满身湿水回到屋子里。
他暂时卸下防备,乏力地坐在床边,头靠在窗柩旁,闭眼休憩。
不久。
其余人相继回到住宿区。
“咚咚咚。”
顾茶礼貌性地敲了敲门,“你在睡吗?”
钟时棋掀开疲倦的眼睛,目光闪过片刻的混沌,视觉能力下降的10%,对他而言还是有轻微的影响,“没有,有事吗?”
顾茶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想跟你合作。”
“个人战,没什么可合作的。”钟时棋想也不想,直接婉拒。
他还不想跟个随时会炸的雷合作。
至少在顾茶没透露目的之前,是绝不会答应的。
“我知道你的顾虑。”顾茶说,双手摊开,一脸自信,“但我十分有诚意,我可以告诉你,昨晚依次敲门的怪物是陈陵,而且她脚下一直有彩水外泄。”
钟时棋挑眉:“是吗?我没看见。”
顾茶半信半疑的笑了笑,“那,如此能证明我的诚意吗?”
钟时棋还没回话,隔壁菲温尔的一头红发先行闯入眼帘,语气不甚愉悦:“不能,既然被拒绝了,就赶紧回去吧。”
顾茶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钟时棋淡淡开口:“顾茶,你先回去吧。”
“行。你好好考虑考虑。”
顾茶走后,菲温尔急忙问道:“你真要考虑他?”
钟时棋笑笑,“缓兵之计。”
菲温尔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纵司南让我转告你,他打算今晚抓敲门怪物。”
“好啊。”钟时棋十分赞同。
菲温尔莞尔一笑:“那晚上在纵司南房间见了。”
钟时棋同意后,菲温尔返回房间。
眼看天黑下去,塞着枕头的化妆桌后面传出几声闷响。
钟时棋起身走过去,扯开枕头向下看。
“神女”正站在下面,拖地的金线缠绕着它,它就静静地看着探出头的钟时棋,轻轻挥了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