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如我所言》晢星

61、孤独的王

　　两面宿傩避开了施展领域的五条悟的攻击，与他陷入盘旋。
　　尽管两人的移动速度快到肉眼不可捕捉，但乙骨忧太也能够辨清五条悟的那双蓝眼睛是如此璀璨夺目，在血污与伤痕中，如同一颗置于尘埃的宝石。
　　两面宿傩的「伏魔御厨子」击碎了五条悟的领域外侧，森然笑道：“怎么不说话了，赝品。”
　　五条悟忽然向两面宿傩打出一发「赫」，同时运用反转术式止住了流血的伤口，勾起嘴角笑：“满意吗？我的回答。”
　　“我承认你确实是个很棘手的人，与你对战使我找到了久违的乐趣，但.....”两面宿傩改变了自己领域的效果加持，再次破解掉五条悟的「无量空处」，“这场闹剧，我已经不想再浪费时间陪你玩下去，作为一个模仿我的凡人，你已经够格了。”
　　“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自恋的人呢。”五条悟瞬间就恢复且稳固领域，立刻追上。
　　“张口闭口就是赝品、模仿、凡人的，你这样脑子有问题的人也能被称为王？？”五条悟在自己的领域内击碎了两面宿傩的「伏魔御厨子」，说道，“你慢了，宿傩，再不召唤「魔虚罗」，下一次你真的就会被我杀死咯。”
　　“你如此爱你的子民，可他们却对你袖手旁观。”
　　“我可从不以王的身份自居，我只是一个.....”五条悟的指尖凝聚光芒，看向两面宿傩，说道，“想要守护学生们走向未来的老师罢了。”
　　“但是王呀，这千年来，你可曾有想要守护之物或人呢？你也曾是生有肉心之人，而你的心可曾为了什么而颤动过呢？”
　　两面宿傩唤出「魔虚罗」挡下了五条悟的攻击，在争分夺秒的战场中，静静看了那双闪耀的蓝色眼眸几秒。
　　“你教的学生，除了那家伙外，都与你毫无相同。”
　　乙骨忧太看见两面宿傩指向自己，皱起眉来，凝神聚气，做好了上前战斗的准备。身旁的众人都面色沉重，纷纷按住他缓慢举起的手。
　　五条悟并未回头，但乙骨忧太能感知到有一道目光轻扫自己面容。他知道，直到此刻，他仍被神明注视，这就足够了，这足以成为信徒为之赴死的理由。
　　“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他们要去走他们的路，而我要走我的路。你连.....”五条悟的术式被击破后，没有再立刻追上，而是选择了与对方近身肉搏。
　　两面宿傩同时打断了他的招式与话语：“蠢货，我的意思是，他们不理解你。你为何要为这群不知感恩的蝼蚁孤身奋战？你死后，他们并不会歌颂你的功绩，也不会为你竖碑，你的死亡毫无意义，你的结局只是被这个世界遗忘。即便如此，你也未有过一瞬动摇？”
　　“整个日本的顶尖术师聚集一处，而我能感受到只有一颗心是与你同频。”两面宿傩迟缓一瞬，语气有点嘲讽也带了这么点悲悯，“真可怜，只有一个人信仰你。”
　　“可怜吗？不应该为之满足吗？”五条悟望向赶来助战的孩童，对两面宿傩说，“我们也算是踽踽独行，难道真的未有片刻不觉孤独？回望身后，原来有这样固执的孩子追随而来，心中竟真未觉慰藉？”
　　两面宿傩躲过了五条悟连续打出的几道攻击，借助周围快被夷平的残破建筑暂时遮掩身形，回道：“你没办法再重置被熔断的术式了吧，5次，这就是你的极限了。”
　　乙骨忧太闻言，倒吸一口气，紧紧盯着立于虚空，但浑身都早已是伤痕与血渍的五条悟。
　　两面宿傩的话语将他心中的猜测坐实，他没办法再听从老师的指令，要让他亲眼目睹五条的死亡，是比接受自己死亡更加恐怖的惩罚。
　　“你也没办法再展开领域了吧。”五条悟对两面宿傩说道。
　　“宿傩大人。”孩童掀起冰霜试图挡下五条悟打出的「黑闪」，却被两面宿傩呵斥，“退下，里梅。这是我与他的战斗。”
　　“王，你有发自内心怜爱过某物或某人吗？”五条悟问道。
　　“从未。”两面宿傩说得果断，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我不理解爱，也从不承认它的存在。爱，是无意义的产物。”
　　“凡人，你也要对我说教何为爱吗？就像百年前那些愚蠢的僧侣。”
　　“我才不会在你这个可怜鬼身上浪费时间，你否定爱也就是在否定自身的存在。”
　　“这是我打得这长的一次战斗，我十分尽兴，但宿傩，该到收尾的时候了。面对结局，谁也无法逃离。”五条悟注视着两面宿傩。
　　乙骨忧太正欲上前，五条悟却朝他伸出的手掌，示意止步：“我信赖的学生，我将未尽的职责托付给你.....最后一刻，我衷心祝愿你走得比我更远。”
　　五条悟转头看向两面宿傩，轻笑两声：“杀之罪业、天之恩赐、命运之指向，我是世人奉为最接近神明的化身，我是永不战败的‘最强’，我是筑建人类存续的基石。”
　　“此生，我已毫无遗憾。”
　　还在众人阻拦下挣扎的乙骨忧太听见这句话停住了动作，呆呆望着上空的男人。
　　你直至生命尽头，想到的最后一个人还是他。
　　乙骨忧太远隔数米，在硝烟与烟尘间，注视着五条悟的那双眼，蓝色还是如此清澈，蓝得不可思议，蓝得摄人心魄，凝望他那双眼越久就越觉形如漩涡，缓慢的、轻盈的吸收这世上所有的蓝色。
　　他的眼柔软又湿润，是一朵饱含雨泽的蓝色之花。在这末世，由万物之蓝所灌溉的花终将绽放，而后，便到了褪色之时。
　　少年握住刀柄的手紧捏又松，一如自己摇摆不定的心。上前就是要与他共赴死，留下就是要拆分爱人的躯体筑成高墙，保护好自己并不在意的人类。
　　脑海中回响五条悟说过的无数句话，温和的、嗔怒的、苦恼的、疑惑的、以及微笑的，各种各样的笑，嘴角与眼角的弧度都不同。
　　乙骨忧太其实不太会辨别感情的变化，如此敏感纤细如光中尘埃触碰即散的东西，他不太能与之和平相处，他是个极其矛盾的怯弱之人。
　　可他就是能分清五条悟的每个笑容，他就是可以读懂五条悟的每个眼神。他沉闷、无趣、平平无奇，但他似乎天生就能看见五条悟的痛苦。
　　所以，此时此刻，少年想，五条悟留给这世界的沉默比话语更多。
　　“我是挡在灾难与人类之间的唯一屏障，我绝不能辜负众人的信任，为此，我可以献出自己的一切。”
　　“放心吧，我会为你战至最后一刻。”
　　乙骨忧太的脑中只剩这句话，他也清晰记得自己对神明的承诺。
　　如果你是人类最强硬的屏障，而有朝一日，当你破碎时，我会成为修补你的丝线或黏剂，就像你修补这个残缺不堪的世界，我也会修补好你破碎的心。
　　我会完成你的每一道指令，我会继承你未尽的意志，我会叩响新世界的大门，在那苍蓝尽头，我将再次将你唤醒。
　　空中的两人正进行紧张的追逐厮杀，一道接一道的术式撕裂天穹与地面，耗费的咒力恐怕能将名为地球的星体击穿一个永无愈合的孔洞。
　　“五条，我收回之前的话。”两面宿傩被五条悟的「茈」击中，坠落在断壁之上，抬头仰望站在不远处的人，说道，“我欣赏你，追随我吧，为我所用，我将赐予你与我同等的权力与荣耀。”
　　“哈？”五条悟挠了挠头，伸手擦去脸上的血，说道，“你果然是个疯子呢，你搞清楚现在的状况没呀？你这个早该死掉的家伙在这里囔囔什么呢？？”
　　“我拜托你老实尘归尘，土归土才是吧。”五条悟走近，站在离他只有两三百米的位置。
　　“真不可思议呀，你的存在。”两面宿傩动作缓慢僵硬地撑着坐起身来，久久凝视五条悟，“如果我的心一如百年前般跳动，也应当会为你掀起涟漪吧。如此美丽又闪耀，像当年献供上来的那颗蓝宝石。”
　　两面宿傩有些狼狈地站起来，咒力开始修补他破损的躯体，而五条悟肯定不会旁观，眉头一皱，指尖凝聚微光。
　　两面宿傩却也跟着皱起眉来，瞳孔罕见的拥有人的疑惑与犹豫，捂住胸膛，声音低沉：“如你所言，我早已失去人类的躯体多年，连身为人的记忆都快模糊不清。可过去了这么久，久到朝代更换，甚至是血脉都已无法再继承的时代，我竟然体会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感情。”
　　“圣洁的雪白之人，你能告诉我，此刻，我的心分明空洞却又为何而.....我不知如何形容，不舍吗？”
　　两面宿傩说话的同时施展「魔虚罗」，快速且没有边界的包裹住了五条悟四周的空间仍至捕捉时间的缝隙，一道白光闪过，亮得像是要将这个世界劈开，那千疮百孔的幕墙最后发挥了自己的作用，挡了下来，便落得个粉碎的下场。
　　“对于你，可以威胁到我存在的你，无法理解的你，不能被驯服的你，我竟然不舍吗？”
　　“仅仅是因为你，却不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不对。”两面宿傩摇头走向五条悟身边，低头注视他，轻语，“我根本就未拥有过感情，凡人，你使我不再完整，我有了可以被称作软弱的缺点。”
　　“我是主宰这世间的王，我不会有任何缺点。”两面宿傩静静看了会紧闭双眼的五条悟，说话的语气是如此的轻，“永别了，孤独的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