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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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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多做阻拦,让我进去了,一个人进去了。
太庆幸了。
推看门入眼的便是混淆,悄然关上门后却动弹不得,被死死的定在那。
窗户紧闭,光线被切割成一缕缕,空气中的尘埃浮动。锦被落在地上,幔帐半垂着,地上散落的发簪。
他坐在那里,坐在太后的凤塌边上,怀里仅仅搂着太后,看上去就像是亲昵的母子,除去龙袍上的一道道血痕的话。
“魏疾,你过来。”他的声音很轻,但足以让我听到。
长长吸了一口气,站到凤塌边上。太后双目的大睁,只是再也没有了凌厉,无神的眼里布满了血丝。
他将怀里的太后重新安顿,就像是睡着过去一样。
“知道该怎么办么?” 站起身,虽面无表情可泪痕犹在,声音平静的如同死寂,他毫无生息站在一旁。
哀莫大于心死。
稍作收拾,拾起地上的簪子,整了整散落的发髻,一个个重新插上。
取了案上的果盆,还好有柠檬。挤出汁液到血迹处,用手搓反复揉搓,直至淡去。
“叫太医把。”
短暂的压抑。
他周身一阵,抬头盯着我,困惑极了。然后缓缓趴到在凤塌旁,起先只是静静趴着,逐渐浅浅低吟,最后嚎啕大哭。
直至哭的喉咙沙哑,一边梗咽一边唤道,“传太医。”
程等太医进来后,他又将太后搂在了怀里,在劝慰了几声后才放开。
太后的手无力的垂着,程太医才刚搭上把脉,就变了脸色,跪倒在地上,“这……这……”
“大人,太后就染重疾,操劳了半身,就上她好好去吧。”手搭在程太医的肩上,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这……我……” 程太医声音颤抖着,向他投去求救的眼色。
或许故意的忽略,或者是情之所至,他依旧演着悲情戏码,哭的声嘶剧烈。
豆大的汗从程太医的额上滑落,仓皇说道,“小……小臣知道了。”
一笑,“你知道什么,我可什么都没说。”然后板下脸,“还不快递太后把脉。”
“是!是!
于是搭在他肩上的力量有加重了几分,“莫要留下破绽。”
“是!是!”
出了静慈宫,“传下去,太后驾崩了。”
像是炸开锅的蚂蚁,宫女太监来来去去,声音彼此重叠处了喧嚣,吵闹间倒也没人注意到我。
摊开掌心,一手的冷汗。
一个太监仓皇的冲了过来。
将他拦下,“干什么呢。”
“小的参见,魏护卫。小的有要事……”
抬手打断道,“陛下正在悲痛之中,有什么时明日再传。”
“是茗王,方才在宫外落马受伤了。”
茗王!天呢,怎么会这样。
苍天觉得这一切还顾够戏剧么,偏要如此跌宕起伏才精彩么,他不过是个单纯的孩子。顿时天崩地裂,思绪里有无数个自己在争斗,彻底没了主意。
“额……这……”小太监欲言又止。
罢了,摆摆手放他进去了。
尖细的嗓音在房内响起。
“茗王方才在宫外的街道上,座骑受惊落马受伤。”
太后的后事已命专人去处理了,也派了太医去看望茗王。
一切直至深夜,只剩下他和我。
“我真是禽兽不如。”他自嘲着,却没有一丝悔意。
抿唇而笑。
“今日多亏有你。”
“我只是做了,我能做到。”与你一起背负,背负这个罪名。
他回过身,看着我。
当目光相对,却只能相对无言。
我知道。
知道你的悲伤和痛心,也知道你的无可奈何。所以,不必自责,为了你所许下的誓言。
“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把这做好,就够了。”
这是一道选择题,而你选择了自己的答案,被迫所出的选择,为了可以活下去,所以唯有他死。这是她所出的题目,她就应该想到有这样的结果,只是来的直接了一些,快了一些。
而我也做了一道选择题,未将茗王的事情告知他,我的答案又将何时而至呢。
太后的丧事盛大而隆重,为感太后圣德举国同哀,圣上七日不上朝,百姓七日不得办喜事。但凡的红柱红墙,都挂上了白布,穿的是素衣粗布,吃的是素斋。
仅仅这七天,平稳度过的七天。
七日过后,反击开始。
先是礼部尚书革职查办,接着是国子监秋后处斩,被办的所有大员都有个共同的名字——外戚。
朝廷里人人自危,那些原本跟在后面的大臣,也连忙上书撇清关系。
而这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奏章一掷,摔在我的面前。
“不如你到告诉我,我什么时候准了程太医告老还乡的?”
不语。
“你不怕?”威胁的口吻。
怕,自然是怕的。谁会不怕死呢,可是已经做了,用朱砂画了圈,按了红印,替他做了决定。
“这是要诛九族的。” 他挑眉问道,态度冷淡。
深深的跪了下去,“魏疾愿受罚。”
没有关系,本就飘泊无依,没有九族。
他面无表情,从龙椅上走了下,在我身旁蹲下,“既然知道太医不能留,难道以为还能活么。”
周身一颤。已经告老还乡了不是么,已经不会构成威胁了不是么,人微言轻还会有谁去信他呢?一个什么也都没做错的人,为了一个谎言——一个被迫撒下的谎言,一个为了他而撒下的谎言,一定要得到这么惨痛的结果么。
“殿下,这一切都是下臣的责任,求你放过他们吧!”
“一个秘密,知道的人越多,就会变越危险。” 冷哼了一声。“如芒在背,只要他活着的话。”
“那么我呢?”
沉默片刻,他站了起来。“把头抬起来,程太医走了多久?”
紧呀牙关,一言不发。
“看着我!说!”
命令的口吻。
迎上他的视线,极度的冷酷,让人寒彻骨。这一刻他不是我的朋友,是个帝王一个真正的地方,狠的下心肠为了宏图壮志。
沉入了深渊,最后一丝希望。“一路往西,走了三天了。
“莲雾加上你的轻功,需要多少时间才能追上。”
“一天。”
他走了出去,徒留下我一人,傻傻的跪在哪里。
“斩草除根。”最后的吩咐的声音,回荡在这空旷的屋内,绕梁三刻而不散去。
两辆普通的马车,一行七人,老的老,小的小,拖拖拉拉,走的很慢。
直到我拦去了他们的去路,紧接着便是一场杀戮。
惨叫声,求饶声,责骂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只是……我没有听到。
封闭了所有的感官,唯有手里的剑没有停下,像是没有感知的人偶,剩下的是遵从命令的本能。
只要听到任何点滴,就再也下不了手了。
仿佛有另一个我,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应该用“昙花一现”,一瞬数发速速了解了此时,只是本能的抗拒,使不出来。
当初为了他一句笑言,苦练剑法,竟然在这里时候派上用处,好不讽刺。即便剑法再差,对付这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够了……真的够了……
最后只剩下一个孩童,一个约莫四岁的孩童。
倒在地上,一边颤抖着一边向后爬,嘴唇不住的开合。
伸出手握住他的脖子,粉嫩的皮肤下血液急速的跳动,慢慢……慢慢的收紧。
拼命不停挣扎着,胡乱的扭动身躯,眼泪像断线的珠链,不断落在我的手臂上,哭丧了原本俊俏的笑脸。
骨头断裂的声音,多么清晰的手感。
想笑,想要放声大笑,宣泄这一切……种种。可是,笑容凝结,怎么也笑不出来。
献血飞溅染红了整条路,只觉得脸上一片湿润,视线迷离看不清晰,不知道是我的泪,还是他们的血。
碎掉的声音,再也无法换回了,就在这一刻。
已经回不去了。以为经过那番劫难后,我和你又会回到过去的时光,而你却已经将它抛弃了,曾经紧密连接的羁绊。
于是渐行渐远,终究还是分道扬镳。
跪在于明亮的侧殿之中,默默等着他的询问。
“你也要走了么?”、
尚未开口,他却问起。
“是,我要走了。”要走了,还是……你连我也要杀么……
他似洞悉一切,含笑,“我不会杀你的。”
“多谢圣上成全。”
“圣上?”他笑了起来,“想当初……朕更喜欢当初的你……”
是我变了,亦或是你,又有什么必要去探究,一切都太晚了。
他的目光扫过,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退下吧。”
次日,圣旨一下,我被变为庶民,罪为拂逆。
拂逆么?
确实是。
本该就此离开,可又回到了那里,那个荒僻的孤亭。
石凳,石桌,还是本来的样子,简约朴实。曾经在这里畅谈天地,把酒言欢,醉里当歌好不痛苦。
如今,物似人非。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曲宴终有散,缘尽了,也就尽了。
“圣旨到!”
不过才刚找了间客栈坐下,连茶上的雾气还未散去,圣旨却已经到了,不由冷笑一声。
真的连我也不放过么?
“魏大人,您快接旨吧。”
淡然一笑,作揖道,“公公客气了,我已贬为庶民,大人二字不敢当。”
传旨的太监眼珠一溜,“您还是快接旨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吾皇诏曰:‘现匪盗猖獗,扰民已久,实为大患。现特命魏疾原职起复,协权知台州军州事,平定匪盗’——钦赐,谢恩!”
诧异,然后是淡然。
“魏大人还不快谢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起身,边笑边摇头。
台州位处江南鱼米之乡,烟花之地,哪有什么匪盗猖獗。这圣旨下的匪夷所思,着实让人心头一暖,只觉霍然开朗。
让我们就这样,让那份情谊深藏于心,化为胸口的一颗朱砂痣。待明月高悬,月光片撒结为冷霜,便会忆起当初少年芳华。
“我们是朋友。”
“是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