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桃带微霜》浯瑜

1、“别来无恙，楚大人”

　　时值冬季，冷风横扫，吹动雪花流入无尽夜，来往人群和墙角屋檐，都染了轻雪，一眼望不见尽头的长街，卖灯笼小贬的吆喝着同楼内高台上戏子的腔调连成一片，鼎沸喧扬的捧场，都是人间烟火气。

　　在无人注意的长街一角，有一抹异样的身影，他与这一切，一样，又不一样。

　　楚知意身着雪白的长袍，长袍的修边是一层白狐绒，撑起的朱红色油纸伞盖满了白雪，款款进了小巷一家人烟稀少的汤圆铺。他将朱红的伞倚着木桌收起，刚坐下，便见铺子老板扬着如旧的笑容“还是老样子啊，知意？”楚知意轻扬起嘴角，笑着点了点头。不知这家小店已经陪他渡过了多久。

　　楚知意熟练的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放眼望去，这铺子只有几张桌椅和一个柜台，并称不上大。刚坐下不久，铺子老板便将一碗热腾腾的汤圆端到了楚知意的桌前。

　　楚知意拿着勺子将碗中的汤圆舀起，此刻耳畔却传来了邻桌的闲聊声：“哎，听闻如今边关平定 ，燕侯府的燕将军今日便要回京了。”“燕将军回京，此乃喜事啊。听闻军队要经城门，到时定要去好好观望一番啊。”

　　楚知意听闻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恰巧被汤圆铺老板瞧见，转过头留意了一眼却并未说话。

　　天色渐渐暗下来，楚知意扒拉着碗中的汤圆。铺子老板瞧见他这般模样，便走上前搭话道：“燕将军回京乃是喜事啊。”说罢，转头望向楚知意。闻言，楚知意随口笑着附和道：“嗯，的确是件好事。”见楚知意对此事并无兴致，铺子老板便也没在多说。

　　燕将军回京的事此刻已传遍整个京城，人们都忙着一览将军的风姿，早早便前往城门侯着。街上的铺子中已然没什么人。当然，汤圆铺也不例外。

　　楚知意将碗中的汤圆吃完，从衣袖中掏出铜钱，放在了桌上。这才起身拿起放在桌旁的红伞道：“走了，魏叔。”说罢撑起伞走出了铺子。

　　上元佳节，街上热闹非凡。楚知意撑着红伞独自走在纷繁的街头，与周边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

　　不知是哪家的小女郎拉着挚友从楚知意身旁匆匆跑过，埋怨道：“快点儿，城楼都挤满人了。”楚知意听闻不自觉地转过身观望。风雪拂过他的脸颊，吹起他耳后的发丝。楚知意抬起眼眸才恍然看见闲散的行人都聚集在城门边。随着人流而行，楚知意来到了城门旁。

　　城楼下的军队浩浩荡荡，好生威风。为首的男子手持缰绳端坐在黑色骏马上。周边群众的欢呼声好似盖过了街上的纷繁。看得出，年纪轻轻的燕将军便已名满京城。全京城上下，又有谁不识得这位将军？楚知意微微抬眸，看向那为首的男子，那熟悉的面孔楚知意又怎会不识得。

　　征战沙场的燕若初身上带着凌厉气，眸光冷冽。身着金黄的铠甲，剑眉心目，桃花眼下点缀着一颗泪痣。虽是将军，却生得一副美人脸。

　　不知是谁家贪玩的小童，迎面撞上了楚知意。楚知意低头伸手扶起那孩童 。眉眼微动，再次抬眸。却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眸……他们目光相交，似是陌生人一般，在空中轻轻掠过。并没有过多的停留。

　　城楼下的军队缓缓行过，楚知意随之转身离去，却不知，身后的燕若初嘴角却噙着笑。

　　京城繁华，灯火辉煌。酒肆花窗上倒影着人影，茶棚间茶香四溢。东城的戏曲声儿盖过街市的喧哗，上元佳节，街边皆是卖花灯的小贩。

　　楚知意走在街头，瞧上了小摊的一盏兔子花灯，不由得停住了脚步问道：“姑娘，这花灯怎么卖？”

　　小女郎此刻正悠闲的闭着眼躺在椅上。“花灯不卖。”她懒散的抬了抬眼眸。看清了来人，随即眼里又闪过一丝惊艳，欣喜道：“这花灯不卖。”顿了顿又笑道：“不过小郎君生得如此俊俏，倘若猜中了灯谜，我便将这花灯赠予你。可好？”

　　“这……”楚知意话未说完，那女郎便递与楚知意一盏花灯，点头示意楚知意猜，花灯上赫然写着灯谜。楚知意接过灯，举目望去。

　　“有言先寸土不让”
　　楚知意想也没想便开口道：“诗。”“继续。”说罢，那女郎又递上了第二盏花灯。

　　“一撇划了三寸长”
　　楚知意瞥了一眼，同样想也没想便回答道：“寿字。”

　　那女郎见状笑道：“小郎君竟如此厉害！”楚知意闻言礼貌回道：“还好，这灯谜不太难罢了。”
　　那女郎笑着望向楚知意道：“这可是最后一盏花灯，倘若猜中了。这花灯便赠予公子。”说罢那女娘将最后一盏花灯递给了他。楚知意再一次接过花灯。

　　“黯”
　　看到花灯上的灯谜，楚知意微皱眉头细细凝视了一番，眉头轻皱。喃喃自语道：“黯？”

　　“有声有色”这时耳畔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楚知意微微抬眸，一个男子出现在他的身旁，只见那男子脸上带着面具，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能瞥见面具下那双漆黑的眼眸。

　　一旁的女郎望向面前的两人，随后拍手笑道：“猜中了，那这花灯便赠予小郎君啦。”说罢，那女郎将一盏花灯递给楚知意。楚知意一时愣住。不知是否该接过这花灯。

　　“怎么不接？”那男子的声音再次传来。闻言，楚知意伸手接过那花灯，俩人走在纷繁的街头。

　　楚知意拿着手中的花灯转头道：“多谢。”那男子没回答，抱着双手道：“公子可是一人？”楚知意颔首点了点头，过了会儿抬起眼眸望向身前的男子道：“不知公子贵姓？”只见身前的男子侧过头，随后转过了身，声音爽朗道：“在下姓虞。”虽戴着面具，楚知意却察觉到他的笑意。

　　随后眼眸一弯嘴角噙着一抹笑，开口道：“前面有舞狮，不知虞公子可否赏脸一同去瞧瞧？”

　　虞公子闻言转过头望向楚知意笑道：“好！”
　　俩人来到台前，伴随着铿锵的鼓声，舞狮者们踩着鼓点在高跷上跳跃翻滚，行云流水般轻盈。虞公子偏头偷偷瞥向楚知意，却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眸...
　　......
　　看完舞狮，二人走到街头的巷子里。

　　虞公子走在楚知意面前，忽地停下了脚步。
　　楚知意见状疑惑问道：“怎么了？”
　　只见他转过身，望着楚知意道：“天色已晚，在下还有些事务未处理。”紧接着眼眸一弯柔声道：“幸得识卿桃花面，从此阡陌多暖春。望有缘再相见。”说罢转身挥了挥手准备离去。

　　刚转过身，燕若初的耳畔便传来楚知意的声音“还要继续演下去吗，虞公子？或者该称呼你……燕将军？”

　　燕若初的身子不由得僵住，他转过头望向楚知意。楚知意抱着手靠着墙，正侧着头望着他。他们的目光相接。

　　良久，楚知意才淡淡道：“寒灯纸上，梨花雨凉，我等风雪又一年。”望着眼前的燕若初，他垂下眼眸，顿了顿，他的嘴角浮起了一抹笑，淡淡的开口道：“抱歉，是我失态了。”

　　他的手上拿着方才的兔子花灯，就这样静静地靠着小巷的墙。

　　过了良久，燕若初望着楚知意笑着调侃道：“终是逃不过楚大人的一双慧眼。”随即抬手将那面具取下，那双桃花眼微微一弯。

　　春城春宵无价，照星桥火树银花。烟火在黑夜中绽开。
　　燕若初温声道：“别来无恙，楚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