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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有人去世了啊……
      你的妻子?
      怪不得那么悲伤。

      你的,妻子?
      人你和我一样是同性恋啊。

      我和我女朋友还没得到她家里人的同意。

      你呢,比我们幸运吗?

      哦,不。
      不会。
      我想起来,人你的爱人死了,我也死了。
      我们同样不幸运。

      第二天凌晨的时候,还下着雨。
      我一夜没有睡好,人也几乎一夜没睡。
      一开始,我就从她恸哭中惊醒。
      她哭了一夜。
      人,你是梦见了什么,所以那么悲伤?
      像毁天灭地。
      像所有的东西都在坍塌。

      她不回答我,我便也无从得知,趴在她肩头继续昏沉沉地睡去。

      她喊:“惜惜。”
      “惜惜……”
      一声又一声地喊。
      声音中也充满疼惜那样。

      我不得不醒来,看到她灰白的脸上落下一颗灰白色的泪。

      我怔了怔,下一秒,身体竟无意识吻去她梦醒时的这颗泪,吞入我的躯体。
      它化为了我仅有的一颗心脏。

      我开始想:我和她,有没有一点关系?
      不然,我的耳朵为什么会有些发烫?

      刚刚拥有的心,为什么会有点疼?

      天微微亮的时候,人来到客厅,我得以看清这套房子的布局:三室两厅,一扇大大的落地窗,窗外树木焕发,外有流水萦绕。
      房间整体是米白色调的,装修明亮,我很喜欢,很想对人说“你出去吧,这里现在是我家了”。

      人从柜子里翻出来一本相册。
      我看到了一个有些面熟的人。
      长得不是特别让人有印象,只能算得上清秀。抿着唇,露出酒窝。

      人摸了摸照片中的人的耳朵,我的耳朵便开始发烫起来。
      我忽然想起来昨晚,人摸手机里那个人像背影时,我的后背也像被压迫、被爱抚一般。

      我是她老婆?
      我是人的爱人?!

      嗯……不确定。

      人又打了一通电话,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阿姨,她的一切,都由我来操办吧。”

      应该是得到了对方的应允,她点头,说:“谢谢您了。”
      挂断电话后,她的背忽然塌下,又没了力气。

      片刻后,她重振旗鼓,去了殡仪馆。

      店员向她介绍着骨灰盒的多种材质:金丝楠木、红木、汉白玉、陶瓷等等。

      人想了想,说:“木质的,要最贵的。”

      “好的,我们还有洁身、更衣、化妆、整容整形等服务,您可以选择。”工作人员将项目呈现在她眼前。

      人动着干涸的嘴唇一一询问着、挑选着。
      定完这一切后,人马不停蹄地奔走。

      她赶往一个又一个地方,一封又一封地送出信笺。
      有一些人没有见到,有一些人视为晦气。
      每一步,人好像都走得很艰难。

      一直到夜晚。

      晚上的抚州又在下雨,人来到一所中学门前。

      我认得,这是我们的母校。
      最近几年考得都很不错,升学率在整个抚州市名列前茅。

      十点半的晚自习结束后,人打了一把黑伞走下车,在暴雨中似在等着什么人。

      学生陆陆续续地走出来,又闪过一簇电动车的光。

      人眼睛一瞬也不眨地在拥挤的人群中搜寻,然后伸臂拦下了那辆电动车上的人。

      迷蒙的灯光下,我依稀辨认了她。
      梦了千百次——小熊老师。
      我下意识这样喊她。

      人!你也认识她吗?
      她对你好吗?会不会也用鼓励的目光注视着你?会不会也会对你失望?

      小熊老师对人问道:“清还?!怎么是你?”

      人从手提包里掏出白色的葬礼邀请函,递给她,问:“熊老师,请问您还记得时汩吗?”

      我下意识忽略耳边的热意,拎起耳朵听着她们的谈话。

      小熊老师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说:“我记得的,真的记得她的。”
      又问:“怎么啦?”

      被称为清还的人嗓音嘶哑地对她说:“她去世了,前天晚上。”

      轰的一声,电动车倒在水泥地上。

      十几秒钟后,小熊问:“怎么去世的?”

      “救人。”

      我听出小熊的声音有些发抖,她的手一下下锤在胸口,语气里充满了后悔那样,说:“我早该劝她一句不能那样救人,不能不顾自己的死活……”

      沈清还把伞握进小熊手里,扶起小熊后又扶起她的车子,对她说:“时汩说过,她很喜欢您。她的最后一程,应该也希望您来。”

      小熊紧紧攥着信封,呆滞地点头,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晚上十一点的时候,人回到家里。洗完澡后蜷缩在客厅地板上,接着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拨出去一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那头是个听起来极为沉稳干练的女声。
      女声问:“喂,心心?”

      人的泪再次决堤:“妈,她死了。她去世了。她不要我了。”

      那头愣了一下,随即问:“你在哪儿?!你在哪儿呢心心,妈马上赶过去!”

      “家,我在家,我在我们的家。”

      “你等着妈,妈马上就到,别挂电话,一定不要挂电话。等我。”

      直到她又哭,我透明的心脏又开始跟着她痛苦。

      安静的夜里,人躺在地板上,我静坐在她旁边。

      没一会儿,一个女人赶到。

      人扑进她的怀里,不说话。

      女人的小腹紧贴着她的脸,包容了无尽了泪水。

      不知道过了多久,静到夜都无声,女人才敢问她:“怎么走的?”

      “大雨,她去救人。”人的脸又朝她怀里埋了埋,我看见,女人的衣服已被泪水浸透。

      到最后,女人也颤抖着声问:“如果我早点同意你们,她走的时候,会不会好一点?”

      人蜷缩在母亲的怀抱里,肩膀抖得更厉害了些。

      又过了一阵,人肿着一双眼,说:“妈,你先走吧,我还有事情要做。想跟你说,她的葬礼,我来办。已经跟她妈妈说过了。”

      女人的手一下下安抚在人身上,片刻后,她说:“好。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跟我联系。”声音喑哑地又嘱了一句,“不要做傻事。”

      人摇头,说:“我不会的。”

      女人走后,人用手机查找了许多图案,把它们画在纸上。图案有仙鹤有山水,还有许多花。

      我认出其中有我特别喜欢的月季花,绿色叶片呈锯齿状,像玫瑰。
      抚州市的市花,能从4月份开到11月份,中间多次复花,坚韧而永恒。

      片刻后,人取出那件木质的骨灰盒,又拿出雕刀,眉头皱着。在上面雕刻着什么图案。她雕得很认真仔细。

      过了零点时,我看到我的身躯似乎化成了一团白雾,弥漫在这个有着落地窗的空间里。

      我望向镜子,镜子里出现了一张苍白的脸。

      人也望向镜子,一张十分憔悴但难掩清隽精致的脸,眉心一颗浅浅的灰色小痣。

      我的心一跳——
      我确定,我喜欢她。
      喜欢人。

      人长得很好看,眉弓立体,脸颊线条窄,鼻尖微微向下。眼皮也很特别,别人要么是双眼皮要么是单眼皮,但人的右眼从眼尾处,好像多分出了一条线,成了三眼皮,却不繁复。
      身形清瘦而高,一双白皙的手上,青筋若隐若现,右手虎口处也有两颗痣。
      是很别致清冷的好看。

      人手机壳上戴着的小木牌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响,上面的“沈清还”三个字在灯光下愈发苍白。

      我忽然记起,雨后的黄昏,我坐在树下,一笔一笔在这个小木牌上刻着她的名字。

      我确信:人,原来我们认识啊。

      我惊奇不已,转而又哀叹不已:原来这样的不幸,是我们一家啊。

      我缓缓与镜子中的人对上双眼。

      她的双唇颤抖着,问我:“是你吗?”

      我想起来了。

      是我。

      人。

      我死了。

      死在5月22号那场抚州百年难遇的大雨里。
      路面上积水到大腿弯,抚州从没下过这么大的雨。
      我从抚大开车回家时,在积水的路上碰见了一个正呈漩涡状的下水井口,有小孩的声音在喊“救命”。
      只能看见周围飘荡着的书包了。

      我拍照发给她,说:【我去看看】

      我拿着折叠伞下了车,一路用伞柄探路摸索着趟水走过去,在下水井口看见了那个小男孩挣扎的双手,他被卡在了井盖之间。

      我跪在水里,伸手去够他,呛了几口水,所幸的是小男孩上来了。

      井盖忽然松动,我跌了进去。

      我大声朝男孩喊:“去找人来救我!快去!”

      他便头也不回地走开。

      我却始终没有等到他。

      我拼命大喊,但始终没人再经过这里。

      天越来越黑了,肮脏的水流淹没了我。

      死前的愿望却没有实现。

      我还想,跟沈清还再一起去看看大海来着。
      以生的姿态。
      以幸福的姿态。

      我在最想活着的时候,死掉了。

      我看向镜子中沈清还的眼,发出声音说:“我回来了。”

      沈清还依旧望着镜子中的那团白色的冷雾,愣愣出神。

      她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继续刻着骨灰盒上的月季花。

      从夜晚到凌晨又到清晨。

      她的双手上被磨出了血茧,血从中指破损的地方一点点渗出。

      我瞪着双眼望着,朝她喊:“停下来,不要再刻了,我不需要!”
      “停下来!”

      人依旧没停。

      我围绕在她身旁,按着她的手,一口一口朝渗血的地方吹气,“停下来!!”

      但无济于事。
      我心中盛满绝望,只能倚靠在她肩膀上,感受她的臂膀因用力而产生的颤动。

      终于到上午十点,逐渐有电话打进来,沈清还茫然睁了睁眼,按下接听键,微弱说着:“好。好。我知道了。”

      我睁眼望去:骨灰盒右下角刻了一串工整的数字和字母:
      N17YYHASY.

      我有些想不起来,是什么含义。
      但没一会儿,灵光乍现似的,猜到了N17是什么意思,那后面那一串字母呢,什么意思?

      其中的SY是我名字的缩写?

      一定是了。

      还没等我多想,眼前忽然浮现一道白光,我来到了一片白雾的地方。

      一个年龄大概20岁的女孩出现,

      我被吓了一跳,乍问:“你是谁?”

      “孟婆。”长相精致的女孩说。

      “孟婆长这样?”

      女孩垂眼闭眸,叹了口气,说:“不要对孟婆有刻板印象。”

      我质疑:“那你的汤呢?”

      “稍等,来得急忘带了,我给你变一下哈。”她竖抬起一只手掌,随即翻转,一碗清澈的汤浮在我眼前。

      地府工作人员做事那么马虎的吗,我行我也想上。

      我正好奇地抬手接过来汤端详,孟婆却忽然闭上眼,收回手,连着那汤也没了踪影,“等等!”她说。

      我问:“怎么了?”

      她睁开眼,说:“你是自杀?自杀的人不能入轮回。”

      我吐吐舌,“鬼界没有警察没有调查组什么的吗,我不是自杀,如果你不听的话,我会说八百遍,我不是自杀。”

      “那我照一照业镜。”

      我与她一同望向那一块方镜,镜子里出现的第一个人就是沈清还。
      是她揪着那人的脖子,说“她是为了救人”的场面。

      我指了指镜子,朝孟婆挑眉笑,“听到了吗?我老婆说了,我不是自杀。”

      孟婆:“那也不行。”

      “为什么?!”

      “您十岁之后,共为‘好想死’这条心愿祈祷了1210次,平均大概每五天祈祷一次。超过999次便构成‘鬼界祈愿’,予以满足,所以是自杀。”

      “那我还祈祷一万遍让我发财呢,你听了吗?”

      孟婆摇摇头:“抱歉,这个不归我管。”

      我挠头:“这个什么鬼誓愿,还不带撤销的?”

      “不带。”

      “那我不能投胎的话,会去哪里?”

      “贬去做猪。”

      我的脸色难以言喻。

      小女孩忽然嘿嘿一笑,“骗你的。”

      “我要投诉你欺骗客人感情。”我抬起头,盯着她,幽幽道,“我真认真的。”

      孟婆岔开话题问:“客人你有感情吗?”

      我回指着我透明的心,质问她:“这是什么?”

      “知道了知道了。”孟婆扭回身,双手捋着小麻花辫,说,“其实……也不是不能商量。你先暂且留在人间49天吧,等我查查,看有没有和其它祈愿冲突的地方,再来见你。”

      “那这段时间呢,我就飘着?”

      “嗯,就飘着。”孟婆点头,又说,“忘了说,你有‘七梦’,即通过七次梦境,和思念你的人交流的机会。这些天,再看看那些和你有交集的人吧。在梦里,和她们好好告个别。只有这七次机会哦,好好决定你这七梦,究竟要进入谁的梦中。”

      孟婆说完便欲飘走,飘了两米高,又降落下来,回头盯着我的眼睛,问:“你的眼,疼吗?”

      这是什么话,我疑惑,但回答:“不疼。”

      “那就好。”孟婆点点头,“看来她的手艺还不错。”

      谁的手艺?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孟婆便挥一挥手,罚我下人间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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