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哄》偏偏好人

36、他不需要，钱

　　马蹄轻巧踏着雪，带着马车悠悠走来，这里居民不多，坐落着一套宽广的宅子，很老旧了。好像长久不经人打理了，府门大开，连守卫都没有，大有一副从容萧条之感。最能显示曾经辉煌的，也就只有牌匾上重金求来的“世子府”这三个字，大有恢宏之气。

　　常胤霖从里走来，与陆闻的马车撞了个满怀，只好放慢了步伐，一边走近，一边等待马车内的人出来。

　　陆闻撩开帘子，车夫把手中的步梯放下，慌忙揽住帘子，陆闻手中换成了自己的衣袍，认真的走下，衣摆被放下，整理，抬眼是驻足拱手的常胤霖。

　　“陆大人”

　　陆闻神色如常的拱手回应。“常尚书安好”

　　以为两人会就此分手，毕竟两人都不像是会与人寒暄的模样，可最傲气的那人却开口了。

　　“今日下朝倒是挺早的，看来今日朝中一切安好”

　　“尚书想知道什么，不如回丞相府听的真切”又是那样沉静的眼睛，配上这话，正常人都会觉得这是逐客令了，可常胤霖似乎摸到了一点门道，不甚在意。

　　“世子府萧条，陆大人递上一份折子，太傅府立刻就会开工”

　　“不用”不含任何感情的两个字，冷漠疏离，即使这样也没让眼前的人拂袖离去。

　　“陆大人重情，倒让我意外，我先回去了，不扰大人清闲”颔首离开，走了几步又转身，看对方有些不耐的掀起眼皮看他，朗声开口“陆大人，杏馨斋的点心和蜜饯很是好吃”

　　他今天心情是有些愉悦的，走这一趟世子府，无论是意料之外的苏辛，还是偶然碰见的陆闻。他听了丞相的分析，可他主动的认为，如果他们期间不曾做什么，一定可以是很好的朋友，他对这些人很好奇。

　　天色暗青，光色映照着青山，远处的小山被笼罩在云雾里，仿佛给清晨的城镇，也带上了薄雾。房子构造别致，路边也尽是小的通水道，沿着房子蜿蜒，曲折，给各家各户送去水。

　　城中更有河流贯穿，许多小船走过，周边也不少商铺，这里被称为水上集市，过往游客可以乘坐小船，走过每个有名的商铺，坐一艘小船，便可逛遍这座城市的繁华阶段。

　　最繁华的，应当是湖上拱桥，这里可以看到一半城市的全部风光。密平城的繁华让韩澈目不暇接，苏荆在他一旁慢慢地走，等着他慢慢观赏。

　　“苏芥，我们真的能在这里找到出路吗？”韩澈看着这里的繁华，忽而有些自卑，声音逐渐变小。“我的粮食，他们怕是看不上…”

　　“出路肯定能”苏荆先给他下了个定心丸，“至于粮食，自是看不上的……”

　　韩澈听到前半句支楞起来，听完后半句满脸忧愁和自责。

　　“哎呀好了”苏荆把手拍在他的肩头，“我来这里就没想过给你卖粮食，是来另寻出路的”

　　“那为什么还要带着……”他们一路躲藏着，很是辛苦。

　　“加工产品，自然是需要原材料存在，原材料不足，就需要师傅自己用心了”苏荆一脸理所当然。

　　“啊？”韩澈更疑惑了。

　　“好了”苏荆扶着他的肩膀，把他转回去“你现在就放开了逛，下午休息，晚上我们再出门”

　　韩澈顺着他小步慢走，侧头询问“你有办法了？”

　　“你说要来这里的当晚，我就跟行之商量出办法了”苏荆不再推他，抱胸昂头“我俩在一块儿，就算白手起家也不怕”

　　韩澈看着他这样，更觉得他像一只骄傲的小鸡仔，昂首挺胸，不禁也放松下来，染上一层笑意。

　　“你笑什么？”苏荆又去推他，发现推不动，转而扯着他“快逛快逛，那边可好玩儿了”

　　苏荆劲头旺盛的扯着他拨开人群向前冲，这人很神奇，跟在他身后，仿佛被无尽的盎然春意包裹，所有的问题都不会拨乱它们原有的秩序。

　　与他在一处，总是像春游，他们游学时也是这般，韩澈突然想到，如今他跟着苏荆故地重游，好似被他扯进了那段时光里，填补他缺少的好时光。

　　于是他也加入苏荆，一同奔跑，冲向人群。

　　但他忘了，苏荆是个武夫，以他的身体素质，是跟不上的。只跑下了拱桥，就气喘吁吁的拖着苏荆，说话上气不接下气。

　　“别……别跑…了…停”韩澈咽下一大口气，“苏芥……停…跑不动了”他觉得自己的小腿酸胀，好似被填满了那份春意，倦怠不已。

　　苏荆停下，改换了气息，转身垂眸，戳了戳他的肩膀“欸，你也太缺乏锻炼了吧，这才下拱桥”

　　“不行了…”韩澈摆了摆手，扶着他的肩膀，支撑自己“得慢点走”

　　“你这…”苏荆欲言又止的，又接了一句话“回去可得好好练练…”

　　“此~恨~~无关~~风~与~~月~”

　　吊唱戏词的声音从附近传来，两人循着声音望去，韩澈措不及防的再次被扯走，走向人群聚多的地方。韩澈站在外围，踮着脚左右摇晃着观看，白色窗纸被帷幕四四方方的遮盖住光，上面小小的身影晃动，里面是皮影戏。

　　“夫~人~~我要出~家了~”

　　“夫~人~我要出~关了~”

　　“我要~杀敌了~”

　　帷幕后的人唱着戏词，语气一句比一句重，节奏一次比一次快。这是一出国破离家抗敌的故事，韩澈深有感触，上面的一半是妇人对窗擦泪，一半是男人征战沙场处处险峻。

　　苏荆扯了扯他，在韩澈耳边，低声说道。“想不想看看这幕后”

　　“不想看”韩澈转身不再看皮影戏，与他感叹道。“都城内有宵禁，我也只在晚上见过一次皮影戏，没想到密平城想的尽是办法，能够在白天观看。”

　　苏荆将手背在身后，故作深沉的说“商人嘛，无利不起早，只要能赚钱，想的尽是招”

　　随后灵光一闪，长出一个新点子“诶，不如我们买一套皮影，回去也唱戏好了”

　　“不买”韩澈果断拒绝，想了想都城的状况，分析道“皮影在都城利润并不高，且制作困难，造价极高，若再请师傅，得不偿失”

　　“都城是最无聊的了，明明是一国之京，什么都没有，还处处限制…”苏荆语气闷闷，在他看来，都城就是个没有生机的地方。

　　还没等韩澈开口劝慰，他的目光就被一旁小摊上的话本吸引，忙扯住韩澈，走过去。

　　“老板，这本书多少钱？”

　　“客官好眼力”摊主开始热情的介绍“这个当前在很热销，闻子兰的新作《梦絮》，讲的是女神仙下凡受劫，大梦浮生，最后重返天宫，拂慈天下的故事，故事新颖…”

　　苏荆笑意浮在脸上，朗声开口“来一本”

　　随后笑意也转移到了商贩的脸上。“好嘞，二两银子”

　　苏荆付钱，拿着书离开摊位，悉心的抚摸着书本。

　　韩澈看向他手中的书，感叹道“很少有作者写女子为强，这位先生倒是有想法，深闺小姐的钱最是好赚…”

　　将书护在怀里，“友怀一向以阿肆为主角原型，自是以女子为重…”

　　“友怀？”韩澈疑惑的眼睛侧目，看着他神采奕奕举起话本，指着上面的作者解释说“闻子兰，就是子兰书院陆闻的意思啊”

　　“友怀写的？”

　　“对啊”苏荆收起来，目视前方“友怀很早之前就写话本了，他的书向来畅销，所以他才能随时拿出那么多银票”

　　随后凑近韩澈，附在他耳边哑声说“世界各地印刷出版的分支，都有他的存款”说完展露出自豪的笑容。

　　韩澈的认知被颠覆了，怔怔的看着他脸上明媚的笑容，弱弱的询问“比你和行之还有钱吗？”

　　“就目前而来…”苏荆摸着下巴思考，灵光一闪，一根手指朝天晃晃，语气认真的说“我们大概和友怀是包养关系”

　　“啊？？！”韩澈备受震惊。

　　苏荆无奈的说道“那没办法啊，我们家产和商铺的楔子都被查抄了，当然没什么钱喽”

　　苏荆向前走去，留他一人在风中凌乱，走了一会儿发现身边没人，转身疑惑的看着他“走啊，愣着干嘛”

　　苏荆领着韩澈，逛了一路，买了不少吃食，快到晌午，又被苏荆领进酒楼，苏荆开了一间房，没吃几口饭，就躺软塌上拿着话本看，没过一会儿，书就盖脸上睡着了，韩澈还没从苏荆说的那件事里反应过来。

　　他倒是不困，在船上睡的很安逸。桌上摆满了点心果子，除此之外，苏荆还买了很多小东西，有用的没用的，好玩儿的，奇怪的，买了个遍。花钱大手大脚，倒是没看出来他缺钱。

　　唉，可算是知道行之每天有多操劳了，这要是他家哥哥，不得被骂败家。想了想韩凌这般模样，又摇了摇头，大概不会，韩凌在韩家就相当于家法的存在，从未出错。

　　韩澈思考了半天，见他睡的正香，也伏在桌上睡着了。

　　窗外天光昏暗，这里没有宵禁，人们悠闲的走在街上，小商小贩激情昂扬的叫卖，嘈杂声不绝于天，强势的闯进他们的房间，钻进他们的耳朵，搅醒大脑。

　　韩澈皱着眉头，浑身酸痛，他就这么趴着，一下午，肩膀迟缓的活动着，双腿的痛麻传来，让他的眉头不禁皱的更紧了些。余光瞥见软塌上的苏荆已经不见了身影，一瞬慌乱想要起身，双腿却软软的让他坐下。

　　他只好不停的轻揉着肩膀，盯着桌上的一堆东西发呆，等着双腿恢复知觉。他听着门外欢快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推开，展露出苏荆的模样，眉头松软了下来。

　　“你醒啦？”少年的声音清朗，喜在眉梢，手里还端着水盆。“快洗漱吧，楼下已经备好了饭菜”

　　韩澈看着苏荆把水盆放到了一旁的凳子上，哑声询问。

　　“你什么时候醒的？”

　　“大概一刻钟之前？”

　　“你先洗漱”苏荆倒了杯茶水递往他身边，“我先下去了”

　　韩澈迷茫的着看他离开，将帕子浸湿，擦去脸上的朦胧，又揉醒自己的双手，拿过过苏荆刚才倒的茶水漱口。

　　他收拾好下楼，在人群中寻找，就看到他昂扬的招手，找到目标后步伐渐快。

　　“怎么点了这么多？”

　　视线移到桌上，可以称的上是满汉全席了，各种菜样，摆盘精致。

　　韩澈坐下，抖了抖衣袖，看着这一桌子菜，脸上有些难色“我们吃不完的”

　　“来都来了，总得让你都尝尝吧，况且他们名字这么好听”苏荆拿起筷子指着其中一道菜，白色块状上放着一朵白色小花“这道菜叫做梨花探雪”

　　随后又指着另一道菜，盘中肉条和洋葱条堆砌的小山，顶端上是一小朵西兰花，周围是一圈肉片被云朵状的豆腐盖住，“这道菜叫做真假云姝”

　　“菜名倒是花哨”韩澈评价了一句，不想再听，动筷入口，随即瞳孔放大。

　　苏荆看着他那副样子，求得认同“好吃吧？”

　　韩澈使劲点了点头，苏荆也不再言语，两人饱餐一顿，每样菜式尝了一口，剩下了许多。

　　韩澈看着这一大桌子菜，有些可惜，太浪费了，可苏荆好像不觉得。

　　“小二！！”苏荆冲着远处的小二喊，准备结账了。

　　等着小二小跑而来，殷切回应。

　　“客官，还要些什么？”

　　“结账”苏荆双手摸着自己鼓起的肚子，脸上尽是餍足。

　　“好嘞客官，您这桌一共一百三三两银子，给您抹个零，算您一百三”张二快速的报着银子。

　　“多少？！！”这数字引起了韩澈的惊讶，这个分量在都城也才一二十两，虽说很好吃，但也不至于一百两。

　　小二有些慌乱的又看了眼账单，抬头回复“对的，没错，十号桌客人，一百三十三两”

　　韩澈在心里盘算着，一百两银子够庄子上一人一件棉衣，等于世子府原先一月的支出。一百两银子等于十万文，等于两千石粮食，两千石！！庄子上一年的收成也才五百石，平常的人家两三月才一石。

　　韩澈侧头看向苏荆，传达自己的震惊，并有些幽怨他的铺张浪费。

　　后者一脸无辜，理直气壮的说“看我干嘛，掏钱啊”

　　“你的钱呢？”

　　“花了啊”

　　他错了，这人理不直气也壮。韩澈盯着他，缓慢的伸进手袖里，却很难拿出来。

　　在韩澈震惊的目光中，苏荆似乎有些良心发现，开始挑刺。

　　“不对，你们这饭菜怎么就值一百两了？”

　　小二没想到对方开始胡搅蛮缠，语气不足“客官，您点菜时后面都有标价的…”

　　“那…这这个”苏荆随便指了一个菜，“什么灵鹿鸣霞，不就是胡萝卜、木耳、山药吗？”

　　“客官，这是胡萝卜雕刻而成的鹿，考验手艺，极耗时间，也只有我们这里才有…”

　　“那…这个呢”苏荆又指了一个菜，是他说的那道真假云姝，“说好的是肥肉和瘦肉，根本分不清，这厨子真的会做菜吗？”
　　身侧似乎有谁嗤笑一声，苏荆转身望去，却见众人都低头认真吃饭，未曾有谁关注这里。

　　“客官，您这就太刁难人了”小二似诉状般“这真假云姝，就是分不出肥瘦，这才展现出我们厨子的技艺的登峰造极！”

　　韩澈看不下去了，叹了口气，摇摇头，肉疼般拿出了手中的银票，抽出来两张，准备给小二，却又被苏荆拦下，小二的手悻悻收回。

　　他语重心长的跟小二说“你也看到了我们有钱，并不是不想给，也不是存心刁难，只是这厨子做菜实在难吃”

　　随后命令道“你把他给我叫来，我教他这菜该怎么做”

　　韩澈扶额，与小二一同腹语，这还不算存心刁难，那要是存心不得把酒楼烧了。

　　小二向他投去求救的目光，韩澈瞥到，视作不理，毕竟是真的很贵，他也很肉疼。

　　“去啊，说不定我教了他，他就不想收我钱了呢”

　　小二看向掌柜，后者向点头，招手让他先答应，再回来。

　　“好”

　　他们商量几句，还是进后厨去叫厨师长了。

　　苏荆还洋洋得意的对韩澈耀武扬威。

　　“看吧，等下说不定厨师长见了我就拜我为师，不愿收取我们这一百多两银子了”

　　韩澈看着他双手交替轻拍肚皮，很是心情愉悦的样子，叹了口气。

　　“实在不行就给了吧，你也别刁难人家店家，吃一堑长一智，下次你看了价格就不要点这么多了，还吃不完”

　　“哎呀，我不是想着每一道菜都尝尝嘛”随后投来一个让他放心的眼神“相信我，他不会收我们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