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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进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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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绵细雨生起湿重的雾气,天地间一片苍茫萧瑟。
焦黑的树干上几只渡鸦拍打着翅膀凄厉地叫唤,侧着脑袋拿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树下的人影。
“魏医师,这儿还有个人!”
老里正回头喊了一声,拖着木板车赶过去,见那年轻人睁着眼睛尚还清醒,连忙问:
“这附近还有其他人吗?”
“没……没了,都死了。”
年轻人按着腿艰难摇头,眉头眼睫水渍馋着血,分不清是泪还是汗。
魏辞提着药包追过来,糊了一脸的雨水,简单抹了一把就蹲下身查看。
这孩子的左腿豁开一条长口,鲜红的肉外翻,像是刀砍的,被人用一根布条勒着,还在源源不断的渗血。
魏辞扶正了头顶的雨笠,从衣摆处撕开一块粗布,给伤口撒上药粉后缠绕包扎用力勒紧。
待包扎完,年轻人已经疼得晕死过去,魏辞和老里正合力将他抬到木板车上。
车上已经歪歪斜斜躺了两个人,眼下又多加了一个,魏辞看着老里正瘦削的肩膀,无声叹了口气。
“我来推吧。”
老里正闻声一惊,急忙摆手。
“不可不可,魏医师劳累了一路,怎么好意思再让你推车。”
“而且你不是说有急事要回家一趟么,这里有我就行,你快去吧!”
说着,老里正就要抬手去压那木板车。
魏辞眉心一跳。
当时这老里正急忙闯进家门来找自己帮忙,她只道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借口家有急事不方便外出而已。
眼下看到一车老幼病残,她又怎么能视而不见,于是连忙拦下。
“平阳县离这里不远,我即便去一趟也不妨事。况且雨多路滑, 你一个人拖着一车病患,我也不放心。”
老里正口畔翕动,还待说什么。
魏辞已经低头压下木架,轻声道:
“人命关天。”
...
渡鸦在头顶盘旋了一路,跃跃欲试着要俯冲下来,老里正一边 扶着木板车,一边挥着树枝驱赶。
泥路浸了水走着湿滑费力,魏辞越走越觉得脚步沉重,她在路边的石头上刮了刮鞋底黏着的土块。
“还要多久?”
“快了快了!”
老里正抬头看着雾气中隐隐绰绰的县城轮廓。
“就在前面!”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水汽愈发厚重,她觉着骨头缝里都渗着水, 腿像是灌了铅一样,重的不行。
魏辞步子缓了下来,推了这么久的车,耳朵嗡嗡的,眼前也有些模糊,她的身体好像有些受不了。
刚靠近城门,就有人在前面喝道:
“哪里来的?”
老里正忙小跑着过去。
“将军呐!我是附近十里村的里正,十里村遭了山贼,村里人都被杀了,粮食也被抢了,该死的贼人把村子也一把火烧了!
好在老天有眼,天降甘霖灭了那业火,才让我这老头子从地府里抢回来几条人命呐!”
魏辞脚步渐缓,脑袋昏沉中勉强听出了两个字,将军?
这么偏远的地方来哪门子将军?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出门时一向会在脸上稍作修整,而且现在她一身男装,跟以前的形象大不相同,应该没人会认出来。
心下稍定,魏辞抬头看去。
见老里正声泪俱下地跟守城的武士哭诉。
她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松了一口气。
魏辞推着木板车走过去。
守城的武士看见她又问。
“你是做什么的?”
“他是山里的医师,姓魏。”
老里正指着那一车人含泪道:“如果不是魏医师替我推车过来,我们村的人就要死绝了!”
“医师?”
那武士的脸一下子严肃起来,本就偏粗矿的面容更是凶悍。
“城东的春丰粮行每日辰时施粥,每天一次,晚了就没有了,行了,进去吧。”
魏辞看着这细微的变化,眉头微皱,医师什么时候这么不招人待见了?
好在她们被顺利放行。
平阳县街道两旁只零零散散开了几间铺子,魏辞推着车颇感诧异,虽然平阳县只是一个小县城,比不得皇城下的人群比肩接踵, 但这人也过于少了,荒凉的像是孤城。
街上偶尔路过的人也是行色匆匆,像是有什么鬼东西在后面追着似的。
魏辞伸手拦住一个人,问道:“兄台可知道平阳县县令府在哪里?”
那人一脸不耐,“县令府?哪还有县令府,听闻郑松要打渝州,那张县令早就带着十房小妾一路向西回老家去了。”
渝州城距平阳县约百里,唇齿之距。
不过只是听闻风声还没开始打,这县令就已弃城而逃,当真是个废物。
“既如此,我观这平阳县城内井然有序,是谁暂代县令之职呢?”
那年轻人听到这么问倒是褪去了不耐,反而钦佩道:“那是你们来的巧,今早刚有一支军队入城,听闻此事立马暂时接管了平阳县,还说不日便会有骠骑将军支援渝州。”
“我本来也打算带着家人走的,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改主意了。现下正要回去和娘子商量。
你若无其他事,我便要赶回去了。”
“诶,兄台稍等,那位将军是?”
“你说骠骑将军?还能是哪位,自然是颖川燕将军燕青。”
...
将一车人安置好,魏辞从包里掏出了几粒碎银塞在老里正怀里。
老里正忙推拒着,“魏医师使不得啊,我这里有几串铜钱足够了, 而且城内每日都会有施粥,吃喝不成问题。养好了伤我们就回去了。”
魏辞强硬将银子塞给他,“十里村大概是回不去了,平阳县县令已弃城而逃,不然村里也不会遭山贼洗劫,若不是突然来了一队兵马威慑,平阳县不等郑松打来,就已经被山贼给占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皇城会调新的县令来,在来之前,都不要回十里村了。”
老里正泪花了眼,“魏医师不如也留在平阳县?”
魏辞摇头,“家里有急事,还是得回去一趟,就此告辞了。”
“我送你出城。”
魏辞没拒绝,有老里正在她就不用和守城的武士解释太多。
刚下了客栈楼,魏辞就感觉到不对,城里来的流民今天越来越多,客栈里应该人声嘈杂,而现在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屏息敛目,楼内针落可闻。
魏辞直觉有些不妙,她呼了口气,微笑着道:“里正就送到这里吧。”
老里正一愣。
“诶,不是说......”
“医师这是要到哪里去?”
一道清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魏辞脚步一顿,随即呼吸放浅,放松了脚步,目不斜视朝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