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流动的盛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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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施为上学的时候，电视还是晶体管组装的大部件，动画间隙穿插的广告里不乏什么蓝瓶酸钙口服液、六个核桃补脑之类的魔性广告。针对老人则有黄金时段的脑白金、黄金搭档，时不时就有穿着夏威夷舞裙的卡通老太形象出现在全家人眼前。
谁还没做过一夜之间智商猛增、上课走神也能在老师提问时对答如流的美梦呢？遑论之后还有各种将人类脑力开发到极限的科幻电影，不过作为一名普通的学生，他没有把变聪明和进行深远意义上的科学创造联系起来，而只是局限于轻松地获得一个好成绩。
不过随着年龄增长，对爽文的理解也有不同。成为打工人之后，比起IQ这种缺乏行动力硬件就大概率沦为无用软件的东西而言，他转而开始设想一夜暴富。
也许自己也算是畅想过财富自由的生活，他一边分析着从前沿取回的空间数据，一边回忆起自己有一次轮回中步入工作岗位的情形。那时候可没有沈承庭设计出的技能迁移芯片，什么实务上的操作都得跟着老员工一点点学，不然就得自己一个人白研究半天、还有可能拖累整个项目组的进度。
不像现在，魏研究员拿过其他刚进组不久的组员提交上来的高质量报告，满意地挑起眉毛，新人们不用耗费心神和老人们打交道就能顺利交接工作、甚至完成地更有效率。这倒是件好事――通过这样的技术手段，人们的学习能力和技能水平都能与他这样的“智能意识”齐平，某种意义上说，接受了技术移植的对象都不再是传统物种意义上的人类，而是从智人转向了“智神”，以往对机器意识的畏惧在这样的前提下似乎变得无足轻重、甚至显得可笑。
说曹操曹操到，手腕上的终端微微振动三下，陈施为这就知道，是沈首席在叫自己过去。
“航空技术很重要，我们的未来在星辰大海。如非我个人实在精力有限，也必然会徐徐图之。”首席把办公室设置成高度封闭模式，房间里的一切都不能为外人所知，“不过现在有你，所有进程都能迅速推进，倒是真的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被在新时代用初始装备设置依旧不减风采的首席称赞，陈施为也没做出什么独特的反应。他只是拨弄着对方办公桌上的新布置的罗汉松，装作无意地发出疑问：
“还有几天？我以为你会没了顾忌之后会迅速推开――”
顶部的大灯将他的阴影全部笼罩在沈院长身上。
“再拖下去，科学院的情报防护就是做得再好也瞒不住了吧？”
陈施为看似是发问者，实际上何尝不是在问他自己？如今的科学院吸收了大量的“闲人”，总要对他们的去向做个交代；加上农业实验改良下粮食产量提升带来的粮价调整、航空航天复苏带来的空间便利，都急需他们做出系统的回应。
“技能移植技术，今天已经公开在科学院平台上供公众自行选择取用了，只不过还没进行专门的新闻披露，再过半小时我就会进行告知――这段时间内，所有人都不能进出科学院，我已经向智械防卫系统下达了命令。”
沈承庭坚持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习惯还和以前如出一辙，不按常理出牌。陈施为几乎可以用脚趾头想象到沈家主发现自己和公众一样后知后觉时会有的反应，那场面太美。
他也没再多问对方关于技术伦理的问题――对方在这方面向来经验老道、比其他人都考虑的周全细致。
说实在的，在场的两人都心知肚明，沈院长之所以现在才亮明牌面是为的什么――无非是在等、等“魏研究员”手下的项目成形，尽量为他的再审创造良好条件：切割清楚他和这一敏感项目的关系、同时建立起他的不可替代性与长远价值，也是出于对检察庭的阳谋答复。
“沈承庭还没到么？”
女人实在坐不住，起身到院子里踱步，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写着暴躁两字。
“首席已经在路上了——他似乎刚刚向社会公众说明了基本状况，项目的伦理检验和运行许可之类的相关细节也同时被公布在科学院官方平台上了。”
如果此刻站在这里的是熟知年轻家主习惯的沈枫云，她早就会把相关文件整理好交给上级、而不是在原地等着沈明依下行动命令。但这也怪不得新上任的助手：谁也不能这么迅速地摸清顶头上司的状况，谨慎点总不出错。
但这话显然没有触及沈明依真正关心的内容：她无非问的就是，沈承庭究竟什么时候能到——现状已经是这样，再不面对面进行对接，来质询他们的人就要捷足先登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墨菲效应倒是一直起作用。她这边刚担心完，门房那边就来了电话：
“家主，检察庭有人来访，说是找您有事。”
叮咚——
沈明依在原地转了个圈，认命地往地面走，披肩在身后甩出一道锐利的弧度。
既然这样，她也没有替人家收拾烂摊子的义务：这时候断臂至少可以自保，总不能一家子人都整整齐齐被他拉到未知航向的船上吧？
从沈家到检察庭其实并不远，但沈明依让司机故意放慢了速度，在途中拖延一段时间——她也在等，等沈承庭被通知自己已经在路上的消息，等他纳过闷儿来主动来给他的出格行为作一番逻辑自洽、能供她用来尽量缓冲其他人态度的说法，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驶入检察庭的大门，也没有半点动静。
可以，惟沉默是最大的轻蔑，沉默又怎么不算一种态度呢？
她正要下车，电话总算响起，沈家主笑一下，迅速接听。
“喂？还不解释解释？”
“明依——”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一道苍老的声音，她一下子如被泼了一盆冷水：沈老这是下定主意孤注一掷，给他一手推荐的小子说情来了。
“长老院已经达成一致，决定支持科学院那边的动作，你在检察庭也不用据理力争，放他们折腾去吧，沈承庭会把后面的事情处理清楚。”
“您这是要帮他架空我么，老师？”深觉自己被玩弄的沈家主固然生气，但瞬间发觉这个雷在此刻爆发对自己也不是没有好处：不弄出这么一出，她怎么知道家里那些家伙并不能算是在真正意义上顺服于自己呢？
他们居然真的更依靠于一个朝不保夕的疯子——凭什么呢？凭他那条染色体吗？
还把自己当成不管不顾的无知小儿、生怕自己对家族不利。这可真是——
不如就遂了他们的愿。
“你们究竟清不清楚，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势？有谁能给我做出真正可信的保证，说他一个残次品如何保障安全落地？”
“我不会把鸡蛋放到同一个篮子里，这是我作为沈家家主应尽的责任。”
电话那头叹了口气，也陷入沉默。
“老师您多注意身体，我现在已经到庭里了，等不到他的解释，只能希望他能准备好迎接狂风暴雨，这都是他自己选的，我们只能尊重不是么？”
她把电话挂断，沉默着走进自己现在独自掌握的权力机构。
旧时代的残党？不，明明是试图挑战的人要看清现实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