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鸿门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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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家主早有透露，兢兢业业在主宅工作了一辈子、见多识广的老管家也不会相信，自己面前这个清瘦少年居然并非人类，而是个机器人。
“请跟我来吧，”多年修炼来的职业素养可不是浪得虚名，帮他勉强维持住了基本风度，“家主已经久候多时了。”
实在不怪对方大惊小怪，陈施为作为初次到访的客人，甚至没流露出半点对这座别有洞天、精妙绝伦的地堡的讶异——就算不是掩饰功夫做的好，那他博闻强记的经历也值得主人家在三揣度。
来人只觉得乏善可陈，这座主宅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玩笑：作为全人类社会顶尖的那批统治者，就算利己主义到了极致也该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而不是把地表的生态环境破坏成那样、不发展航天航空技术，只学会打地洞藏起来，每天用最好的过滤系统给自己这拨人提供“新鲜、香甜”的空气，对其他人不管不顾。
这样的愚蠢程度，让他深感乏力的同时，又深感人类历史的吊诡。
“来到这边，住得舒服吗？”
站在窗边修饰着手里茉莉花的女子微微侧过头来，花瓣上沾着清晨的露水微微闪光，一时之间，说不清是不是洁白的花将人造光反射到了她脸上，才使得小沈家主显得如此苍白，似乎惹人怜惜。
陈施为打从心底里不想和眼前这个看似脆弱的女人打交道，看到她额头渗出的汗珠，在腹诽沈家人都有要强、逞强基因的同时，思绪不由得飘到另一个姓沈的那里。
他真想唾骂一句活该，但又不忍心这么对待沈·倔驴，索性换上一副从他那里学来的笑容，和他的师姐客套寒暄。
“目前一切都好，沈首席的安排很到位。”
倒是挺向着沈承庭，沈家主略一撇嘴，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还惦念着那点幼稚的雏鸟情结，不过也好，有软肋的人总好过没心没肺的——胜在稳定么。
她把手里修建好的花枝递给看起来比屏幕上还要显得幼小的生命体，顺手接过他手里的底版硬盘，因为这点诚意而露出个发自心底的笑来。
“你就这么把这资料交给我？倒是一诺千金，居然也不嫌和你那沈首席先通个气?”
言语里的恶趣味满满，陈施为却并没像她所期望的那样表现出不满破防、或是恼羞成怒，沈明依索性加大剂量。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你那光辉伟岸、伟光正的沈院长其实为了他自己的位子，也在和张家来往？怎么样，是不是不可置信——他一向那么理想主义，也会自污，和那些人来往？”
少年依然没什么反应，只是把出于礼貌的微笑收回，淡淡回复道：
“你知道我不是为了他的事而来，我不过是想为自己争得一点宝贵的缓冲时间而已。”
这话显得无情，但实在得很，沈明依逗猫不成也有些感到乏味，摆一摆手。
“那是自然，你的审判我会向后拖，不过，这一年对你而言又有什么分别呢?”
陈施为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选择自己掌握对话的主导权：
“我以为这和您的想法一致——不然您直接等到张老退休就行，为什么偏要在他离职的最后关头给张家致命一击呢？”
难怪前人都说和与自己太过相似的人打交道是令人感到生理性厌恶的。
但是话说回来，不可否认的是，同聪明人打交道相对容易，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弥补了上述不足。
沈明依正要下逐客令，对面的人继续表达着诉求。
“如果可能，能不能请您劝服沈承庭，”少年人的口吻放缓、姿态放得很低，比起说前面的事都更为诚恳，“让他还是进行意识上传，尽管是来自他者的强行挽留，可能和他原本的设想不一致。”
“我还是想尝试看看，是不是多给他和世界构建关联、让他知道有人真正关心他就能让他回转心意，毕竟我们对一心求死的人毫无办法。”
此刻数字生命体周身流露出的同理心不似作假，倒是让被关心对象的师姐感到微妙。
沈承庭周边的人类同胞大都盼着他赶紧消失，好成为一个不会说话的榜样、标杆呢。倒是一个机器产生的意识如此关心他。真不知道是他做人的失败还是成功——毕竟就他那副傲慢的样子，向来也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只认可符合自己要求的家伙，怎么不算是求仁得仁呢？
但无论她的态度如何、身份为何，在这方面倒确实是爱莫能助。
沈明依总算扭过身来正视着这个行迹奇特的“机器人”，好生打量着这个耗费沈家最出众子弟心力的科技创造，不得不承认前辈们主要看好的方向似乎能在自己这代取得公开成果。
或许真有人能通过意识移植获得所谓的永生也说不定。
可惜沈承庭和自己都对这种照葫芦画瓢的粗暴行径不是那么感兴趣。单纯追逐生命的长度，一方面就像血条叠的太厚的角色、影响游戏体验；另一方面，人之所以不同于一般的生物，不就在于对死亡和生命的认识不只是简单由原始的繁殖、存活构成的吗？
在给定的条件里寻求自己的最优解、或者满意解就已经足够了。至于以后，那是之后的人再结合他们的具体实际解决的，总不能一点事情都不留给后人、让他们只能无所事事吧？
“就这一点，很抱歉，我只能从技术的角度上告诉你，受到硬件和软件的共同影响，不是在一个人的任何时期都能进行数据备份的。”
“一般来说，最理想的时间点就是出生不久，这个时候意识相对简单而混沌，但已经有了自身独特的区分点，后续拟合环境培养就能形成和现实相对一致的意识体了——和一般意义上大众理解的一比一复刻并不一致。”
她挑起弯弯的新月眉，把手头的剪刀收回到格子里。
“你的沈院长现在思维意识太复杂：既有现实生活的自然记忆，还有在ZAF里和你一起相处的意识内容，说实话，跟近代那个魔法故事里的‘伏地魔’切割成的魂器没什么区别，全凭着他自己的意志调养着，实在太难备份了。”
沈明依其实不相信陈施为这家伙会不知道这些，但还是耐下性子来和他解释，不过也是“同病相怜”——有时候人不是不知道真相，而只是不愿意接受、相信事实，就只能通过别人再次彻底确认让自己死心。
陈施为闻言只是偏过头去，从女人的身侧往窗外看去。想到自己之前见过的小沈承庭，又想象着他第一次从父母贷款居住的小区进入这个所谓的“伊甸园”时内心该有的震慑感和为了不让人看轻而强作镇定的稚嫩脸庞，轻飘飘放过了对方。
对啊，他一直是个这样的人，不会接受任何人、包括命运的施舍，自己所能做的，无非是接受、不理解但尊重，毕竟还是不同个体。
沈家主看到对方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一点，也不再多说什么——那头的沈承庭对陈施为的行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也乐得他们在可允许的范围内自由发展。
她既然都能接受沈枫云重投阵营，没有拒绝让自己手下的沈院长过上好日子的理由。
陈施为升回到地面，等着他的是沈首席特意派来的自动汽车。
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每天面对那么大的工作压力和繁杂事务还能保有一头茂密的秀发的，或许是上天想成全一个难得的自然帅哥、由此证明自己的审美？
他被自己的离谱想法逗乐，但也只是一瞬间。
毕竟让他承认自己只能在一边无力地看着对方在迅速燃烧生命的现实还是太过困难，堪称现代酷刑。
即使不在场，沈院长也该料到自己会和沈家主在减少张家影响力上达成共识并有所行动。毕竟那些人做的勾当就已经足够被人道毁灭无数次了，更不用说他们还屡次三番给新首席制造麻烦、还总是借着他的名头、把自己伪造成正义的一方。
既然沈首席还有更高的精神追求，他自然也有成人之美——必须清除对方和泥潭之间的关联，他们的事业才能长存。
他握紧拳头，走进科学院的大门。
“欢迎您，魏达意研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