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已修 ...
-
康熙二十三年，随着南面最后一块领土被大清收复，康熙完成了国家一统，此时的他亲政十六年，人生刚好踏入而立，正是意气风发、雄心勃勃。
时年九月，完成了政治生涯一大历程的康熙正式开启人生中第一次南巡。
御船顺水流而下，帝亲阅河工，与河道总督靳辅论治河方略，后又登岸巡视，至吴中。
入十月，吴中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此时早晚微有寒意，阳光倒是明媚的可爱，林间也保留了一片黛青，少部分怕寒的植被开始悄悄落叶，枯黄的叶子飘在水面上，顺着水流静静流淌，偶尔有胖胖的鱼浮出水面啄食，偶尔也有蜻蜓煽着透明的翅膀落在上面，起飞时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倒影的碧水蓝天便也微微荡漾，远处群山叠翠，近处是一条条四通八达的溪流，山川水秀，景色宜人。
吴中富庶，来往人口繁多，尤其是这好时节，无论是游人还是买卖人都爱在外走动，前者观赏风景，后者做点儿小生意，一眼看过去，街道上几乎都是人，热闹的很。
只是时下风气保守，姑娘家尤其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是不能私自外出的，但谁能不爱这明媚又可爱的秋日呢？
吴中周县县令府上，县令苏如海是个儒雅的老文士，虽然蓄白须，但看着还十分硬朗，也不知是不是中年才得女，比同龄人少受了十几年儿女气。
提起女儿，苏如海捋须的手一个不注意，硬生生捋断了一根雪白胡须。
苏如海独女单名一个柔字，取自柔嘉维则，从名字上就能看出苏如海对女儿的期望，只世上并非事事都能如意。
好在苏如海深知其中道理，没有大力勉强。
都说儿女是前生的债，兴许是苏如海脾气好，前辈子债不多，这辈子便只有苏柔这么一个亲生女儿。
只苏柔从小就不是安分的主儿，昨儿她夜观星象，怎么看都觉得明天是个大好日子，宜出门，宜踏青，隧麻溜找她娘一哭二闹，哦不，是撒娇卖乖了半晚上，终于央得她娘心软（头疼），点头答应陪她来湖边走走。
苏柔兴奋了半个晚上，结果第二天早上差点儿没起来。
好在贴身丫鬟比她靠谱，在床头足足喊了她一刻钟，这才没耽误了外出的时辰。
苏柔到了待嫁的年纪，为了避免名声有损，忌抛头露面，所以出门时不仅要带着帷幔，她娘和管家还特特帮她挑了个人少的地方。
尽管有点儿遗憾不能凑热闹，但是能出来玩耍就已经很不错了，苏柔牵着自己的老虎风筝，就在草地上撒丫子跑了起来。
苏柔母亲赵氏出身虽然不算高，但祖上都是读书人，家里管的严，家中姐妹包括她自个儿都是淑静的性子，不想生出来的女儿却比一般男孩还要顽皮，叫她又是头疼又是无可奈何：“真是，小孩子似的，跑慢点儿！”
苏柔可不管她娘说她，正巧天公作美，一整好风吹来，把她的风筝送的高高的。
吴中十月还不算太冷，只是早晚已经悄悄凝聚了冰霜，裹着晨雾的寒风扑在身上，又冷又新鲜。
一队人马迎着晨曦在山林间穿行，为首一人身量高大颀长，面容轮廓较之汉人更为深邃而坚硬，目光如炬，眸色幽深，神色平淡却自有一股摄人的威严气势。
此人正是南巡途中的康熙，跟在他身后一步的是翰林院侍讲学士高士奇以及太监总管梁九功，另有一队训练有素的侍卫不远不近的跟着。
做为大清国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康熙出行时并不喜欢太劳师动众，尤其是私底下。
能从一众陪同官员里被挑出来，高士奇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是十分自得的，正当高士奇还在绞尽脑汁的投其所好时，眼角余光却瞥见远处飘来一只大风筝，若仅是一只风筝倒没什么稀奇的，只那风筝上画着一只格外活灵活现老虎，尤其是那双炯炯有神的虎目，看着还真威风凛凛。
天上飞的鸟雀似乎也被这会飞的大家伙吓了一跳，扑棱着翅膀朝远处逃去，在这一片叽叽咋咋的鸟鸣声里，遥遥传来几声呼唤——
林间苍翠的树影里突的跑出了一道身影，穿着水红色骑服的少女长发乌黑如瀑，巴掌宽的嫩绿色腰带系着一截纤细的腰肢，少女回首遥看天空中牵着的风筝，晨曦的光穿透层层树影，万千浮光描绘出窈窕身姿，露出的一截皓腕纤细，雪白的宛若透明。
林间薄雾不知何时全然散了，又一阵风吹来，苏柔抬头，风筝不知何时飞到了前头去。
站在山坡顶的康熙双眸微眯，狭长而深邃的黑眸里倒映出远处少女秀美绝伦的侧颜。
站在林间的苏柔似有所觉，金宝恰在此时追了上来，呼哧带喘的：“小姐，可总算是追上您了，这儿风可真大，小姐，您冷不冷？”
苏柔：“不冷。”但风太大了，她不想继续放了。
金宝连忙接过风筝线：“小姐，仔细手。”
摊开的雪白掌心不知何时勒出了一道红痕，苏柔这时才后知后觉到不舒服的刺痛感。
金宝嘟嘟囔囔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都叫小姐你不要跑那么快了，您瞧瞧那风筝多大啊，您手不疼吗？都红了。”
苏柔：“这不是没注意到吗？”抹了凉凉的药膏，掌心微微的刺热退了下去，苏柔的尾巴顿时又忍不住翘了起来：“没事啦，没事啦，对了，昨天说要带的东西都带了吗？我们…….”两人的声音逐渐飘远，旷阔的林间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宁静。
只不远处山坡顶上的康熙几人内心都不太宁静。
高士奇向来是最会察言观色，而且相当的肯下功夫。
从前他每天都要带一袋子金豆子入宫，若是当值太监与他‘交流交流’昨日皇帝都做了一些什么事情，或是见了什么人，他就给对方一颗金豆子，直到金豆子都派完了才会出宫，当然，这只是第一步的，回去之后，他还会仔细琢磨，第二天进宫时便能不动声色的讨得皇帝的欢心。
此时此刻，正是他上前表现的好时机，高士奇先是开口赞了这美景一番，这些夸词也不是随便说的，高士奇不仅会花言巧语，书读的也是真不少，说起好话来，那可是相当漂亮的，肚子里没点儿墨水的人根本学不来！
就连专门吃这口饭的梁九功，也不得不甘拜下风，真是，会拍马屁的不如他有文采，有文采的，不如他会拍马屁！
高士奇很自然的把美景引申到了美人，说这吴中不仅景色宜人，人也灵秀。
梁九功悄悄抬眸不动声色偷偷观察了眼皇上的表情，以康熙的城府与心性，旁人根本难以窥探，不过梁九功觉得，这会儿皇上的心情应该不错。
康熙转了转指间的玉扳指，很快察言观色的暗卫立刻着人去打探那位姑娘的事儿。
一个半时辰后，苏柔的生平琐事便摆在了康熙案头。
本不需要这么长时间，对方带着丫鬟婆子，身边还跟着母亲和管家，只要稍微探听就能知道人是哪位，只是这姑娘人小小的，做的事儿并不少。
康熙也是刚从外面回来，看见这长长的卷子，微微挑眉：“你们这是把人家族都查了个底朝天啊！”
下面跪着的负责勘查消息的侍卫恭敬回道：这里面多是苏姑娘的事儿。
“哦？”康熙拿起来翻了翻，下面人仔细查了苏家的事儿，苏家原是广府那边的普通民人，苏如海（苏柔她爹）考上进士之前，过的比较清贫，后来当了湖县县令，苏家一家子也就搬过来了，只刚开始，苏家过的也是比较艰难，毕竟县令俸禄有限，苏家也没甚家底可言，也就是这个时候，六岁的苏姑娘玩出了不少新花样。
因为这个，苏家的日子渐渐好过了起来，苏夫人让管家出面买了个铺子，做一些买卖，苏姑娘从小爱玩也会玩，苏家因为卖各种新鲜玩具和吃食也终于过上了宽松日子，如今林主簿家已经换上了大宅子。
康熙轻笑：“倒真是个性子活泼的。”
梁九功小心观察着皇上的神色，见其兴致不减半分，心道，看来这小小的县令之女是要走大运了。
康熙手底下的人办事十分利索，当晚，苏如海就收到了上头的暗示，起初苏如海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确定是怎么回事后，他不由愣住了。
苏如海中年才得了一个女儿，从小到大真是捧在手心里宠着长大，从未想过让自己的女儿入宫，就连她的婚事，他都已经早早与发妻商量好了，订的正是他们家长子，也就是苏如海夫人兄长家过继过来的孩子，苏长风。
就是怕女儿未来的婆家，对他们这个被娇惯的十分顽皮的女儿不好。
只这事情还未过明路，苏长风的外祖母便去了，尽管已经过继，但到底是有血缘关系，而且为了婚事，苏长风也要重新过继回去，再以姑爷的身份进府，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苏长风也是要守孝的，婚事便也只能暂时先放下了。
对此，苏如海倒也不担忧，这两孩子他看着长大的，长风自小就疼爱柔姐儿，长大后更是把人捧在手心里，等三年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柔姐儿虽然一直不知道长风不是她亲哥哥，但是那孩子一向对这些事情不开窍，对此该并不如何反对。
谁知道现在竟是出了这种事。
苏如海张了张口，到底也没能说什么。
上峰也不过是给他透个信，做不得主，这事还是要看皇上的意思。
当晚，因为白天玩的累，晚上早早睡下的苏柔对此一无所知。
苏如海却是辗转反侧，硬生生煎熬了一晚。
第二日早上，她如往常一般去吃朝食，苏家的饭菜十分丰富，尽管都是些寻常的食材，但做法却是新鲜的，味道亦十分不错。
苏柔净手后发现她爹脸色有点儿黑，她想了想最近自己似乎没做什么气爹事情，于是坦然开口：“爹，您老这是叹什么气啊？哥他气您啦？”
苏如海嘴角不由抽了抽：“你以为你哥跟你一般。”
苏柔闻言顿时惊讶起来：“最近公务竟然如此繁忙吗？爹，那您可一定要保重身子啊！”说完，她还十分孝顺的给亲爹夹了一块秘制烧肉。
苏如海面色顿时更复杂了：“……行了，吃饭吧。”
饭后，下人们缓缓退了出去，大厅里只剩一家三人坐着，苏如海皱眉捋须半晌，才开口道：“昨儿下午……”
“令爱真是美名远播，想必是就连京城来的贵人们也有所耳闻。”周大人笑眯眯道。
苏柔虽然不像普通闺阁女子那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也绝非行事高调之人，这几年更是被妻子拘在府里，鲜少见外人，更不可能叫千里之遥的贵人听见。
倒是官场上从不缺不择手段往上爬的人，尽管心里对上峰如此开玩笑有些不渝，苏如海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道：“大人就别开下官玩笑了，小女性情顽劣，也是下官与拙荆宠坏了，往后就放在眼皮子底下，也好别霍霍了别人家。”
周大人闻言神色微顿，这意思不是要就近找人家就是想招婿，啧啧啧，苏如海宠女儿也是真的宠，据说前年那位年纪轻轻前途无量的钦差大人亲自求娶，都被苏如海给婉拒了，那可是堂堂大理寺少卿，正四品京官，还能代天子巡查，这未来能到哪一步都是未可知，说实话的，要不是自家没有那般容貌的孙女或旁亲，周大人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结果如今……
周大人双手拢在袖子里，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事关贵人，老夫可不敢说笑。”他已步入花甲，看着精神头还不错，他低头看着地上垂手不语的下属，敛眉拂袖而起，只在路过苏如海身边时拍了拍他肩膀，意味深长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自思自量吧。”
这江山是爱新觉罗的江山，当今天子更是地位稳固，执掌天下，生杀予夺，只在片念之中。
苏如海跪在地上沉默不语，深秋的寒意似乎一下子浸透了脊背。
当初大理寺少卿的正头娘子苏如海都觉得世家水深，路途又实在遥远，往后余生恐难再见几面，如今宫门深深，更甚者被这么要了去，柔姐儿不定能有个名份，往后的日子又该如何自处？
苏如海不死心的去求了上峰和几个平时在官场上说的上话的几个好友，但话一说出口，不是劝他受君恩，便是无可奈何。
当今圣上虽无残暴名声，但当年权倾朝野的鳌拜、还有土皇帝似的三番，不都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其手段之果断狠绝，他们可不敢拿自己项上人头赌。
听完亲爹的话后，苏柔都愣住了，她第一反应是在心里扒了扒，想着是不是哪个王八蛋在害她！
苏如海看着苏柔气愤的表情，不由按了按额头，这些年也是他把女儿惯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不是别人。”苏如海把傍晚打听到了消息告诉了母女两。
“这，这是，我们柔姐儿要当宫妃了！”回过味来的苏母脸上不由带上了几分喜色。
苏柔嘟着嘴，却是一点儿也不高兴，她也没想起来昨儿个遇到了什么人。最重要的是，皇帝后宫那种地方，那是人去的地方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已修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