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乱捡好心的俄罗斯饭团》07777

10、第一夜 ｜ 谋杀启事（2）

　　两手相触时的温度残留在掌心。抽出手后，我不动声色地用手确认过一遍、自己的衣服上没有粘着什么不、该出现在两社友好交流时的物件。
　　嗯，确实没有。

　　嘴角扯出一点客气的弧度，我将空气还给武装侦探社内的一片松弛，闲谈的气氛像长片的水波涟漪，从中央一圈圈地扩散开来，直至触碰到办公室的边界。

　　在武装侦探社遇到太宰先生对我来说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意料之外在于，我实在没有想到，隔着那么大一个横滨，就这样都能让我们再次重逢…这到底是什么人性的扭曲道德的沦丧。

　　情理之中在于；毕竟横滨就这么大，人的社交圈子就那么小，就算是在山手公园钓鱼都可能钓上来横滨限定版的黑泥青花鱼，刷新到随机的彩蛋事件大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此事只分来早与来迟。

　　但是说实话，如果有的选，我其实很不想再见到太宰先生。
　　开玩笑，正经人谁会想和一个涉嫌谋杀案138件，恐吓案312件，诈骗和其余的625件的前任黑手党天天接触啊。

　　……就算他现在金盆洗手、洗白上岸了我也是有心理阴影的。
　　毕竟我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文职。
　　更重要的是…我的退休金还没攒够。

　　当然，我知道异能特务科、我的垃圾单位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虽然是【三刻构想】中属于白天的一方，暗地里多的是在灰色地带中摇摆不定的事。

　　比如这次的「军警连续死亡事件」。
　　比如六年前发生在横滨的龙头战争。

　　因为涩泽龙彦是能够对抗国家规模异能侵略的稀有异能者…所以不管涩泽在国外弄出多少尸体，政府也会视而不见，并且替其隐灭证据，维持一种名为“体面”的秩序。

　　都是肮脏的成年人。大家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
　　　所以，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

　　秉持着闲话少叙、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我的目光对上坐在办公桌上，用手指转着玻璃弹珠的青年。

　　他的办公桌上堆叠着不少小零食，还有一个索尼按键游戏机。侦探的模样很年轻，甚至显出些不可一世的孩子气，贝雷帽压着额角微微翘起的黑色碎发，眼瞳微微眯起，一闪而过森然的绿意。

　　这就是江户川乱步，几年间解决了无数疑难案件、有着「光用看一眼现场，真相就能浮现」的异能力「超推理」，据说不止是市警，就连诸多高官都对此深信不疑。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眼前的青年却给我一种古怪的熟悉感。
　　可能是因为原来在报纸上看见过的缘故…

　　“您好，乱步先生。”
　　将这点难以言喻的念头压在心间，我说：“敝姓宫部，早就听说过乱步先生出众的能力，很荣幸能代表异能特务科与贵社一起协作调查。”

　　“哎呀——真没办法。”狐狸眼青年看了我一眼，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中掺杂着一种直率的孩子气：“你是为最近的那起「军警连续死亡事件」来的吧。”

　　是我的错觉吗…？
　　那双碧绿的眼睛，好像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倏地全然睁开，蕴含着美丽得令人心惊的微芒。

　　但就算不是错觉，那也只是一瞬的掠影。
　　青蓝色的波子汽水弹珠在青年白皙的指尖滚动不停，在冷白的灯照下跃动熠熠的亮光。

　　“国木田。”江户川乱步随即叫道。

　　扎着小辫的瘦高青年神色一震，指节依旧紧攥着那本写着“理想”两个大字的笔记本：“收到异能特务科的委托后，我们武装侦探社也进行了初步的调查，我这里就简单地将情况说一下，宫部小姐你有什么补充信息，也可以告诉我们。”

　　——大约一个月前，在横滨任职的军警古川鞠子下班回家后突然失踪。追查她的行踪后，监控摄像机拍下的照片确认最后她出现在港口的仓库街附近，之后自行消失无踪，不知道跑到哪里去。

　　其他七位受害者也几乎是相同的情况，都是失踪之后在横滨各处被人发现断肢，引起了不少市民的恐慌。受害人的年龄、住所、任职地区均无共通点，只有同样身为军警这点相同。

　　直到那条被利器剖开、齐肘而断、失去右掌的断臂出现在山下公园前，市警认为一直最大的可能性是绑架。为了追查那些军警出现在仓库街之后的行踪，市警在市内四处询问，不过毫无目击情报。他们就像烟雾一样，突然消失。

　　“以上、就是这样…”在国木田三言两语说完，我摇摇头确定没什么需要补充的之后，江户川乱步接过一副黑框眼镜戴上。

　　侦探眯起眼睛，像是打开了看不见的开关。

　　那副黑框眼镜看起来很旧了，也并不是什么名牌奢侈品，给我的感觉更像是超市清仓大甩卖时的打折件。
　　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莫名的陌生感，沉沉地坠在心头。

　　太宰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懒散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乱步先生身后，国木田先生则依旧一脸严肃，看起来十分确信“戴上眼镜是乱步先生异能力发动的条件”。
　　总之就是让人不明觉厉吧。

　　阵风吹起薄纱的窗帘，光线透过玻璃窗格洒落在地板上，像是一格一格框住纷繁复杂的信息，复原事件散乱一地的拼图碎片。

　　侦探思考的速度非常快，几乎是在几个呼吸之间，青年的指尖就握住了真相的线头。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江户川乱步说，放下那副眼镜。
　　这真是人类能实现的思考速度吗…
　　我忍不住感叹。
　　显然还是称之为异能的造物更为合理。

　　　“乱步先生的推理，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令人惊奇啊！”
　　在江户川乱步身后屏息凝神的太宰，充满兴致地探出身来，像是念着某种唱诗班里的咏叹调，夸张地感叹道。

　　“这起「军警连续死亡事件」的关键，是这份报纸的彩票开奖栏目上出现的数字。”

　　“那几串数字不是头彩，而是之前死亡的军警警号，用于帮助凶手锁定目标。”

　　笼罩在横滨市上空的死亡阴影，似乎于转瞬间开始拨云见日。

　　江户川乱步边说边动手摊开先前我放在办公桌上的那一叠报纸，指尖划过那个福彩栏目上出现的一串串数字，殷红的字体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干涸的血迹，不知道是不是涉及碎尸案的原因，那行瞧着很喜庆的“大安吉日”“一攫千金”都无端有了一种悚然的诡异。

　　“换言之，那七串数字，就是凶手的谋杀启事。”

　　报纸纸页“唰唰”翻动，听着侦探侃侃而谈的声音，武装侦探社内近乎落针可闻。寒凉的空气在脚下团团转着铺开，遽然间，我发现自己在武装侦探社奶油色的天花板上投下的每一点倒影，都能流入江户川乱步的眼睛中，流入如同祖母绿诞生石一般的碧色里。

　　“对了，宫部小姐，不必再试探我。”青年话锋一转，顿了顿后，停了下来说：“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吧，不要把名侦探当成可以被随便糊弄的笨蛋。”

　　江户川乱步轻哼一声，没有作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凝视着我，那双摄人的绿眸中折出深浅不一的光，自瞳孔向外，水波涟漪一般层次分明地一圈圈扩散出去。
　　情况比我预料得要好一点。

　　“不愧是日本第一的名侦探先生。”我叹了口气，随即作出更加恭谨的态度，温声说：“请乱步先生原谅我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我也只是一介小职员，任务需要而已，请不要在意这点无伤大雅的小瑕疵。”

　　是的，这是试探。
　　在询问乱步先生之前，我其实大概知道…这起事件的线索。

　　从已知的信息来反推，泄密的情报流通出去的途径无外乎就那么几种——信息黑市、情报贩子、加密网络…或者像先前深月和绫辻先生处理得、闹得沸沸扬扬的“逢魔京极辻”事件，通过“水井”这种特殊的媒介传递。＊

　　利用特务科的信息网络调查近期的黑市和暗网后，我排除了各种错误选项，最终将目光投注在在火车上发现的那张报纸上。

　　但是…正如我刚刚解释的过程。
　　乱步先生和我之间，存在信息差。

　　侦探无疑站在更高的纬度上、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杂乱无章的线索分条析缕，在重重迷雾间轻易地握紧了属于真相的线头。

　　而且，我深深地看了乱步先生背后的太宰一眼…这不是异能…
　　试探是必要的，而事情显然变得更加棘手了——毕竟我没有忘记，除了调查这起事件的真相，我的另一个任务——是销毁指向特务科的证据。

　　如果这就是你的目的，那么恭喜你成功了，太宰先生。

　　……

　　不知道这样是否能让侦探满意，不过至少该做的表面工作还是要到位。

　　我说：“我在来贵社之前，已经电话通知了横滨的市警，根据调查，杂志社负责这个开奖栏目的是一位名叫前畑滋子的编辑，现在，市警已经去她家里搜查了。

　　懒散地靠在一旁的沙发上，太宰的目光蓦地闪了闪，笑道：“啊呀·…那么既然这样，宫部小姐为什么不一起跟着去呢。”

　　那双如同无机质堆叠而成的鸢色眼眸紧紧注视着我，仿佛要一直流入无光之海，直至要看透什么。

　　“滴滴滴滴——”

　　我还未回答，放在西服口袋里的电话倏地开始疯狂震动，如同某种不详的征兆。

　　“是宫部小姐吗…”

　　我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清晰地充斥鼎沸的人声，驳杂着警灯“呜哩呜哩”闪动的声响，

　　和我通讯的是一个名叫栗桥浩美的警员，声音听着很年轻。栗桥明显有些慌张，连话音都有些哆哆嗦嗦地不稳。

　　“那位名叫前畑滋子的编辑···在我们到她家前···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