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尘》食也思君

19、第十九章

　　看过剑，想起划痕，徐望舒决定晚上再回现场看一看。和唐青陆约定好时间后，三人打算先行休整一番。

　　被徐望舒抛弃过的唐青陆再三确认这次行动一定会带自己后，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时间很快来到了晚上。

　　人去楼空，不过短短两日，高玄院子里的人气便已消耗殆尽了，连巡逻的人都不会往此处来，徐望舒站在这里，徒觉冷清。
　　萧此君感叹道：“啧啧啧，生前要那么多东西有什么用，死后不还是一样都带不走。”

　　不敢耽搁，徐望舒率先翻进房间，剩下二人紧随其后。

　　“天蚕丝虽可锋柔变幻，但使用时需有可依靠之物，才能让操纵者自如地控制方向或使用力度。且由于受到自身的性质影响，很容易在物品上留下些细微的、人眼难以察觉的细微痕迹。这次来主要是看看四周有没有类似于剑柄上的那种割痕，”徐望舒道，“其实应该白天来看更好的，但白天人来人往，耳目众多，现在府中无人离开，真凶尚在府中。在未确认到底是谁的时候，白日行事我怕被有心之人看去。”

　　“了解，”萧此君出言安慰道，“阿周你是对的，确应当行事谨慎些。”

　　三人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照明，借着微弱的光，四处摸索着寻找。今夜无云晴朗，月光明亮，高玄的房间看起来没有如昨夜那样昏暗而伸手不见五指。

　　徐望舒的眼力好，很快就将自己所在的方向搜查了个底朝天，没什么新的发现。她回头，欲帮萧此君。可徐望舒总感觉房间的月光里藏着些什么，就在萧此君的方向，她眯起眼，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却在下一秒不受控制地惊呼出声！

　　“阿竹！小心脚下！”

　　“啪！”

　　徐望舒看清了，那是一条悬在空中的丝线。

　　在看清的这个瞬间，她同时听到了丝线断裂的声音。

　　“嗖——噗嗤！”

　　紧随其后的，是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

　　利刃是从黑暗的角落里朝着萧此君所在的位置瞬间发射出来的，没有给萧此君任何可以反应并闪躲的时间，从她的胸口穿过，扎在了身后的柱子上。鲜红的血从萧此君的伤口处迸射出来，染红了徐望舒的视野，在她的瞳孔里，萧此君的倒影缓缓向地面跌落。

　　“阿竹！”
　　徐望舒滑跪到萧此君的身下，接住了跌落的萧此君。

　　“阿周……”疼痛开始蔓延，不停地攻击着萧此君的身体，她说话断断续续，声音微弱而颤抖。

　　“你……没事吧……”

　　伤口处，鲜血汩汩地往外冒着。

　　徐望舒心如刀绞：“别说话了，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在担心我！”

　　“你没事……就好。”萧此君有气无力地笑着，“我不要你……受伤。永远……不要。”

　　尽管徐望舒耳边嗡鸣阵阵，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但她深呼吸了几口，强行逼迫自己冷静了下来。萧此君的伤还在流血，徐望舒快速检查了一下，利刃虽胸口穿过，但避开了要害，当务之急是止血。

　　徐望舒只感觉胸闷气短，激动的情绪让她的手脚冰凉，很多个瞬间，她的脑子都是一片空白，视线朦胧而模糊。徐望舒咬着牙强撑着，因为现在还不是崩溃的时候。

　　她没有过多的耽搁，快速点了几处穴位止血，并将自己的内力缓缓输入到萧此君的体内，护住了心脉，紧接着撕开自己衣摆，开始为萧此君的胸口进行包扎。

　　“唐青陆，把你止血的药给我！”

　　唐青陆掏出瓷瓶扔到了徐望舒的手里。

　　徐望舒曾跟随李清河学过一些医术，她一边上药，一边包扎，很快处理好的伤口，止住了血，但还需要静养。

　　看来今夜是有人故意在此处布下陷阱伤害她们，想要借此拖延时间。

　　她没过多地停留，眼下萧此君性命要紧，徐望舒抱起因失血而昏昏欲睡的萧此君，从高玄的房间离开了，唐青陆跟在后面。路程行至一半时，唐青陆想要结果萧此君，帮徐望舒分担一下，却被徐望舒拒绝了。萧此君的伤口不可以受到任何的牵扯和颠簸，她也不会让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接触萧此君。直到回到房间，安顿好萧此君，更加细致地缝合好了她的伤口，徐望舒才将自己的注意力从萧此君的身上转移开。

　　她找到正在屋外煎药的唐青陆，开口第一句话，差点让他把面前正在蒸腾的药锅踢碎。

　　“我已经知道高玄是怎么被杀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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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萧此君的药煎好后，徐望舒端了进去。伤口在痛，萧此君的脸色很不好，她的嘴唇是苍白的，额头上挂着细细密密的汗珠，眉头皱得很紧，睫毛在颤抖，她睡得不沉，时醒时混沌，能感受到人的走动，偶尔听到是徐望舒，还会睁开眼睛看着她。

　　“阿周，我不疼。”萧此君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试图宽慰徐望舒。

　　可徐望舒看着，实在没什么说服力，她心疼得不能自已。

　　“乖，把药喝了。”徐望舒坐在萧此君的床边，小心翼翼扶起她，注意着她的伤口，并找了一个柔软的垫子让她靠着，然后她拿起盛满热汤药的药碗，用勺子盛了一些，放在嘴边吹了吹，“等你吃完药休息下了，我和唐青陆还有些事要去办，不会有危险的，不用担心我们。”

　　窗外，日头正在升起，朝霞挂在天上，红得惹眼；屋内，萧此君漆黑的眼睛看着徐望舒，那中包含了数不清的、复杂的情绪，她一口接着一口喝下苦涩的汤药，连带着她的心也苦涩着。

　　又是一夜过去，距离最后的期限近了一天。

　　萧此君缓缓抬手，抓住了徐望舒的手臂。

　　“阿周，停手吧。”她说，“太危险了。我怕你受伤。”

　　徐望舒沉默，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碗，那里的汤药已经见底，刚刚萧此君喝完了它。

　　“我会联系在府外等候的风雪山庄的人手，把你送出去。”萧此君继续说道，“后面的事你不必再管了，有我在，加上风雪山庄的地位和手段，我定能保你和唐青陆不死，也会保证唐门不受此事的牵连。”

　　这话没错。这话里的每一个字都没错。徐望舒从一开始就相信，萧此君有能力也有手段，把这件事强压下去，毕竟风雪山庄在江湖上的地位人尽皆知。她可以让风雪山庄出面，没有人不会卖给她一个面子，哪怕是如今的夏天榆以及他背后的药王宗。
　　她也知道，萧此君这么做，是为了保全她的性命。兹事体大，又涉及多方势力，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深渊。只要徐望舒一日在事件中，那她的脑袋就会一日别在裤腰带上，说不定在某个瞬间便会人头落地。

　　“我……”

　　“阿周，你应该要活着的，没有事比你活着更重要。唐青陆也不行。这个世上的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如果不是你，他是死是活，我都不会在乎。”

　　这是徐望舒从来没见过的萧此君，她严肃、认真，语气之中带着不容任何人拒绝的坚定。尽管人还是憔悴苍白的，失血让她变得虚弱，但在徐望舒的事情上，她会舍弃一切。

　　“已经走到这了，阿竹，我已经知道了凶手的作案手法，你相信我，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

　　徐望舒有自己的私心。

　　一开始没有见到许知白前，她救唐青陆的初衷很单纯，就是把他当成朋友，为了朋友两肋插刀。可见到许知白，知晓了部分当年事情的真相后，徐望舒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目的产生了变化。

　　她是个贪心的人，她想要知道更多、更完整的真相。高玄既然在许知白的口中，那场事件里，做了那么多的恶事，那么她留在这里，兴许还能够查到更多的线索，虽然希望渺茫，但终归还是有的。

　　若知道当年的真相一成，她活着的迷茫就会减少一成。那些仇恨是立在徐望舒生命中的石碑，流逝的时间会带走一部分，可不是全部。它无法被遗忘，只能等着，任由风沙掩埋掉它，变成一块土丘。

　　辞别李清河前，徐望舒心高气傲，她夸下海口，说自己要让曾经伤害过徐家的人血债血偿。可步履至此，三个月都未到，她已不似当初所想。

　　她真的能，大仇得报吗？

　　夏天榆仅是因出身药王宗便可目中无人，掌人生死而目无法度，唐青陆同为名门之后，自保尚有难度，唯有风雪山庄作为历史悠久的名门望族，才能在这场争斗中谋求一席之地。所有的一切，徐望舒看在眼里，仅剩给她的，是和命运抗争的无力之感。
　　这江湖，是吃人的江湖，钱和权势是它的大补。它上上下下无处不是口，口中是利牙，能撕碎人的皮，嚼碎人的骨，连肉带筋地吞下去，血则是它咽下去的酒。

　　“我们之间，应该只有我们，不能有别人。”

　　萧此君郑重地对徐望舒说，望着徐望舒的眼睛仿若能刺透她的皮囊，看到内心深处。

　　“我明白，”徐望舒低垂着眉眼，不敢看向萧此君探究的目光。

　　萧此君叹气：“阿周，你没明白。”

　　徐望舒不解。

　　“我一贯晓得你的性子，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但这次不一样。”她道，“我想你已经猜测到了高玄是怎么被杀死的。”

　　是的。徐望舒已经猜到了凶手杀死高玄的手法，在萧此君受伤的那一刻，她就完全想明白了。

　　凶手操控丝线，在高玄的房间内布下机关，毒发后的高玄像刚刚萧此君一样，触碰到了开关，促使假不让尘快速射出，失去反抗能力的高玄无法躲闪，于是被穿透了胸膛，钉在床榻之上，流血过多而死。

　　“丝线操控需要十分精密的手法，早先唐门和天机门都会。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唐门这一手法渐渐走向失传，到唐青陆这一代，已无法做出如此精密的机关。”

　　“所以望舒，你觉得凶手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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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咣当。”
　　徐望舒手中的药碗跌落在了地上。
　　碗没有碎。
　　碗中剩下的药汤底洒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