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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我本无意惹惊鸿(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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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切——”
楚璇蘅突然弯腰打了个喷嚏,幅度之大甚至连手中笔上的墨都甩了出去,在宣纸上留下一条黑线。
一旁的楚璟玄连忙放下笔,担忧地看着楚璇蘅,“哥哥,你生病了吗?”
说着还想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楚璇蘅肩上。
楚璇蘅看着那明比自己身形小很多的外衫,连连摆手,“你的衣服给我穿?你继续练你的字。”
言罢楚璇蘅看了眼宣纸上写得密密麻麻的“璇”和“蘅”字,皱了皱眉,“你这蘅字怎么还是写成这样?说了那个草字头在最上面,双人旁不要跑出去了。”
“让你从简单的开始学,偏偏要先学这两个字......”
楚璟玄听着楚璇蘅颇为不满的语气,以为楚璇蘅生气了,顿时就急了,眼睛一红,连忙道歉,“哥哥别生气......”
楚璇蘅最受不了这个弟弟哭,一看见他嘴巴一瘪,水汪汪的眼睛又红了,就总感觉得是自己欺负了他,顿时一阵头疼,伸手敲了敲他的头,严肃道,“不许哭,再哭今晚就不许和我睡。”
楚璟玄抽了抽鼻涕,不哭了,但眼睛还是红的。
楚璇蘅叹了口气,将小小的楚璟玄带入自己怀里,让他坐在自己膝上,手覆上他的小手,带动毛笔,手把手教,嘴里还在给他认真解读,“你看,这个草字头要囊括进下面三个......”
陈正登时脸色白了一瞬,即使陈家在京城中也算是名门大户,但再怎么也显赫比不过国姓。
周围已有很多人闻声看过来,楚璇蘅不是个高调的人,很少出现在这种场合,他向来不喜去世家之间虚与委蛇的场合,故而就连他也没见过楚璇蘅的样子,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的,这时若是被摆了一道,舔着脸走了,不知明日又会有多少嘲讽他的风声传起来,于是强撑着嘴硬道,“不知有何证明?”
顾瑾瑜笑了一声,“不知陈公子可认得我?”
陈正闻言仔细打量了顾瑾瑜一眼,顾瑾瑜他还是知道的,顾老将军的独子,京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原来是顾少爷......”
“那这个呢?”
楚惊麟拿出黎王府的令牌放在了桌子上。
陈正顿时脸色一白,既有顾将军独子相陪又有黎王世子为伴,是黎王世子没跑了,赔笑道,“原来是两位世子和顾小少爷啊......”
他可从未说过自己是楚璇蘅,既然是他自己遐想认错了,那便顺便错下去,白白有人替自己背锅,何乐而不为?
容陵笑着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在下无意冒犯。”
见容陵没有追究自己刚才的无礼,陈正松了一口气,又听他说,“只是此事讲究个情投意合,若是强求只会让旁人看了笑话......”
指尖敲了敲桌子,容陵继续道,“陈公子是个明事理的人,侯爷今年也六十有二了吧?可莫要让侯爷再忧心了......”
“世子说的是......”
容陵慢条斯理地逐客道,“那我便不留陈公子了。”
陈正不甘地瞪了一眼躲在容陵身后的茱萸,拂袖出了雅间。
“茱萸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不过今日茱萸有要事,不能重谢公子,来日定要涌泉相报!”
茱萸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朝容陵狠狠磕了几个头。
容陵无奈地挥挥手,“举手之劳不必如此,若你真有要紧事便先去吧......”
“多谢公子!”
茱萸又磕了几个头才匆匆退下。
“啧啧......”顾瑾瑜啧了几声,朝容陵挤了挤眼揶揄道,“英雄救美,很威风嘛......”
容陵高高挂起,笑得别有深意,“再威风不都是楚璇蘅的吗......”
“哈哈......那是,不出三日,全城都要知道他楚璇蘅的风流韵事了,被他知道了你冒用他名讳,不得气死了......”顾瑾瑜喝了一口桑落酒,笑得贼兮兮的。
三人又聊了些什么后,突闻琴声伺动,玉磐含香,自空中飘来几片花瓣,宾客纷纷停下了手中的事,往圆台上看去。
池中缓缓注水,雾气徐徐生起,宛若浮云,落花如雨,粉色幔帷随风扶起,撩开一角。
琴声袅袅,只见轻雾落花之间,一美人翩然而现,一席白衣,如空谷幽兰,如新月生晕,她的身姿清瘦盈盈,摇曳的身姿在云雾和落花间时隐时现,像是月色下悄然绽开的白昙,是那般的空灵清雅,遗世独立。
肤若凝脂,手似柔荑。
铮铮的琴声与之交相辉映,一扬一挫,翩翩起舞。
如瀑青丝仅用了一支银钗为饰,随着轻纱长袖飘舞。越发显得美人肌肤似雪,眉目如画。
片刻后,琴声微扬,流云水袖缓缓落下,雾气渐淡,一美人亭亭立于其间,旋旋若幽昙盛开。
一舞惊鸿。
整个花间游鸦雀无声,似乎所有人还沉浸在刚才的一琴一舞中。
“这琴是......九霄环佩?”楚惊麟缓缓出声道。
容陵一怔,立刻反应了过来,九霄环佩,号称千古一琴,梧桐作面,枰木为底,通体髹紫漆,传闻它的音质温劲松透,纯粹完美,被视为琴中“仙品”,这种琴本该是世人追捧的稀世之品,却有一个致命的弊端——天籁之音只认一人。
以至于传世甚至是出世的九霄环佩极为少见。
不过......如今却在一间花楼里出现......这奏乐者究竟是谁?
“哇......这舞简直是......”顾瑾瑜这才姗姗回神,花间游里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之声。
桑落轻笑一声解释道,“顾公子,这是般若姐姐最出名的惊鸿舞,矫若游龙,婉若惊鸿!”
琥珀接道,“既然一舞闭了,接下来便是赠灯环节了吧......”
“哦,对对对......”顾瑾瑜一拍脑袋,连忙拿起一旁的华灯和笔递给容陵,“好好写哦!哥的幸福就交在你身上了!”
容陵拿着灯哭笑不得,“写什么啊?”
顾瑾瑜回答道,“你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吧......”
“行吧......我试试......那首先说好,没选中不怪我!”
顾瑾瑜见他松口忙点头答应,“行行行!”
容陵拿着花灯咬着笔,闭上眼睛脑子里开始构思。
花......雾......
繁华渐渐迷了眼,耳边琴音袅袅,他恍若置身于一片雾霭,拨不开,吹不散,只身困顿其中,那里面有什么他看不清。
他似乎闻到蒙蒙之间充斥的酒香,池边灼灼而放暗雪红梅的梅香。
他似乎听到玉泉飞溅的潺潺水声,花叶在衣摆遣绻摩挲的沙沙声。
他忍不住朝那个方向探去,伸手拨开云雾。
是谁呢?
墨水忽而自笔尖坠落在了花灯上的宣纸上,渐渐渲染出一朵墨花,张扬地四处扩散。
容陵蓦地回过神,看着宣纸上的诗微微一怔。
霜落寒枝惊鸿起,水殿风来暗香流。
玉泉生雾烟笼纱,红梅总盈伊人袖。
——《惊鸿》
不知道为何,心底有一个冲动就要破土而出,容陵突然转过头和楚惊麟冷不丁地四目相对。
楚惊麟一愣,问道,“怎么了?”
“哎呀,这就写好了?”顾瑾瑜见他停笔,急不可耐地将花灯抢过去看,一边看还一边满意地点头,“哇......写得不错啊,言归......”
容陵收回视线垂下眼睫,把脑子里的心思压下去,道,“没事。”
顾瑾瑜兴冲冲地将花灯放了下去,这花灯显然是特质的,架子和糊的纸都是用的极轻的材质,即使是放在空中可不会直接坠落下去,而是慢慢地往下飘。
今日来此的人太多数都是为了般若,自然不会放过和般若单独相约的机会,一时间漫天花灯旋旋而落,侍女将飘下来的花灯接了过去,然后再交给般若。
顾瑾瑜趴在凭栏上看见自己的一个花灯被般若接了过去,登时一颗心提了起来,看着她的动作眼睛眨也不眨。
当看见般若似乎往这边看了一眼,顿时捂着心口连连后退几步,激动地对容陵说,“我看到她往我们这瞧了一眼!”
看见顾瑾瑜痴汉的模样,容陵面露鄙夷,“哦,是吗。”
“她肯定要选我了!”
“呵。”
侍女将看过的花灯放入了池子中,般若手持一盏立于圆台之上。
所有人都在屏息以待。
片刻后,般若终于开口,声音如倾泻的流水,清冷婉约。
“笙箫曲的客人。”
花间游里的宾客瞬间就炸开了锅,纷纷四处寻找到底是谁有幸能被般若选中。
“笙箫曲?是我们吗?”顾瑾瑜有些懵,他们来的时候是随便选的一间,根本就没注意名字。
“恭喜公子,就是这间哦......”桑落笑了一声给了顾瑾瑜一个肯定的答复。
说着有侍从寻了上来,对他们恭敬道,“几位公子,般若姑娘已经在晚间寻候着了,不知作诗的是哪位?”
顾瑾瑜闻言转头看着容陵狗腿地笑道,“言归......”
容陵翻了一个白眼,“当然是......这位顾公子啊。”
“嘿嘿......走吧。”
说着顾瑾瑜便跟着侍从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容陵、楚惊麟和三位姑娘。
她服侍的人走了,桑落看了一眼安安分分地站在楚惊麟一旁的竹青,暗啐竹青没有眼力,自恃清高,刚才的场面她也看到了,自然知道这两位公子身份显赫,既然她不愿意,那不如就让她捡个便宜......
于是娇笑一声坐在楚惊麟身边,暗暗将竹青挤开,为楚惊麟倒酒,“公子不如尝尝桑落的滋味?”
“抱歉,不喝酒。”
“公子,来花间游哪有不喝酒的道理?桑落这酒啊,采挹河流,酝成芳酎,悬食同枯枝之年,排于桑落之辰,色美味醇,为酒中佳品,公子不妨尝尝?”说着又将手里的酒往楚惊麟那推了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