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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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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有没有觉得宋大夫看起来那么熟悉?”
留在此处的伤员,正进行着日复一日的谈话,用以打发时间,与消磨等待中的无力彷徨。
“你这么一说,我确实觉得像,好像之前就见过,可是又说不出来在哪儿见过。”
“行了,你们两个不就是为了让宋大哥上药的时候给你们轻一点儿吗?别在这儿你一套我一套了。”
宋微在一旁边处理伤口,边听着这一场对话,无意识地轻笑着,
“你小子,我说真的呢。”
“你还来!”
自顾凌离开已十日有余,此处,还是原来的那棵枯树下,暂留的是39位伤兵,都是些失去战斗能力的人。还有十位顾凌的精锐。
军队里的粮食昨日就没了,守卫牵了几头骆驼,锁在一群人周围的枯树上。
宋微顶着风沙,沉默地看向枯树旁的几头骆驼,问道,
“你们中原是在沙漠哪个方向?”
“沙漠以北”
凌冽冬日,正午的刺眼阳光下,宋微与南方悬挂的艳阳对视着,风声猎猎,吹向身后无尽的沙丘,那是顾凌离开的方向,如果不出意外,也大概是回来的方向。
一天的闲暇之余,宋微就倚在那棵枯树下,看着那条沙丘之路,听着他们军队里的趣闻,借以保存自己的体力。
那几头骆驼终究是被他们吃了,起先,宋微觉得那满是油腻的生肉,难以下咽,那一群伤兵,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吃法,并未透露出一丝不喜,可宋微观那表情,也绝不是喜欢。
饿了两天,宋微在一阵恍惚晕眩中,接受了吃骆驼肉的命运,只是严重的缺水,仍旧使他嘴角干裂,面容苍白。
这样的平静,在某一天清晨被打破。
那群人出现在宋微正凝视的沙丘上时,宋微圆目微睁,以为是顾凌他们,待他仔细端详,认出他们那不修边幅的穿着与异于常人的彪悍体格时,只绝大事不妙,
“起来,快起来!”
当十个守卫将他们一群人围起时,沙丘上的人群露出了他们真正的样貌,体型巨大,面容大多僵硬,呆板中透露着嗜血的执拗,满头长发似与黄沙融为一体,随着黑云前进,一片寂静中,夹杂着他们各色的呼声,仿佛是捕食者看到了成片猎物的兴奋,与他们对比,仿佛这群士兵才是这片沙漠的闯入者。至少百人正向他们疯狂奔来,伴随着尖呼与哄叫。
宋微在一阵惊恐中,攥紧双拳,强迫自己在浑身冰冷的血液中立住身形,这些是长存沙漠中的人,毫无开化,以生肉为食,眼下,他们一群人只怕是被当成了猎物。
自己这边,加上他,也只有十一个人有抵抗的能力,那剩下的这些怎么办。
“会使箭的把箭拿起来”守卫威声道,到底是习惯了战争,大敌当前,他们未见慌乱,至少宋微未觉他们慌乱。
宋微环顾着周围剩下的箭矢,还有四捆,最多40支,他心中紧绷的弦松开,够了。
“废话不多说,宋微,你和他们留在这里,我们去把他们引开,很快就会回来。”
“好。”
几人似猎豹向东北方向奔去,渐行渐远,与此同时。
“赵良,你把箭给两臂没有受伤的人”
赵良心领神会,立刻将箭分散了开,最终最终到了11个人手中。宋微判断好了时间,
“放箭!”
十余支箭凌空而出,穿过一段段沙丘,最终和人一起倒下,传来了一阵阵惊呼。
那群人似分了两队,一队去追守卫们,一队正向这方嘶哄而来。
第二阵箭雨中,又一群人倒下,也暂停了他们的脚步,宋微此刻内心惊跳,满手冷汗,只盼着他们,因为害怕而不敢前进。
往往总是天不如人愿,一阵犹豫后,那一群人发出更加尖锐的嘶鸣,似是被惹怒,那是一种野兽的声音,朝着他们奔涌而来,
“卧槽了!”伤兵中传来一阵惊呼。
宋微一双鹿眸,在那奔来的狂风中,细细辨认着,不到二十人——他们这边发出的箭只有百发百中的情况下,才有可能有生机。
在留给射箭的距离越来越短时,宋微眼神凌然,
“放箭!”
箭剩不多,所幸放箭的人水平不低,如今那边只剩下零星几人在越来越毒的太阳下摇晃,还剩不到五个人。
沙漠里越来越热,风却越来越大,暴晒加风沙的吹打叫人有些眩晕,众人在一片如释重负中,却看着沙丘上那零星几人,逐渐爬上沙丘顶峰,渐渐消失。
枯树旁的骆驼透露出死亡的气息,连那被风吹微动的皮毛也是,仿佛这种气味再也抹不掉。
直到那沙丘上,黑压压的人头伴随着攀爬而若隐若现时,宋微才知道自己这莫名的低沉预感在哪儿来。
众人还未从死里逃生的愉悦中缓过神来,转头就被死神当头一棒打的头脑发晕。今天,他们注定要死在这里。
那群人高举着几具尸体,被撕扯的黑衣飘扬,散落着鲜血的气息,与看不清的面容,宋微知道,那是守卫,那破碎的身躯,是他们炫耀胜利的方式。
宋微眼眶被怒意充斥而泛红,双手颤抖着,带着宽大的衣袖随风飘着,
“我早说过,我不会死,至少不会死在这里。”他自言自语道,
后来,那一天宋微早就再也不记得了。
那群伤兵却记得,宋微像疯了一样,拿起他那桃木盒子,与赵良的剑就冲了上去,他们也是第一次知道,宋微原来会武功,他以一己之力,在那群野人中杀出了一方天地。
直到那群守卫飘扬着黑衣的破碎身躯落到地上,宋微也倒了下去,紧接着是被夺取铁剑,连桃木盒子也被夺走,赵良在一片泪水与呼声中,看到宋微站了起来,又倒了下去。
宋微觉得自己成了那群人的战利品,在一片让人作呕的血腥中,在胸腔若撕碎的眩晕中,被坠入深渊,然后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后来赵良再也不愿意回忆那个在黄沙中翻滚攀爬的下午,滚烫的沙土中满地残缺,无力嘶喊的味道,可那个面容清秀,衣衫单薄的宋微,如同那天下午头顶盘旋的秃鹫一般,总是让他流下泪水,仿佛是一种命运逼迫的臣服,可他总是有一种预感,宋微并没有屈从于命运,后来的某个江南落雨时节,当他再次简见到宋微时,命运这个东西在他这里就再也不是难以捉摸的东西了。
也正是那天,所有人,步兵,骑兵,伤兵,精锐兵,都没敢靠近顾凌。他就那样,盯着那桃木盒子,在枯树下,从日暮坐到了黎明,一把长剑竖插在旁边的沙地里。对他而言,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痛苦但他却不愿意失去。
他用了一整晚去追寻这种感觉,却在一阵阵痛苦中,觉得越来越熟悉,仿佛是前世的执念在今生又重新生了根,发了芽。
那群野人的尸体,在夜晚的清明中,散发出臃肿的腐臭味道,让他有种跨越千年无法追忆的失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