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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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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你来做什么?”
 没错,祥子拉来的人正是小福子,也不知道祥子是怎么传话的,小福子赶来医院的时候,那神情分明以为是江民新生了病。
 江民新把目光看向祥子,祥子也很无奈,本来他转达得好好的,偏偏他跟小福子说一句话的工夫,虎妞悄摸着听着,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拼命地拱火,小福子单纯,被她一讲话,当即是又急又气,祥子怎么说都不肯听。虎妞收了小福子给的钱,嘱咐祥子一定要拉小福子到医院来确认一遍。
 “我瞧瞧,人好好的。”
 “姐,就是一个朋友受了一点伤。”
 来都来了,江民新就也让两人去瞧了瞧男孩,男孩就躺在床上,之前,他用嘶哑的声音向江民新表达了感激之情,他有个小名叫阿望,闭了眼,也习惯性地要喊一两句娘,如今已经睡下了。
 小福子看过,也不多话,她本来也不是多话的人,祥子更是闷得同他的诨名骆驼一样,闹到最后,还是江民新托着另一位护士照看了阿望一会儿。
 江民新自己吃了一碗素面,给祥子和小福子一人要了一碗酸菜肉丝面,钱是真的不经花,他心里算计着,果然大慈善家也不是人人可做,而且他还想着帮大杂院的孩子一把。
 于是,安抚好小福子,又给了祥子车钱,尽管祥子坚决不要,可他是知道车夫是靠体力挣钱,今日还弄脏了祥子的车,若非是有交情的缘故,车都是避着病人走的,生怕沾上了霉气。
 祥子的心中却另有一副算盘,他觉得江民新为人比曹先生还要好些,果然都是穷苦人出身,穷人更要体谅穷人一些。他愿意替江民新办事,就为他能拿他当个人看,肯出钱,也愿意讲情分。以前,他总听人说,穷人有钱也变坏哩!他现在也有例子反驳了,他觉得大禾有钱就越发有样子,与大院里又懒又馋的小子不一样了,身上有贵人的气场。
 一回到医院,阿望还在睡觉,江民新给护士带了一碗馄饨,馄饨老少咸宜,没有口味不合的,尤其是像护士这个年岁的,最爱吃这种汤汤水水的吃食。
 护士没有想到还有自己的份,高兴地接了,她告诉江民新自己姓钱,教给了江民新怎么换药,两人多讲了几句话,江民新从钱护士口中知道了钟兼明的事,钟兼明家里是开银行的,很有钱,他的母亲在他三岁时生病去世了,有传言说是他爸爸打的,后来,他父亲娶了继母,生了弟弟,家业没有他的事了,他一个人到外国读书,学了医,回国后在医院上班,他医术很好,来医院的多是为他来的。他赚的钱多,平时生活却很简朴,一是常常减免医院里穷人的学费,二是无人的时候,常常是给没钱的人施医施药的。
 他们医院里多是好人,但是像钟兼明这样近乎完人的,却少有,护士还放低了声音同江民新说,就是他那继母也来医院瞧过,还放话说,这样好的孩子,也不知将来谁得了去。
 江民新也接了钱护士的话调侃,既是这么俏,总该肥水不流外人田,他们医院的不占了先。
 钱护士快要下班了,也不急,她笑着说,自己已经有了男人了,虽不及钟医生,但人好,倒是小苏就对钟医生有意思。
 江民新赶紧赞了几句,说是他看钱护士是窈窕淑女,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有眼光、有福气?
 此时,阿望也醒了,江民新问他,“肚子饿了吗?”
 钱护士热心地同他说,他们饭堂有个炉子可以煮些粥,她可以叫人匀些米,自己煮干净便宜。
 江民新自是感谢,她还给江民新介绍了夜班护士,夜班护士是个年岁大点的中年女人,读过书,是个孤寡女人,她就不太好接近了,有一双鹰一样的眼睛,冷冷的,高高的颧骨,有几分刻薄的样子。不过,她对待钱护士很客气,应该说她对待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挺客气的,但对待病人就像是豢养的鸡鸭,随意且有几分冷血。
 夜班护士叫岑熙,这个名字就不像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姑娘,普通人家姑娘取名不过是花儿粉儿果儿,哪会取这么大气的名字。
 民国的单人病房是很小的,应该是北平的地价贵,江民新在这里陪房是没有床睡的,倒是有一张小方桌,有一把木椅,是预备着吃饭用的。他先是熬了粥,又借了碗和勺,阿望伤得重,手也不能抬,昨儿看似是打在屁股上,但其实打偏了不少,已是伤了五脏的,吃一口吐一口,他还得害怕地瞧江民新一眼。
 江民新赶紧跟他说,吃不下那是生理作用,也不用太勉强。
 粥温在炉子上,倒是米香引来了小孩,那小孩是隔壁人家的,五六岁大,头大身子小,江民新心中暗自管他叫大头娃娃,隔壁的人是车祸,也是今天送来医院抢救的,一个人养五六个孩子,小的还被母亲绑在胸口。这时候,可不是孩子是宝,大人什么都紧着给孩子吃,大人吃饱,小孩才有的吃呢!
 江民新锅里的粥也得紧着病人,可是江民新把没有吃完的粥搁在桌子上的时候,那孩子还在外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孩子,馋呢!
 “给他吃吧!我不饿。”病床上的阿望发现了男孩,本来咬着牙,忍着痛,生怕哼唧出声,突然道。
 江民新想着锅里还有,碗里的不算什么,便也无不可地同意了,这孩子吃饭是香的,他先是将大脸整个塞进碗里,用舌头去舔,等把碗舔得干净了,再伸出舌头去舔粘在脸上的,舌头舔不到的地方再用手指去刮,再将手指放在嘴里嗦着。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江民新都有些好笑。
 胡府,穿过回廊,刘妈妈把老爷带回的孩子已经被她料理了的消息告诉了白嬷嬷,白嬷嬷是徐夫人的奶嬷嬷,胡家后院的事情都是她帮着夫人料理的,白嬷嬷听她这么说,给了一个香囊,上面绣着鸳鸯戏水,她随手掷给了刘妈,这里头的钱是救命的,刘妈一把拿在手里。
 刘妈要钱是为了救他的儿子,他的儿子出去赌钱,赌输了被人扣住,说是不给钱,就要剁手跺脚。她本来是想好了,去求求夫人的,谁想到碰到了白嬷嬷,说是拿钱容易,首先得学着替夫人分忧。她缺钱,加上另有道理说服自己,那小子是夫人的心腹大患,老夫人在时,也说过妖妖娆娆的狐狸精生的孩子最是叫人看不下了。
 因为刘妈是管打扫的,干的活多,力气大,虽然见那小子脸白唇红的,心里有些疼他,但这个年纪的孩子,加上过去吃得也不是很多,身子脆得很,江民新救走的时候,连声息都快没了,她不认为那小子可以活着,便也挺着胸脯。白嬷嬷是个骄傲的,也不觉得向来老实的刘妈敢骗她,只是格外吩咐了一句,尸体捡个好棺材,多少烧一些纸钱。这位白嬷嬷是个信佛的,平日里也喜欢念一两句,她跟着徐夫人也认识字,心中只道,这孩子没福,不托生在夫人的肚子里,偏要托生在外头的野妖精肚子里。
 事情办好,白嬷嬷要去向徐夫人坦白,若是等老爷回来发落,只怕是要一刀劈了自己给儿子陪葬,倒是夫人还有几分慈悲心。
 “你说什么?你叫人把那孩子杀了。”徐欣兰听了白嬷嬷的话险些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只觉得五脏俱炽,太阳穴如同被无数根针刺着一般,她可知道那是胡家的独苗。
 她虽然憎恨胡焘,但也只想一别两宽,自己带着胡宗盛生活,有孩子,兄长也不必再担心自己无依靠,自己正可以过自己年轻时想过的日子,而不是每日看账本,管理家事,和各种世故的人言谈往来。
 当年,胡焘求娶自己时,自己祖父尚在人世,疼爱长孙女,给了自己丰厚的嫁妆,后来,家中出事,自己是用了一部分,可如今家中好起来了,弟弟感激自己当年襄助自己的恩情,补了自己不少铺子和财物,这些足可以受用一世。胡宗盛虽然不喜欢学习,但也没有什么坏心思,加上江民新也提过,胡宗盛的天赋并不在洋文上。她想自己也不喜欢洋文,旧时也不喜欢那些长相稀奇古怪的洋人,而他的父亲更是极憎恶洋人的,胡宗盛幼时,自己为宽慰父亲,常带着宗盛回娘家,多半是受了影响。若是她带了宗盛出去,也不勉强他学洋文,反而可以叫他弹琴作画,日后叫他舅舅提携他,做个不大不小的闲官,快乐就好。自己享受不到的东西,她也想给孩子留着。
 以后的日子,她都想好了,胡焘就是暂时逃避,她仗着娘家的势力,就凭他有错在先,这婚自己也一定能离的,可这会儿,一道惊雷算是彻底打破了她的梦。
 “嬷嬷,你可知道你惹下大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