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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道之一途长别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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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台上设了阵,只有寻龙会开始时才可进入。
曲生楼在当地别有特色,六层,四柱,飞檐,琉璃顶。柱子表面镂空,有酒流淌,常年飘香。
因为寻龙会的缘故,这几天曲生楼敞开大门,摆了酒宴,任何人都可以去吃。云北歌和严靖四处看过之后就在那用了午餐,餐桌上不少少年正襟危坐,好似不是在吃饭,而是已经在寻龙会上了。
“不知道这时会不会有人来看我们。”严靖神情严肃的挑起一根青菜,优雅的放进嘴里,轻嚼慢咽。
“不知道。”云北歌也收了轻漫的神态,变得端正起来。
气氛不知从何时起变得紧张,招待人的小二步履匆匆,不再嬉笑。
“这是怎么了?”有人窃窃私语。
“不会和恶鬼有关吧?”
云北歌竖起了耳朵,夹菜更慢了。
“我听我隔壁家大婶的二舅说,好像今次的恶鬼很凶,仙人都没办法。”
“昨夜城西你们看到没?”一人眼睛一转,放下酒杯。
“说说看。”
“我昨晚起夜,看到城西处有火光,流火飞进那里,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出。”他神情严肃,“咱可没听说过有恶鬼能抵住机甲这么久的。”
可怕!众人大骇。
“那这次寻龙会能不能开了?”
“有流火在,我觉得肯定能的。”一人自信答道。
“也是。”众人附和,不少人悄悄离席。
严靖放下筷子:“咱也走吧,我直觉不妙。”
云北歌也有一种感觉,拉起他想走。
大门“轰”的关闭,房内变得灰暗。
“怎么回事!”一青衣少年起身怒斥,他额间坠有琳琅玉,腕缠法器,衣着昂贵,想必出身不凡。
修道者皆眼力不凡,一眼看出少年的地位,索性任他出头,各人扎堆,躁动不安。
“诸位稍安勿躁。” 有人站在三楼,缓声安抚。
这时人们才发现三楼站了个人,他身边跟着一童子,同样神情淡然,倒衬得底下惶惶不安的人们小题大做了。
“敢问阁下是?”一人朗声问道。
“曲生楼管事。”男子笑了笑,对众人作了个揖,“墨缇。”
他顿了顿,又说:“我明白诸位的疑惑,此时恶鬼逃窜到此,我等奉命保护各位,只好将此地封印,等恶鬼被缉拿,诸位就可离去了。”
“你是说恶鬼来到了这里?”惊骇者有之,沉思者有之,纷纷扰扰的又吵成了一片。
“没错,但不是在我们这里,所以还请放心。” 墨缇对童子吩咐了什么,转身隐了身形。
很快小二给众人奉上了护身法器,又重新上菜,这次的菜与刚才的流水席不同,更为精美昂贵。
主事者表明了态度,没有人再起哄,气氛又变得安静。
但人们紧张的神情以及一直不断的窃窃私语还是让人感到紧张。也有人兴奋,连流火都奈何不了的恶鬼,百年一见!又摩拳擦掌的想要好好表现一番。
“牧新,你可知道什么消息?”有人问刚刚的青衣少年,沈牧新轻皱了下眉,摇摇头:“未曾听闻。”从昨晚到今早,时间太短,又刻意封锁,很少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刚刚那人怎么知道的?
……
当即墨城中的少数人还在歌舞升平时,有一则消息已经在街头巷尾流传开了。
恶鬼凶险,紫衣难御。
紫衣泛指金丹及以上的修仙者。
不管是不是真的,总归恶鬼是真的,两天了还不能捕捉,岂不是说明它非同寻常。
恶鬼过处,遭殃的往往是普通人。
民心一乱,本应该难上加难,但众人都十分自觉的躲在家中,倒给了缉拿者便利。
若真是这样就好了。
普通的恶鬼早应该就在大阵中现出原形。徐子游站在一处高楼,手拿着一个小镜子,翻转间,万物过而不留痕,镜面白茫茫一片。
四人重伤,机甲受损,恶鬼不过一个幌子。
许久不见有人敢在大教眼皮子底下作乱了,这又不是在疆外,那里连金丹期都是食物。
玉牌闪烁,有声音传入他脑海:季钰苏醒,归。
几个呼吸后,季青也来到,对他点点头,替他守阵。
曲生楼。
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不见发生什么,气氛有些松弛。
吃饱喝足的众人开始谈笑起来。
“恶鬼在旁,我等从容自若,可见曲生楼待客极佳。”有人夸赞起来,曲生楼好,岂不意味着选中了曲生楼的人更好?这也是一种暗赞。
“我看这恶鬼不过如此。”是个中年男子,他醉眼惺忪:“想当年我也在寻龙会上……”咂咂嘴,“可惜……”可惜什么,却是听不清。
严靖在云北歌耳边小声说:“他估计是当年没选上,又不甘心来看的。”
有人不成“龙”,也定要来看看这些“龙”是什么样子,看时少不了嗤笑,演得了自傲,还要道一声可笑。民间有说:不成龙就是虫 ,说的就是这些人。
“我们要在这待到什么时候?”一人问小二,小二笑容谦卑:“客人,咱也不知道。”“去去。”那人挥手让他走,小二低头弯腰退下。
云北歌找了处安静的地方,盘坐修炼。
严靖跟在他身边,见众人看云北歌这样也纷纷学了起来,便只好也跟着修炼了。
墨缇在高处看得一清二楚,他一直没走。
恶鬼确实逃窜到此,但一下就不见了踪影。曲生楼已处处是阵法,只待一声令下,任它有多强,这次必定逃不了天罗地网。
它也聪明,逃来了这里,未来的苗子此时成了束手的绳索,高层还在商议。
徐子游赶到朱律阁,看见季钰床边站了几个人。阳光从雕花窗漏出,照在他伤口处浸满了血液的白布上。
他垂手敛目,安静的站在外围。
季钰颤抖的手指射出一道灵光,在空中散开来,组成字:
月儿弯,月儿圆,故乡在天边。
山南雪,山北晴,千里万里月明。
他急促的喘息几下,闭上眼,生机流逝。
一人将季钰的躯体收好,示意徐子游出去。
人死后灵魂入轮回,这到底算不算死亡? 如果不算,岂不是说明人本就能长生? 不过不断忘却罢了。
徐子游站在门外,看着天。
屋内。
沈瑾瑜问道:“到底如何?”
午后的阳光灿烂,细细的灰尘飘在空中,时间仿佛静止。
“你也看到了,筋脉腐蚀,内如烂泥,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老者半眯着眼,双手兜在袖子里。
“我是问是什么让他成这样的。”沈瑾瑜略有不耐烦,这老者说话总爱偏题,怪不得没人喜欢与他共事。
“你自己看吧。”老者闭上了眼,站定假寐了。
在场诸位没人看得出,即使他们之间最高的修为已是元婴。
对于死者,只要还能入轮回、有来生,对于他们来说就算不得什么,重要的是罪魁祸首。
沈瑾瑜甩袖,大步离去。
年轻人还是火气大,老者摇头。
林奇将季钰收好,对老者点头,也离开了。
阳光里的灰尘飞舞打转,窗外飘来花香。
徐子游和沈瑾瑜来到一个房间。
房间很大很空,只有几台金属架子和若干灵石。沈瑾瑜收敛戾气,伸手,手中出现一个暗金色盒子,底部有一个小小的青云教印记,印记旁镌刻着:沈瑾瑜。
她手指轻轻抚摸机甲上的伤痕。
机甲对于机甲创造者来说就如孩子一般,沈瑾瑜也不例外。她少年天才,锋芒毕露,唯对机甲深爱。
徐子游在旁护法。
*
众人在曲生楼待到暮色尽时。
临走前,墨缇拱拱手,只道无碍,寻龙会照常开启。
众人笑呵呵回礼告退,眉梢都挂着秤砣似的,大抵寻龙会前都不会出门了。
云北歌嘱咐严靖小心,但看这货大咧咧的样子,还是有些心累。“你别乱走。”云北歌皱眉。“知道知道,我又不傻。”严靖挥挥手上的护身法器,走了。
墨缇打开门,低头走进,半跪下来。
童子右手食指缠着一根绳子,有金光微微闪烁,绳子从手指延伸,索向虚空。
绳子不断颤动。
他手掌一收,有惨叫声传来,绳子颤动得更厉害了。
算了,他皱眉,对墨缇吩咐:“看好此地。” 墨缇答是。
童子一个踏步,身子消失。
绳子尽头是一团黑雾。随着童子的接近,它感受到了什么,挣扎得更猛,绳子变得更细,隐有断的趋向。
一个巨掌浮现在上空,以泰山压顶之势压来。
黑雾停止挣扎,体内/射出红光,越发刺眼。
巨掌压下,又轻飘飘消失。
只余一阵微风吹过。
“别急着自爆啊,你叫什么。”童子人未到,声先现。
黑雾发出的红光“咻”的暗淡下来,整个如瘪下的气球般瘫在地上不动了。
“此地是空间乱流。”童子终于来到,浮在空中居高临下看着它,笑了笑:“你不必害怕消息会泄露出去。”
黑雾涌动,化作一个女子,她手撑着上身躺在地上,穿着红色盛装,隐隐发着抖,一眨眼泪水便如珍珠滚落:“柳菁菁。”
“柳菁菁在你肚子里。”童子挑眉。
女子重新化作黑雾,声音嘶哑:“你既然知道,那还问什么,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你来这里做什么,谁指使你来的?”童子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
黑雾看到盒子里的东西,抖了抖。
“不识好歹。”童子哼了声,伸手结印,将黑雾囚禁。黑雾已是强弩之末,它不再挣扎,反倒是笑了,笑声刺耳:“烈日之下必有阴影,你们等着,都会来的。”它哈哈大笑。
“别的我不知道,反正你的好日子已经来了。”童子冷冷说,他将黑雾收进盒子里,走了。
童子回到原处,把盒子交给墨缇,墨缇低头退下。
他坐在桌前,捏笔沉思了一会,叹气。
这种例行的公文还是交给墨缇来写吧。
…
云北歌回家路上,看见角落的花已经谢了。
这花朝生暮死,好似蜉蝣。
他打开门,就看见父母担忧的脸庞,一见到他立刻转忧为喜,母亲上前拉住他,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饿了吧?我做了你最爱吃的春卷。” 父亲也在一旁看着他,目光不离。
云北歌原本想说吃过了,但看见双亲欢喜的神情,还是说:“嗯,确实饿了。”
母亲拉着他转身向屋内走去,抬手轻擦了下眼角。
坐在餐桌上,母亲为他布好菜,看着他吃。云北歌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埋头吃了起来。还好少年人长身体饭量大,这时吃也不算撑。
“你出门可遇见了什么?”父亲问。
云北歌摇头。
母亲夹了块肉放进他碗里,眼里又带上了忧愁:“我听说这次的恶鬼很凶险,怕是还要再等几日才能捉住。”
云北歌咽下饭:“曲生楼的管事说已经无碍了。”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母亲的眼神亮了,笑容温柔。
她摸着云北歌的头,缓声说:“我们到底不如你们消息灵通的,北歌可要努力修炼啊。” 他们二人最大的期望就是儿子了,不求一世大能,但求能在这世上保全自身、快意一生。
云北歌问:“你们是怎么知道消息的?”
父亲说:“今天来送菜的人说的,他嘱咐我们恶鬼凶险、紫衣难御,不要出门。”
他低头咬着春卷,不再说话了。
布衣巷一处废宅中。
房屋倾颓,乱石焦黑,隐约还能闻见烧焦的气息。
一个圆球从屋内飞出,被一身穿黑衣的人收入掌中。圆球的信息传入脑海,她闭眼,顿了顿,又睁开眼。
“王晨的尸身在地下三米处。”她手指一个地方,那里是这片乱象中的唯一亮眼处。
树木同样焦黑,全身只剩一半,有一束白花开在顶端,犹如红颜枯骨。
“是个炼器的好材料。”旁边的郑运良仔细打量这块木中花。
“那也不是你的。”卫木晚放开圆球,让它飘在空中,走向枯木。
将枯木收进袋子,二人合力挖土,底下的尸身终于重见天日,已是白骨。
郑运良戴上手套,把骨头摆好:“死了很久了,好久不见这类奇事了。”
“是啊。”卫木晚捏起泥土搓了搓,“快弄好,天快黑了。”
没人回答。
卫木晚转头看。
一个骨手握着郑运良的手,头骨转动,空洞洞的目光看着他。
哟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