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神子离》辛子月

66、吞噬，寂灭

　　“宜涉，你伤得太重，回梦神宫好好休息！”我本来还想嘱咐几句，可想着宜涉应该不用嘱咐，万一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挑得起梦神宫。等玄晔和彩荷回来的时候，她也定会照顾他们的。

　　“把宛奇带走！”她们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可是……”宜涉担心地看着我。

　　没有离魂，会少寤梦和惧梦也没什么不好：“六界布梦不能断！”

　　宜涉想了想，还是揖了一揖，道：“上神也早些回！”

　　我点了个头。

　　杨戬扶着我爬上凌霄殿的九百九十九层阶梯。

　　殿内魔气与五行之力激烈缠斗，即使没有天雷，也能听到轰隆的雷声。

　　魔气最旺盛的地方在凌霄殿正中心，天君身上的魔气也正在往中心哪一个点汹去。数千仙君结成灭魔阵，普化天尊、玄稽和白凤吟都在其中。一时间，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僵持不下，足见魔气霸道。

　　正中心那个黑色魔气氲绕的地方，那是……穹启？

　　我既高兴，又担心。

　　高兴的是他果然没有骗我，分身很多。

　　担心的是，他以一己之力抵挡如此多的天族，可能应付？

　　眼前的情形无端的熟悉，仿佛曾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演练过，又仿佛这一切只是某一个时段事件的重复。

　　“子离，快，快阻止穹启吸收魔气！”天君少昊传音给我。

　　可我现在，哪里能做得到？又或者哪里愿意这样做？我倒是希望他将魔气都吸走，然后摆脱这灭魔阵。

　　天君见我不为所动，赶紧又道： “子离，这魔气乃是魔族第一任魔君——九幽地魔的魔气。千万年来，一直由我以全身金灵压制。穹启若是再吸收这些魔气，他就会被九幽地魔所控，届时，他连你都不认识。你若是不想九幽地魔重临六界，就赶快想办法阻止。 ”

　　不，不会的，每次都骗我，每次都害穹启受伤，害我们分离，这一次，我偏不信你们。

　　这一次，我要帮穹启。

　　我看了看殿中的情势，拣了一个角落盘膝而坐，我需要快速恢复神力：“杨戬，给我护法！”

　　我将金刚木手串中的几丝混沌之力导入体内，浑身顿时暖洋洋的有了力气。

　　等我的神力恢复的七七八八，我睁开双眼，对杨戬道：“你不要入阵，这是命令！”

　　“可是……杨戬不能袖手旁观！” 杨戬正气凛然。

　　是，我这命令的确为难他了。我不想他难做，当机立断，我以我的上神之力将他裹进结界，这样就不会有神仙说三道四，说什么杨戬袖手旁观了：“待在结界里。”

　　这个结界其实也关不住他，若是他强行冲破结界，那结界所带的力量，只会增强他的神魂。当然杨戬不知道这一点，他着急无奈地待在结界里，看着我一步一步走向灭魔阵的中心，那一处魔气盈天的地方。

　　我平静地道：“穹启，我来了！”

　　他不应我。

　　我继续说道：“这一次，我不会撇下你。”

　　他不应我。

　　我认真地道：“这一次，我们生死一处！”

　　我要为了爱勇敢一次，哪怕粉身碎骨。我将我的神力打入他的后背，他的魂魄之力顿时增强数倍，吸收魔气的力量加速。

　　“子离，你疯了！”板正的天君大惊，忘了传音入密，大喊出声。

　　我疯了吗？没有，我只是再也不想失去我所在意的，哪怕这只是他的一个化身，我也不希望看到他在我面前消失。

　　天君身上的最后一丝魔气被穹启吸收，穹启的身形暴涨了数倍，他有些木然地看着我，我向他露出我最美的笑容。

　　他举起手，捏住我的脖子，将我提了起来。

　　“穹启，是我……”他竟真的不认识我，怎么会这样？

　　他的手越掐越紧，将我扔了出去。

　　“子离！” 天君纵身一跃，接住了我。

　　天君为了接我，离开了他的位置，灭魔阵立刻不稳，穹启反制众仙，连玄稽和白凤吟也吐了血。

　　“你先休息一下！”天君放下我，迅速归位，将纯粹的金灵注入阵中。因为无需再压制身上的魔气，天君的金灵全数进入灭魔阵，大阵顿时加速运转，阵中魔力和仙力相互绞杀。

　　不，我不需要休息，我一定可以唤醒他的，我不能让他成为为魔气所控的怪物。这只魔虽然看着邪魅，有时候还不太讲理，可实则温柔多情。

　　他在做兽的时候就常被世人误解，被认为是凶兽，可他不是。嗜杀不是他的本性，我要阻止这一切。

　　我飞入阵中，魔力和仙力双重绞杀着我，仙衣出现一道道血痕，脸上，身上处处伤痛，可我没有退缩，心中的声音无数遍告诉自己我一定要唤醒他。于众目睽睽之下，我扑了上去，抱住了他，送上我的唇……

　　“子离……”终于，他唤我了，是穹启的声音。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被魔气所控的！”我成功了，他找回了神智。

　　他的手抚摸我的脸，抹平了我脸上的伤口：“子离，对不起，这一次，我恐怕是真的要走了，你记得我说过的话，我死了便死了，你不准……”

　　我捂住他的嘴：“不，你若死了，你必追你到地下，碧落黄泉我们一起，魂飞魄散我们一处。”

　　他一时无话，忽而又笑道：“傻子离，你不是应该等我回来的吗？追着我下去有什么用。我可是能从虞渊跑出来的呢！你快走，去把羲和娘娘找来。这魔气阴气太重，我有些冷。你去找羲和娘娘来给我烤一烤，我能舒服一些。”

　　“好，我去！我马上……”就去两个字没有说出口，他已经再一次失去了理智，张开血盆大口，要吃了我。

　　“子离！” 天君喊我的声音里有万分焦急，但这一回，他却来不及救我了。

　　我正准备受死，一把两翼三尖枪将穹启那大嘴刺了个洞，穹启吃疼，将我放开。杨戬一把拉着我出了灭魔阵。

　　杨戬，他还是出了我的结界，罢了，这样也好：“走，我们去汤谷。”

　　杨戬带着一身伤扶着一身伤的我，卷了云头去汤谷。

　　汤谷炙热无比，三足金乌一族世代居住在此地。羲和娘娘的太阳宫也在此处。

　　只是入谷于一般神仙而言十分困难，免不得烧伤。

　　“愿为上神开道！” 杨戬还没等我说话，就用两翼三尖枪劈开了汤谷厚重的岩浆，一路向下飞去。

　　我怎能辜负他的好意，以我的神力为结界，包裹彼此。尽管如此，岩浆还是无比炙热。

　　我身上有数处灼伤，我想杨戬定然伤得更重。

　　正当我觉得快要热晕的时候，明晃晃的太阳宫终于出现在眼前。

　　羲和娘娘正准备驾车出门，见到我们，打趣道：“这不是梦神嘛，来怎么不事先打声招呼，弄得这一身狼狈。”

　　我爬上羲和娘娘的车，道：“娘娘，快去凌霄殿！”

　　羲和娘娘嫌弃地看着我和杨戬，道：“我没空，得去接三足。”

　　“娘娘，今日天狗食日，你快跟我们去凌霄殿！否则六界大乱！” 我搜肠刮肚想了这么个点子，这样羲和娘娘就不必当职了：“其他路上说。”

　　羲和娘娘略想了一想：“说起来，三足神力衰弱，六界金灵日渐不足，五灵失衡，定生祸乱。六界大乱也是迟早的事。行吧，走！”

　　羲和娘娘驾车去九天，杨戬在车上调息，我则絮絮叨叨把事情讲了一遍。

　　“你找回了李天王的玲珑塔？”我说了这半天，她就听了这个！

　　不过有求于神，我也不能跟她计较，答：“是。”

　　羲和娘娘：“想当初，三足金乌一族因不堪重负，违抗了我的命名，十乌一同上天。后羿射九日，仅剩下一只成年金乌，金乌族虽没有灭门，但也无可繁衍。这千万年来，若不是我以神力护它，它怕是早就身殒。 ”

　　这些事情我都知道，可她无端提这个做什么。

　　羲和娘娘问：“我听闻玲珑塔的守塔兽是三足金乌，可当真？”

　　“确有！我被它的虚影灼伤过手。” 那三足金乌脾气坏的很。

　　羲和娘娘问：“此番我若助你，你可否将那玲珑塔给我？”

　　“这……”我很犹豫，这玲珑塔是天机神君让我取回的，本是要给天机神君的，他为了帮我查宜涉和宛奇的下落，还昏睡着呢。

　　羲和娘娘：“梦神竟不顾六界生灵？今日倒是个好时机，梦神且去下界看看，一日没有太阳，人间会是何番景象。反正，我身边这只三足金乌也没几万年的寿命了，数万年后，六界永夜也没什么。”

　　六界永夜，那万木枯死，可还能有生灵？“罢了罢了，我再寻其他神器给天机神君玩就是了。玲珑塔给娘娘就是，不过，塔内此刻收着数千妖兽，等此间事了，我将他们送回妖界，我再把塔给娘娘。”

　　“何必如此麻烦！” 羲和娘娘车架方向一转。

　　羲和娘娘怎么听风就是雨，我急道：：“娘娘你这是要去哪儿？凌霄殿十万火急啊！”

　　“妖界！”

　　我无语地看着羲和娘娘将车赶往妖界，我提什么妖兽啊我！穹启，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到了，倒吧！” 羲和娘娘将车在妖界上空一停。

　　我把杨戬唤醒，让他把玲珑塔内的妖兽们倒了出去。这数千妖兽仿佛塔内的灰尘被清扫一空。落入妖界的彤云之中，顿时雷声大作，惊起妖兽无数。

　　待的妖兽倒尽，杨戬将塔还我，我从杨戬手中取过玲珑塔，交给羲和娘娘。

　　羲和娘娘接过玲珑塔，竟朝我拜了一拜：“羲和替六界生灵拜谢子离上神！”

　　她这突如其来举动不合她性子的举动，吓了我一跳：“娘娘莫要如此客气，都是机缘巧合罢了。想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天机神君的话，我自来都听，从不问缘由，因为天机不可泄露。所以，先听话办事，然后期待意想不到的事发生。

　　我当初取塔只是为了放出宜涉和宛奇，没想到，这塔的真正用处竟是在这里。

　　“走走走，我们快去凌霄殿灭了那穹启，省得他一天到晚骚扰梦神。”羲和娘娘收好玲珑塔，驾车去凌霄殿。

　　“不是，不是，是焚灭九幽魔气！”我赶紧纠正。

　　“一样，一样的，都是魔！”羲和娘娘专心驾车，速度极快。转瞬间，已经到了凌霄殿门口。

　　殿内，魔力占据上风，灭魔阵已经渐渐不支。

　　羲和娘娘祭出炙热无比的太阳神火。

　　“等等！” 我内心觉得有些不安，制止羲和娘娘。

　　羲和娘娘掐灭神火，问我：“你这又是怎么了？不是你找我来打架的吗？”

　　我问：“他会死吗？”

　　羲和娘娘道：“会！这世间有两种火可以焚灭一切，太阳和太阴神火，太阴神火又称为冥火。这九幽魔气阴气甚重，以太阳神火焚灭方可阴阳平衡，不留隐患。梦神还有犹豫吗？九幽魔气在膨胀，若是力量强大到太阳神火无法焚灭，那灾难才开始。”

　　可是……

　　天君质问：“子离，你还犹豫什么！”

　　我犹豫啊，那是穹启啊，那是我的心之所系啊，我怎能不犹豫？穹启啊，你定然是知道我优柔寡断，才不告诉我，太阳神火会将你一同焚灭。说什么烤一烤，摆明了就是骗我的。

　　“子离，快动手！”穹启的声音：“我快要限制不住他了。”

　　相爱的不能爱，该恨的没法恨。我终究挣不开这该死的宿命。

　　“子离，动手！不要恨我！” 穹启怒吼：“等我回来！”

　　“有劳羲和娘娘！” 我背过身去，不敢看。我不要再一次看着他消失在我面前，我怕我会受不住，我怕我会如飞蛾一般扑向他。

　　羲和娘娘以炙热无比的太阳神火焚灭了九幽魔气，也焚灭了魔尊穹启。

　　那叫声很惨烈，但我的心已经不疼了，因为再也感觉不到了。

　　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