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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始作俑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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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只起身告辞,她要回公主府做些准备,明日就要出京去寻不给京中回信的士兵。
泫凰站在廊下并未急着进去,晏只出来时看见她:“你家不是着火了吗?”
“我家也不是第一次着火。”泫凰说:“烧一烧也没什么。”
话是奇怪,但由泫凰说出来就不算奇怪。
她一生都被人称奇,言行被人道怪。出生八年不会说话,是浔王府里浔王妃捧在手心的小哑巴,是宫中神出鬼没无声无息的小幽灵。
在浔王府极尽荣华享尽宠爱,在宫中无人处被有气无处撒的压抑宫人打骂,她是招宫人嫉妒不满的古氏宗姬,又刚好不能说话。
晏只把她从宫人的手中解救出来,泫凰抹抹眼泪跑了。
“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晏只问。
泫凰:“所有人都以为我不记得。”
晏只点点头:“娇生惯养的宗姬,换成别人兴许不堪欺辱早就想不开了。”
“姑母。”泫凰说:“我娘兴许不明白我,我父亲兴许觉得我爱慕权势,但是姑母应该明白我为何这样做。”
晏只朝她微笑:“我明白,你是古氏的小辈女子中姑母最喜欢的。”
“我不想宰割他人,但不想被人宰割,我必须要有刀才行。”泫凰说:“不成刀俎,便是鱼肉,这就是古氏的宿命,我从前不会说话,所以后来我一定要说话。”
“像我。”晏只说。
泫凰深深的看了眼晏只,推门进去,她没跟任何人说话,走到窗前看着晏只离开,然后回过头看着浔王:“段成霖勾结的是晏只,他们要替皇帝争权。”
众人诧异,林玉鸿第一个反驳:“不可能,圣上就在素屈斋,整个中乾宫都是咱们的人,他与段成霖说不上话。”
“那么就说明佟巧思第一回离宫,是父亲暗中同意的?”泫凰看向浔王。
都没想到泫凰一件事记这么久,还要在谈论大事时不管不顾的提起,但她说的那么轻那么淡,温温和和的质问,可质问就是质问。
“别什么都怪你爹,放佟巧思走是王妃的意思。”林玉鸿替浔王解围。
浔王装作方才无事发生:“这些年来晏只征战在外,兵权在手时不少,若是真有心造反,有什么理由等到现在。”
“当年晏洺也有兵在手,不还是迂回了又迂回,最终落败,人残心毁。”泫凰说着淡淡看了眼林玉鸿。
林玉鸿有身为长辈的傲气,这么多年跟在浔王身边,不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是浔王得力的左膀右臂,被泫凰讽刺的脸有些羞恼。
因为泫凰说的是他,林家曾与浔王离心,那时候林玉鸿是晏洺那边的人,晏洺的兵权的就是林玉鸿的。
凌阁老眼看着自己人要吵起来,开口劝和:“兵权重要,但时机也重要。不过若说公主大将军勾结段成霖,还得讲证据。”
泫凰说:“我有从前听命于锦国公府太国公的人,方才由她坦白,段成霖勾结的人就是公主大将军。”
“老朽信任宗姬,但公主大将军军功赫赫,为国为民,若是仅凭此事怀疑她,岂不寒了人心。”凌阁老捋着胡子。
林玉鸿说:“况且你嫁的不就是段成霖他儿子。”方才泫凰的话让他产生了些愤怒,说话也有些不管不顾。
“我是嫁了段钦尧,我嫁了他我就不是我自己了吗?”泫凰瞪向林玉鸿:“我嫁了段钦尧脊不能说明我跟段钦尧成了一个人,更不能说明我和段成霖成了一个人,林将军说话小心呐。”
林玉鸿自觉失言,连开解都不会了,此时就一个想法,若自己不死在晏浔前头,落在泫凰手里定没有好下场,他下半生一定要好好看顾浔王健康,千万别死在自己前头。
浔王佯装呵斥:“泫凰。”
凌阁老又温温和和开口:“宗姬,坦白消息的是何人?”
“青州山庄苏绝学生解语,因太国公夫妇以她丈夫贾牛郎做要挟,她不得不来京声称给段钦尧做妾,后被我留在宗姬府,我去青州时,见到了责辱其妻的贾牛郎,回京后我将此事告知解语,任她去留,她因此感激,于我坦白了。”
“苏绝的弟子,能让苏绝收做学生的女子,了不起。”凌阁老赞叹。
泫凰才说完,林玉鸿表情轻蔑:“原是来当妾的,她既为细作,话岂能可信?更何况她是苏绝学生,苏绝与逆王关系匪浅,如何说这女子就不是替逆王辩解,攀蔑了公主大将军?甚至连她丈夫都责辱她,可见这女子非…”
“非什么?”泫凰一巴掌拍在林玉鸿旁边的矮桌上,脸和脸只有拳头远,泫凰低着头瞪他。
“泫凰。”浔王叫她。
众人发起不敢出,凌淞上前想拉走她,被她一把甩开。
泫凰问:“妾如何,敢问林大将军未曾娶妾?若不曾娶妾庶长女宜尔何人所生?若男子不曾娶妾,妾从何来?是有女子从降生起就是妾吗?”
林玉鸿微微后仰,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泫凰也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但并不代表放过他:“她从青州跋山涉水来京为救她的白眼狼丈夫,却被那无耻竖子说成不守妇道,到你口中,她丈夫责辱她便能成证实她非良善女子了?如此看来,林将军驰骋沙场,但心性也与那竖子无异。”
“我信你,我信你说的。”凌淞连连说着,他怕泫凰无人支持更生气,又会说出更多令众人下不来台的话,得罪人绝对不是件好事。
凌淞说:“殿下,说的通,真的说的通。如今朝中暗中相助者诸多,他们没道理再去扶持跛脚逆王,但却能以替帝王肃清权臣的由头名垂青史,公主大将军纵然为国为民,但这与她是圣上亲妹并不冲突。”
“孤知道了。”浔王点头:“可孤没理由改变主意,让晏只留在京中。”
“若段成霖等人真听命于公主大将军,此时贸然改变主意,只会打草惊蛇。”凌阁老说。
“不如我去。”林玉鸿说。
泫凰冷哼一声:“京外都是藏起来的士兵,你去你就死了。”
“琢儿!”凌淞扯了下泫凰衣袖。
林玉鸿并未生气,泫凰说的是真的,他多年不领兵,军中士兵向来追随与他们一同上阵杀敌,同生共死的将军。
凌阁老又说:“若真如此,我们没兵。”
浔王倒是不太担心这个,他有卜诡山的人,他们虽不是兵,却擅长奇门异术,若真是造反,晏只未必好赢。
“公主大将军出京在即…”凌淞也隐隐担忧,若是稳不住她,还真是大麻烦。
浔王说:“京中人也不会少,一是需要里应外合,二是若是朝臣出京太多,他们怕露出马脚。”
“我让人盯住那些朝臣。”林玉鸿说。
众人不慌不忙的说出各自的对策,泫凰后退到一旁坐下,凌淞也陪她坐着:“若真如此,你提前知道了消息,算立了大功。”
“谁稀罕什么大功。”泫凰说。
凌淞说:“你今日顶撞林将军多次,岂不是得罪了他。”
“无妨,他和我父亲关系牢固,不会因为一个他眼里不懂事没分寸的女子影响而生出嫌隙。”泫凰说。
“你倒是会自嘲。”凌淞深出一口气:“段钦尧呢?”
“不知道,他厌烦朝中的一切,巴不得立刻出京,不过是我拴着他,但人不是狗,拴是拴不住的。”泫凰说:“他离京是早晚的事。”
凌淞问:“那你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当然是放他离京。”泫凰眼里淡淡伤心,她端起茶杯喝水,不想再说话。
宿莽进来:“看在锦国公府的人发现,段成霖叫了十几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高手,把段公子打的不轻,抓回锦国公府了。”
泫凰腾的一下站起来。
凌淞哼笑一声,方才还说能怎么办,当然放他离京,现在又这么紧张。
“想必段成霖也知道有人盯着,只怕不时就会把段公子送到别处去,我已经多派人手紧盯着了。”宿莽说。
林玉鸿问:“这该不会是什么引人上钩的计谋?”
浔王说:“不像,钦尧不像是站在他父亲那边的。”
“人都是会装的。”林玉鸿说。
“若我所见所知都是他演的。”浔王说:“那他装的可是真好。”
“连殿下都如此说,段公子应该是咱们这边的人。”凌阁老说。
浔王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段钦尧好像根本就不想掺和这些,他只替琢儿做事。”
“我去找他回家,段成霖总不能不让他跟我回家吧,我们可是成了亲的。”泫凰走过去。
林玉鸿把方才的话还给她:“你去了还能回来吗?”
泫凰扫他一眼:“那我也要去。”
“我不管你。”浔王说:“我也管不住你。连你何时去青州都没知会我一句。”
“不知会父亲父亲也会知道。”泫凰说:“若是父亲不知,那女儿告诉您一声我何时去的青州,在诸位作壁上观时。”
泫凰推门走了,凌淞行礼追上去:“你是多讨厌他们。”
泫凰说:“我没有讨厌他们,我只是讨厌我逃不出去的一切。”泫凰说:“我明明不喜欢,却放不下。就像小时候,我刚会开口说话时我娘教我背《荆轲刺秦王》。”
“如何说?”凌淞问。
泫凰解释:“那时候我脑子都不会转弯,每次我娘陪我背都会背完,就算侍女说午膳好了,我娘也会说不急,先背完。”
泫凰叹息:“我娘对我最好我就听我娘的,我是木头脑袋,还记得吧我在荣王府学堂桃树下,他们知道给我起个头我就一定要背完,所有人都围着我看,我就站在中间边背边哭。”
凌淞叹息:“都过去了。”
“没有过去,凌淞,从来都没有过去。”泫凰说:“我还如同从前一样。明明当时他们处置了姜禹谦,是罚面壁是关押就都不会有后来的事。偏偏装作束手无策,让我忙前忙后,我被愚弄了。”
泫凰站定:“我就像是站在大殿上给群臣背《荆轲刺秦王》,背不完跑不掉。明明不喜欢,却跑不掉。”
“那你要怎么做?”凌淞神色担忧。
“杀了起头的,灭了始作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