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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难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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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里灯火通明,段成霖跪在祠堂之下,面前摆着火盆和纸钱,小厮等在外头廊下。
“连月亮都没有。”小厮说。
天降闪电把人间劈成两半,小厮一边念叨着娘嘞一边往廊下缩,直缩到靠墙。
轰的一声雷,清明总是要下雨,国公府还是按部就班,侍从们在遮蔽新移来的荷花,将缸能挪的都挪到风刮不到的地方。
只有祠堂外的小厮觉得好瘆人。
段成霖看着被风吹气的锦缎绸帘,闭上眼睛念了几句往生咒,一阵冷风吹过段成霖睁开眼睛却像没睁开似的。
“净晟!进来掌灯!”段成霖对着牌位喊,此时他心里有鬼,根本不敢回头。
外头已经是瓢泼大雨,净晟的耳朵里只有雨水落在瓦上的声音,其他的什么都没听到。
“净晟!”段成霖又喊了一句,他闭了闭眼睛,这次却连睁开都不敢。
那点心虚事都在此时争先恐后的涌入脑海,太国公的脸,他猛然想起来自己跪的位置,就是一家之主才能跪的。
从前太国公就咽气在这里,段成霖被更大的恐惧侵袭,站起来后退几步,祠堂里的灯都灭完了,就剩下一盏最里的灯背着风没被吹到。
门嘭的一声被踹开,“段成霖!”
段成霖先跌坐地上,速度奇快的往祠台底下钻,他身量太高上了年纪身体又僵硬,根本进不去。
他仓皇回头,惊恐的看向声音来源。
外头呼啦呼啦的刮风下雨,女子站在大敞的门前,发丝被吹得飘起,在那一盏微弱的烛光中仍旧散发着珠光宝气。
段成霖终于看清了:“泫凰宗姬?”
“你心虚啊。”泫凰将手里的帷帽轻轻扔在地上,衣裳都湿透了坠着一滴一滴的水。
段成霖咽了咽口水,此时还觉得魂飞魄散,不知自己在地下还是人间。
泫凰和若拙一路骑马过来,避开国公府的人赶到祠堂,果然就看到段成霖吓得跟狗似的往祠台下躲。
泫凰说:“十年前你曾暗中帮助逆王晏洺。”
“不曾!”段成霖大声否认。
“我父亲不曾冤枉你,你就是与逆王晏洺勾结。”
“不是!”段成霖声音更大,否认的坚决。
“你儿段钦尧成亲前夜,你在此处杀了你父亲太国公。”
段成霖眼睛瞪圆,闪电亮起时泫凰能看到他惊恐的神色。
他声音颤抖着沙哑:“我没有!”
“你连你父亲都敢杀,你还有什么不敢。”泫凰向他走去:“我父亲浔王摄政,如今朝廷和天下都太平,你又作得什么死啊。”
“我说了我没有。”段成霖嘴硬的很,他不知道外头还有没有别人,他不知道这是梦还是现实,总之活着一日就不可能承认谋逆之罪。
他也不是被吓唬吓唬就什么都翻出来坦白的鹌鹑,更何况他好歹身有公爵,即便是浔王也不能毫无证据的处决他。
“太国公以为让钦尧娶了浔王的女儿我,你有了富贵地位就不会再想谋逆之事,但你冥顽不灵,用杀死你父亲白丧的法子也要阻止我与你儿子成亲。”
泫凰说:“我曾以为你是怕钦尧日后为难,现下我明白了,你就是怕我进门后有所察觉,你半点没念着钦尧。”
段成霖背靠祠台,风吹的祠牌倒下去,声音在他耳朵里放大,他好想跑出去,跑到雨里也比阴森的祠堂强。
“我当然念着我儿子。”段成霖反驳。
泫凰冷哼一声:“你若真念着你儿子,当时被扣在宫里,为何要用将你儿子打个半死的方式洗脱自己的嫌疑?”
段成霖说:“你信口雌黄。”
“我是不是信口雌黄你心里最清楚。”泫凰问他:“你若此时回头,我念在钦尧的份儿上,愿意给你机会,说出逆王在哪儿。”
段成霖仰头大笑起来。
泫凰提醒他:“若是错过此次机会,日后你东窗事发,会连累死你唯一儿子。”
段成霖笑的更大声,泫凰终于你对他抱有一丝希望,这人根本就没有一点在意自己的儿子,就像被下了蛊似的。
他笑的刺眼,泫凰恨他恨得要死,世间岂会有如此执迷不悟,罔顾全家性命的男人。她忍不住甩了段成霖一巴掌。
段成霖被打的偏过头去,好在终于不笑了。
“段成霖。”泫凰怒的手抖:“若是日后你敢有让钦尧为难之时,我把你挫骨扬灰。”
段成霖恼羞成怒,气自己不仅被小辈打了,小辈还是个女人。
他猛地站起来想掐泫凰的脖子,若拙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一脚将段成霖踹到一边去。
段成霖一看若拙的气势就知自己不是对手,他吵着门外喊:“净晟!”
“净晟不会来的。”若拙提醒他。净晟早被若拙打晕,现下正躺在雨水里。
泫凰转身走进雨里,若拙捡了地上的帷帽去追她。
雨下的好大,锦国公府也好大。十年前这样大的锦国公府却能在权争中浑水摸鱼,表面与世无争,内里帮助逆王晏洺。
这么多年浔王都没抓住什么把柄,可见段成霖这人城府之深。
不仅城府深,还是少见的狠人,杀伐果决到连自己亲生父亲都不放过,眼里根本没有骨肉亲情。
“人为何能这般疯。”泫凰说。
若拙劝她把帷帽戴上,劝了好几次都没得到回应。
她们出了国公府,牵着马走在路上,雨水声好大,若拙说了几次话后觉得泫凰听不见,也就不再说了。
解语为了自己丈夫从青州跋山涉水来京,做好了忍辱负重的准备一心救夫。段成霖却执迷不悟,将一家老小的命忘之脑后。
人和人真的不一样,泫凰停下脚步,看向远处一行人抬着一溜箱子。
“那是谁家的人?”泫凰问。
若拙听力比她好,大声告诉她:“是凌府的人,凌淞公子前些日廷试大放异彩,快要入朝为官了。”
泫凰点点头,她前几日听母亲提过,凌淞和林宜礼从小就经常出入浔王府,他们必然会入朝为官,成为浔王府在朝廷中的新势力。
没想到凌淞出息,才弱冠之年就入朝了,林宜礼那小子差一点,秋闱落榜,凌淞还去他家劝了好几天。
“去凌淞家待一会儿。”泫凰朝着那一行人走去,若拙跟在后面。
凌府的人见到泫凰很热情,管家的还自作主张要拿箱子里的新衣裳给泫凰穿,泫凰说不用,总之已经湿了。
管家就给泫凰拿了一把伞撑着。
凌淞此时还没睡,在堂前看着雨出神,终于入仕了。
小厮跑进来:“少爷少爷,泫宗姬来咱们家了。”
“这时候?”凌淞连忙朝着厅里去,泫凰换了衣裳出来,看到凌淞正在亲手烹茶。
“这么晚你还没歇息,是入朝为官兴奋的睡不着吗?”泫凰问。
凌淞将茶倒进小壶里:“那你呢,这么晚出来是做什么。”
泫凰不说话了,坐在门槛上看外面的雨,雨下了好久,方才稍微小了点,现在又大了起来。
“不知何时起,你我也生疏的欲言又止了。”凌淞小声抱怨。
泫凰说才没有,但说出口才觉得有,人总会长大,会生出一个又一个无法说出口的秘密,即便是曾经无话不谈的好友。
“但这不是生疏。”泫凰补充。
凌淞问:“你这时候出来,段钦尧也放心?”
“他不知道。”泫凰说。
凌淞心里苦笑,岂会不资道,段钦尧那人睡觉都恨不得睁着一只眼睛,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
泫凰提醒他:“你入朝之后再见到林宜礼不要与他玩笑,不是说他心眼小,只是他父亲对他严厉,难免心中压抑生出妒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凌淞捧着热茶给她:“由此可见,亲信也分远近亲疏,你待我要比林宜礼亲厚多了。”
“那是自然。”泫凰毫不掩饰。
凌淞说:“他还要再考吗?”
“听说是要托你祖父举荐入仕。”泫凰说:“他如今饭都吃不下,但林将军还是想他再考。”
泫凰说:“你在吏部,能否让钦尧去做些事务,不要官不要禄,就是觉得他因白事拘喜爱宗姬府,闷也要闷死了。”
“你倒是替他着想。”凌淞想了想:“吏部…让他去兵部吧,我才刚入仕没有根基,你不如去求林将军。”
“我打算去趟青州,近来暗中忙着不少事,这事儿你去替我跟林将军说吧。”泫凰喝了热茶。
若拙站在廊里:“宗姬,宫里有事。”
泫凰心咯噔一下,“姜嫔?”
若拙点点头:“姜嫔娘娘早产了。”
泫凰和凌淞同时站起来,“我得进宫去。”泫凰说。
“我让人去套车。”凌淞一边说一边喊小厮倚树。
泫凰说不用,她和若拙匆匆离开,骑上马往宫里去。
如今姜禹谦在青州做着与浔王相悖的事,浔王也没必要再给姜家眼色,知道了也当不知道,没有要深夜进宫的意思。
泫凰进宫后若拙就去见了宫里的眼线,姜漫秋难产,但她忍着疼不叫,整个宫里只有产婆的说话声和侍女们有条不紊的忙碌身影。
若拙很快会来:“姜嫔娘娘被算计了。”
泫凰冷声说查,若拙刚走泫凰就看到了坐在一旁安静看着产房的黄上,他看不出焦急也看不出别的情绪,好像在乎又好像不在乎。
亭魄提醒泫凰:“泫宗姬,您也是做大事的人,过会儿急了可别往产房里挤,不吉利。”
泫凰最厌烦这套说辞,冷漠的看着他:“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若说不吉利,都比不上大喆国号。”
亭魄没想到她能骂到国号上来,再伶俐的嘴也突然不会说了,一旁路过不小心听到的丫鬟差点腿软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