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茧》喵阿户

5、傻小孩

　　阳光隐在云层中，房间内便暗了下来，藏蓝色皮质沙发，红棕木办公茶几以及人都显得灰蒙蒙。

　　陆酉时头发有些长了，散落下来遮盖住眉梢，减弱了他三分的气势，但那张面容实在浑不吝，就算少了三分气势，也给人一种很深的压迫感，在老家是村霸，在学校是校霸，进了社会也是那种不好惹的混混型，这长相和他让人看到的性格很不相符。

　　他的性格中带着少不经事的质朴、憨厚，带着与人为善的暖心、热心，不强势也不凶狠，甚至很多时候在很多事情上都会忍让。

　　但那些事情从来都不会和秦臻有关。

　　至少在秦臻和他在一起那些日子中所遇到的所有的事情，陆酉时从没有一步退让过。

　　所以看，不都是这般，你说我对别人柔软善良只对你狠，可是你也不也如此，对他人老实讨好，对我却步步紧逼。

　　“我生在那个地方，以前的生活没有办法选择。”陆酉时说，“可以不谈过去，只向前看，但必须是我们一起。”

　　一句话说完陆酉时已经站在了秦臻眼跟前，气势汹汹。

　　秦臻在心底里难过，果真如她所想。

　　谈不拢，也没有任何可谈性，还是大道朝天，各走各的路，说白了好。

　　她侧身从陆酉时身旁走过，去拿沙发上遗落的银行卡，清清楚楚的告诉陆酉时，“我要结婚了，那个人不是你。”

　　“我希望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你”

　　陆酉时大步跨过来。

　　秦臻不得不后退摔坐在沙发上，仰起头，陆酉时的脸近在咫尺。

　　他很明显压着怒气，单膝跪在沙发上，秦臻几乎是完全被他拥住。

　　沉淀在记忆中的熟悉感绕上心头，秦臻垂下眼睛不让陆酉时看到她湿润了的眼睛，温热的气息贴着耳边，陆酉时的声音低沉嘶哑，“不可能，你想都别想，呃……”

　　酥麻的电流感从后腰麻痹至全身，陆酉时松开秦臻。

　　身后的人很灵巧，从他的拳头下钻过，挡在秦臻身前，电击棒抵在了陆酉时的脖颈上。

　　陆酉时失去意识砸在地上。

　　蓬小之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回身面对秦臻时安之若素，“防狼神奇，便携电击棒。”

　　说着拿出手机，给保安室打电话。

　　打完电话又回头安慰秦臻，“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吓到？保安室的人一会儿就来，我去给你拿杯热牛奶。”

　　“不用。”秦臻有些脱力，揉揉额角补充道：“是误会。”

　　蓬小之在陆酉时身边蹲下侧仰头看向秦臻，什么都没有说。

　　可是秦臻却感觉她什么都猜到了。“不是他的错。”

　　蓬小之张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直接坐在了地上，看起来秦臻还要难过，还要愤怒。

　　虽然秦臻从未提过那几年的事情，可是一直在秦臻身边的她可是看着秦臻如何一点一点艰难的从恐惧绝望中挣脱出来。

　　直至现在都没有完全恢复，但好不容易看到一点曙光，那些人就又要缠上来了吗？

　　蓬小之猜不到陆酉时是什么人，但肯定和那群人多少有些关系。“姐姐，那是犯罪。”

　　“他不知道……”

　　蓬小之打断秦臻，“你在为他开脱。”

　　“够了。”秦臻坐在沙发上，指甲划过皮面留下一道道痕迹，“五年前我放弃了上诉，现在也没有上诉的打算，小之你不要管这件事情了可以吗？”

　　“这件事情因我而起，姐姐，就是搭上我的一辈子我也会把这件事情管到底。”

　　保安来到门口，两个人的对话就在这里结束。

　　“一些误会，扶他到休息室去。”秦臻对保安说。

　　秦臻刚才整个人都紧绷着，一时松懈下来四肢都在发软，肩膀刚才也不知是不是扯到了，又疼又涨，不适加重了烦躁感，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一个人静静待一会儿。

　　但秦臻也知道蓬小之是在关心她也是在为她而感到不平，所以把这些情绪和想法藏得好好的，只是无奈道：“还没有严重到糟糕的地步，我能处理。”

　　蓬小之收拾起散落在地上的文件，“我学法律就是为了有一天可以将所有的坏人绳之于法。”

　　可是她现在却在给秦臻做助理，做保姆，做着与自己本职差着十万八千里的工作。

　　“法律部永远给你留着位置。”秦臻叹气。

　　蓬小之摇头，“姐姐，你知道我的意思，我等你真正走出来的那一天。”

　　太阳从云层里跃了出来，阳光从沙发的不远处斜斜掠过将一个办公室分成了两半，一半阳光灿烂，一半依旧灰蒙蒙。

　　秦臻陷在这种灰蒙里，所有人都想伸手拉她一把却怕没人能拉住，反而掉进更深的地方。

　　蓬小之不敢再多言，给秦臻倒了杯牛奶，看她一点点喝尽，神色无异样才去忙别的事情。

　　她们来公司不是来玩的，有很多事情要做，很多邮件要处理，秦臻带着努力工作的心态来，被陆酉时打岔后没有了一点工作的心思。

　　肩膀疼，头晕，恶心……

　　浑身不舒服。

　　摸了一把脑袋，好像还有些烫，她需要休息一下喘口气，然而休息室还被罪魁祸首给占了。

　　难过。

　　休息室在办公室的右侧是隔出来的一个小隔间。

　　小隔间其实不小，放着一米八的床，床旁还摆放了写字台，衣柜，文件柜，因为为她的工作专门又分出来一个小厨房，可以说是样样俱全。

　　秦臻坐在床边写字台配备的椅子上，静静的看着床上的陆酉时。想起刚才那一瞬间丢不掉的熟悉感，忍不住得自嘲，撇去那些不能碰的伤疤，剩下的是掩藏在角落连自己都没有的注意到的眷恋。

　　她就是心软，就是一边逃避着过去的一切一边又怀念着细微的星光，在反复的琢磨中不停的掀起自己的伤疤，将自己一点一点凌迟，为自己筑了一座四面无窗的空房，走不出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秦臻回了片刻神，睡了一觉后整个人十分的放松，心情也很柔软。

　　撑着手臂起身牵动了右半边的肩膀引起轻微的疼痛，解除牵扯后意外的轻松了许多。早上的时候，肩膀还肿的很厉害，就算不动也又沉又重，丝丝疼痛不断。

　　左手扶在右肩上感觉到一片温热，她想象到一个场景，有人拿着热毛巾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为她热敷消肿。

　　不过她睡熟了，没看到，只是一个猜测。

　　她现在和陆酉时不清不楚，见面也是冷眼相对，想来不会是他，小之可能会做但也是在家里，公司内打热水又不方便，癔症了吧。

　　朝桌子上摸了摸，没有找到手机，手机好像进休息室时就没有拿，难怪这么安静。

　　秦臻没有立刻起身，又在床上赖了片刻，才慢悠悠的离开。

　　大大的落地窗外，晚霞旖旎，裹着迟迟不愿离开的太阳诉说着人间冷暖。

　　蓬小之坐在沙发上翻着一本书，见秦臻出来只是懒懒的抬眼，说：“晚饭。”

　　茶几上摆着一杯水，柠蒙片静静的沉在水底，水的旁边放着粥，袅袅的冒着热气。

　　许久，许久不曾见到的场景。

　　秦臻先了喝了水，再去喝粥，熟悉的味道缠上味蕾，是陆酉时做的，“他走了？”

　　蓬小之书翻的飞快，“姐姐，还打算留他下来过夜？”

　　“没有。”秦臻淡淡的说，阳光落在她的身上消了强行披上的盔甲是意想不到的温和柔软。

　　蓬小之合上厚重的刑法，口中的怨怼转圜几番就成了这样，“姐姐，你不想要的就不要，你想留住的就留住，只要自己想好了就去做，没有人阻拦和反对，但是有人敢伤害你……”

　　“嗯？”

　　秦臻抬头，在日暮余光中美的惊人，蓬小之感觉自己的心脏狠狠的跳了一下，听见秦臻问，怎么？

　　蓬小之躺倒在沙发上，冷冷地说，“三年起步，终身监禁！”

　　秦臻看着蓬小之，忽然晏晏一笑，如星河碎月。

　　差点被判三年起步，终身监禁的人即将到家。

　　长长柏油马路，郁郁树木，夕阳斜斜余晖洒下，蹲在门口的小孩远远的朝他挥手然后哒哒哒的向他跑来。

　　陆酉时朝身旁偏了一下脑袋，缓缓笑起来，如果这时岁岁在身边这样的场景就完美了。如果把马路上这辆慢得和蜗牛一样的车移走会更完美。

　　结果蜗牛车没有走反而在陆酉时身旁停下来，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让陆酉时更觉得煞风景的脸。

　　“尚恒——”

　　“陆先生。”

　　陆酉时警惕的盯着尚恒，“你来这里做什么？”

　　尚恒就这样看着陆酉时有片刻的静默，静默到陆酉时丧失耐心打算转身就走。

　　尚恒忽地开口，“我想不明白你一个偏远地方出来的人如何能在五年前认识臻臻。”车辆缓慢的启动，不需要陆酉时回答，是嘲讽，也是蔑视，顺带的还有挑衅。

　　“陆先生，谢谢你自己儿子吧，为你节省了八十万。”

　　八十万是戒指的赔偿金额。

　　陆酉时当群演一天，顺利的一天能赚四五百；去送外卖，情况好的时候一天能有近一千，不吃不喝，按一年十万的标准来算，八十万最少需要八年的时间。

　　陆酉时冷眼送走尚恒，脑袋里想的可不是那八十万，八十万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宝给他省了八十万。

　　总不会是尚恒看小宝可爱，一心软和他说不用赔了。

　　小宝跳进陆酉时的怀里，扒着肩头，小小脑袋不停地蹭，整一个小小的身体静不下来，“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

　　陆酉时回过头扶着小孩的脑袋，让他不要乱动。

　　“那我可以去找妈妈吗？”

　　陆酉时随口敷衍,“如果你能找到的话，那就可以。”

　　“好。”

　　小宝咯咯咯的笑，明明还没有见到人就已经开心得不行。

　　“这么开心啊？”

　　陆酉时没明白小孩开心的点，但开心是会被传染的，尚恒带来糟糕的影响在小宝的笑声中消失，也跟着开心起来，虽然毫无缘由。

　　“想到可以见妈妈，光是想想小宝就很开心很开心。”

　　“这样啊，那我也是光是想想就感觉很开心很开心。”陆酉时把小宝放下来，蹲着和小宝平视，“刚才那个叔叔问你什么了？你和他说了什么？”

　　小宝掰着手指认真的想，“戒指叔叔要给小宝吃的，大火车，大恐龙，小宝都没有要。因为他是陌生人。”

　　“别的还有吗？”陆酉时隐隐觉得有点不太放心。

　　“没有~”

　　“小宝真乖。”

　　“嘻嘻嘻嘻，小宝最乖。”

　　陆酉时摸了一把小孩流出的口水，笑道：“傻小子，你是不是偷吃糖果了？”

　　小宝的笑戛然而止，小小声音说：“没有”

　　陆酉时不用问了，如果没有小宝会大声的喊出来而不是小声说。

　　“我闻见了糖果味，吃了几个？”

　　伸出一根短短的小指头，小宝歪着脑袋偷偷的瞧他，“一个。”

　　陆酉牵着小孩往家走，两个人在阳光下拖出一长一短的影子，“一个吗？，小朋友撒谎是要掉牙齿的。”

　　“就是一个。”

　　小宝挣脱陆酉时的大手，背着自己的小手，跑到陆酉时面前仰着脑袋，认真告诉他的爸爸，“第一个我就吃了一口，被叔叔给要走了，所以，所以小宝就又拿了一个，爸爸说小宝一天可以吃一个糖。”

　　“叔叔？”陆酉时傻了，他只是想和小孩开个玩笑，没想到真正的事发在这里等着他，“哪个叔叔？”

　　“戒指叔叔。”

　　陆酉时不是很能理解小孩的思维，“那他向你要糖果，你就给他了？”

　　“嗯。”小宝点头，“戒指叔叔说，只要小宝把糖果给他，就可以给爸爸省很多很多钱，这样爸爸和小宝就可以吃好多吃的，买好多的糖果玩具。”

　　“你这个傻小孩。”陆酉时撸了一把小宝软软的头发，一时无解，怎么办，岁岁要恨死他们啦。

　　尚恒拿了小宝的样本肯定是要和岁岁的样本一起做DNA亲子鉴定，绝对不能让他拿到检测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