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深意入沉塘》夏尽长野

1、小孩，这么晚了不回家？

　　今年的天气与往年的冬季有些不同，似乎有点暖和，像是直接掠过冬，按照春夏秋的季节过的一般。
　　少年穿着白色羽绒服，手里提着一系列化疗单、药物等。延意跟着宋女士身后。
　　一前一后的走出医院，他忽然扭头看了一眼这个定义自己活不过二十岁的医院，笑了。那时的他什么也不懂，也不知道死神会有一天选中他。
　　他收回心绪，沉默的跟在宋女士身后，他想：一颗蜡烛快要熄灭时，无论如何，到最后都将会隐没在黑暗中……
　　宋女士正给延先生通着话，延意别过头，看到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屁孩儿在路边撒尿，嘴里还不忘复习古诗：“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
　　看看，这孩子肯定就是下一届的市状元，简直是个天才啊
　　“笑什么呀？笑的那么开心”宋女士挂完电话看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儿子在笑也笑着问道
　　“啊？没什么，爸过来了吗”延意收回笑容转移话题的问道
　　这时，一辆小众的汽车开了过来，宋女士道：“这！”
　　沿途的路上，延意坐在窗边，头顶在窗沿，闭着眼，他的眼生的极为好看，一双桃花眼，长长的睫毛被阳光照射，影子倒映在眼尾下面，轻轻颤微，纤长的手指握着手机，食指在黑屏上缓缓打转。
　　延先生等绿灯的时候扭过头问：“小意啊，你到你奶奶家要好好听话，要是忘了什么东西的话，就给我打电话，我给你送过去，千万要记住医生说的话，不要再感冒”
　　延意睁开眼，他实在困极了，从鼻音里“嗯”了一声。
　　延先生没再说话，一路上，车上的三人都默不作声，等到了地方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延意下车拖着行李箱，跟着延先生和宋女士走路到奶奶家，延意环顾四周，一眼望去，一条小路蜿蜒曲行，没有城市的喧闹，远离世俗，真像个世外桃源，他想。
　　延意至从被查出心劣炎之后，就跟着延先生和宋女士离开了云溪镇，去了檀城治疗，治疗了那么长的时间，天天与药物为伍，最后还是无济于事，被诊断为活不过二十岁。
　　正值做饭的高潮期，家家户户都挂着喜洋洋的灯笼，从厨房里飘出香喷喷的饭味，围绕着整个云溪镇。
　　奶奶家的大门左右侧也挂着两个红灯笼，延意走进屋，看见奶奶他老人家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延意走过去，悄悄地从后面搂住奶奶，兴奋的道：“奶奶，我们回来了”奶奶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一看是自己的大孙子，高兴的合不拢嘴：“哎哟，终于回来了”
　　延意也高兴的回道：“嗯！”
　　延先生和宋女士两手提着礼，也笑着称呼：“妈！”
　　“唉，都回来了，来，快进屋外面冷”奶奶赶紧过去帮忙提东西，嘴里还不忘念叨“回自己家拿什么东西哎……”
　　吃饭的时候，奶奶问道：“卫国啊，这次就不走了吧”
　　延先生喝了点酒，脸颊微红笑着对奶奶说道：“妈，您知道的，我工作还在那边呢，再说小绪现在也有了身孕，来回都不方便，过年就走了”
　　延意低头剥着虾没说话。
　　宋女士接道：“妈，小意他不是不走了吗”
　　奶奶看向延意，被时光所摧杀过的面颊布满沧桑，眼色复杂。
　　延意把剥好的虾，递给了奶奶，温笑道：“奶奶，我留下来好不好？”
　　“好，小意跟奶奶住，奶奶每天都给我的大孙子做好吃的”奶奶漫眼慈爱地回道。
　　这时，窗外飘起了白雪，撒在玻璃上一些，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不大的院子里被铺上一层白衣，延意对奶奶说道：“奶奶，我吃饱了，想去外面看看雪，好不好”
　　“好呀，外面冷，多穿些衣服，可别着凉了”奶奶笑着回答。
　　宋女士去里屋，在行李箱里拿了顶延意的帽子，递给延意说：“把帽子戴上，别感冒了，不要用手去玩雪啊”
　　延意没吭声，安静地戴上帽子出了门
　　此时，各家各户正吃着饭，街上没什么人，鹅毛的大雪从黑到透的天空中坠落，有些落在了延意的蓝色针织帽上，长长的睫毛上也挂着些白色雪花，延意凭着小时候的记忆，在小镇里漫无目的的游寻着。
　　延意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雪也没有了刚才的那般大，很安静的下着，延意抬起头，看着黑色的天空，还有几颗发光的小星星，细细的小雪碰到延意的眼睛时，瞬间化成了水，他想起刚才延先生对他说的话：小意，我们让你住在你奶奶家，没有别的意思，也没有不要你，你不要多想好吗？一来是你奶奶，岁数大了，你爷爷又去世的早，想让你陪陪她，二来是你妈妈都四十多了，又怀孕了，你在奶奶家，我不用□□的心，好方便照顾你妈妈
　　……
　　延意闭上眼，其实如果延先生和宋女士真的不要他了，他也没关系，延意他自己心里也明白，他活不长，宋女士再要一个孩子也情理可言，他没什么意见，可他就是难受，不过他掩饰的很好，没有把这不知源的情绪散落在外面。
　　延意整理一下情绪，雪已经不下了，不过还是挺冷的，他慢慢的往家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分钟，快到家的时候，延意忽然注意到一团东西，他看过去，是一个蹲着的人，还好像是个小孩，这么晚了又这么冷，难不成被家里人赶了出来？延意走过去，站在那人的面前，看到了那人在抽烟，地上还有被按烟而留出来的痕迹，主要是这么冷的天，那人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
　　少年睫毛上的雪化成了水，湿漉漉的，路边暖橙色的灯光洒落在少年身上。
　　温柔的双眸静静地注视着面前蹲着的少年说：“小孩，这么晚了不回家？”
　　被称为小孩的少年头也没抬，也没有要回答延意的意思，继续低着头，被烟雾弥漫。
　　延意脾气天生就好，不温不恼的又问：“看你怪可怜，要跟我回家吗？”
　　小少年顿了顿，抬起头，措不及防地撞进了那双温柔似水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