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后主角弯了》瓜洲渡

42、第四十二章

　　天色欲晚，夜向人间泼了一层又一层浓黑的墨水，挡住了月亮，连星星也零星寥落。

　　人们本该进入梦乡一夜好眠，但今晚的夜黑得有些不同寻常，并非所有人都能入睡。

　　大部分人还无知无觉的时候，有些地方却已经乱作一锅粥，大陆的东部和北部竖起的光柱越来越多。

　　凡人不解此何物，也暂时瞧不出有什么危害，便以为上天显灵，传说中的天柱现世。

　　朦胧氤氲的光驱散黑暗，人们打开家门三两成群聚在光柱旁，围观着从未见过的奇观。

　　有人喜以为吉兆，在一旁燃起火盆烧纸钱，嘴里低声念叨什么，或许是期盼死去亲人的魂魄归来团聚，或许是借吉祥之意祭祀先祖。

　　人间总是会生出很多牵绊，所以才凝聚成有血有肉的他们。

　　城中入夜，不起眼的角落里青衣弟子打着灯笼列队绕城巡逻，泛着点点幽蓝的白烟从街巷窜出，映出几簇灯火和他们的影子。

　　距离午夜只剩几个时辰，届时鬼门大开，鬼魂会离开地狱到人间游荡，再晚些，他们还要到村子里看看，以免有人被鬼魂所扰。

　　忘川河底，薛易珂僵住，他动了动发麻的指尖，低头看着即将完成神力置换的身体，眼神中情绪变化莫名，心神正竭力对抗巫桓意识的侵袭，侧脸显得格外冷硬。

　　淤泥上不断翻滚蠕动的肉瘤胚胎生长出手脚，他们得到肉身，看样子很快就要苏醒。

　　薛易珂没再阻止大鬼出逃，外面正在发生着些什么事，不管它们跑不跑都会死，就像无论有没有他阻止大鬼发狂撕裂忘川空间，这天注定都是要裂开的。

　　他的身体被封印在冰柱中，其实连接着天道法则，真正困住他的实际上是天道。

　　因此他感应到了天道法则产生的细微变化，外面那些光柱正试图从它身上撕出一道口子。

　　察觉到法则之力受到冲击，识海中躁意更甚，这意味着他的封印也会相应削弱，甚至神魂上那道枷锁的束缚都松了几分。

　　千载难逢的机会，脑子里都在叫嚣着想要冲破冰柱封印。

　　太不正常了，薛易珂心道，就算法则之网上还残留着巫桓的意识，也不该对心神造成如此大影响。

　　一股阴暗黏腻的感觉遍袭全身。

　　玄金衣袍迤地，黑暗的识海中模模糊糊印出一个人形，男人容貌昳丽，身量极高，他的瞳色很浅，琉璃一般通透清澈，只是面色却像恶鬼一样惨白，笑咧着一口白牙森森问道；“为什么拒绝我跟你融合，你不敢么。”

　　薛易珂瞳孔地震，猛地回过头窥视识海，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骤然放大，巫桓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俯身凝视着他，圆形的瞳仁在看清他的那一刹那倏然如野兽般收缩变窄，眼底情绪意味不明。

　　薛易珂吓得心脏都骤停了一瞬，全身血液凝滞，下意识后退几步，待看清是谁时顿时整个人如坠冰窖。

　　这里怎么会残存巫桓的一缕魂魄！

　　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巫桓哼笑着直起身道:“你以为轻易就能蒙蔽天道吗。”

　　薛易珂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就想到当初在药仙谷只是神魂离体片刻，天雷就能差点劈死他，更遑论逃脱封印何其困难？

　　脑子飞速运转，冷汗滴落，时间像是过去了很久又像只有一瞬间，薛易珂脸色煞白，尽管有些不可思议，“难道本该是你借这具肉身逃出来？”

　　薛易珂很快想通了其中关窍，被封印之后想要逃过天道的眼睛不是一星半点的难，巫桓自然也考虑到这一点，因此极大概率在被封印前他就分离出一缕魂魄留在这里，计划好一切为之后做准备。

　　照这么推算，眼前这个难不成是原著中真正的大反派？

　　几乎是默认的态度，这缕魂魄身上钻出密密麻麻的血色触须，像串糖葫芦一样不知从哪串来一串颗颗跟头颅一样大的肉丸，巫桓垂眸控制着触须转了一圈又盯着看了两眼后便丢进嘴里嚼碎，含糊道：“怕什么，你是本体，我终究要与你重新融为一体。”

　　肉丸状的东西分明是河底那些胚胎肉球，薛易珂瞬间恶寒。

　　难怪他没有从巫桓的记忆中发现任何端倪，看来是这部分计划的有关记忆都被放到了这缕魂魄身上，无人知晓。

　　骗过了自己也骗过了天道。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

　　虽然不是没有疑惑过他来了反派去哪了，但穿书这么离谱的事都发生了，薛易珂想不通也就没有多想，就当反派被自己顶替没了。

　　他一直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来着。

　　但显然现在问题非常大，巫桓尚存有一缕魂魄在忘川，那就证明巫桓本人肯定是真真正正存在的。

　　不过……刚穿到冰柱中，乃至在那具身体里待了两百年，薛易珂都没有感受到一点巫桓的神魂，那就是一具空壳。

　　现在种种信息告诉他巫桓人不见了。

　　本体，指的是自己？

　　薛易珂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忽略他难看的神情，巫桓笑嘻嘻忽然转过脸道：“祝寂对你做了什么？”

　　薛易珂一把抓住巫桓身上不断朝自己悄悄靠近的血色触须，抬眼警告，语气却懵道：“什么做了什么？”

　　巫桓奇怪道：“你不知道？”

　　“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欲收回触须却发现被本体紧攥住，耸了耸肩，无所谓道：“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知道。”

　　巫桓食指摩挲着下巴，一根触须冒出来挠了挠头，口中直道：“怪哉怪哉……”

　　薛易珂脸色有些苍白，确实怪了，按理来说，或者按照巫桓原本的计划，他或许本来不应该出现。

　　而且他现在用的这具肉身在封印之地的那片冰原上被重塑出来，巫桓的这缕魂魄又寄存于忘川河底的法则之网上，二者相距十万八千里的又是怎么拼凑在一块的？

　　该死，原著怎么一点没提！

　　巫桓突然出声问，“你什么时候打算与我融合，法阵很快就要波及忘川，外面那两只小鬼还在等着你呢，可没有太多时间让你耗。”

　　计划出现了变数，巫桓直觉拖太久并不是一件好事。

　　薛易珂不想跟他融合，他不是巫桓怎么跟他融合？但又不能让眼前的魂魄知道，不然对方一定会杀了他。

　　先下手为强？先不说能不能打得过，时间上也根本来不及。

　　见薛易珂久久不语，巫桓似是没想到本体竟然会拒绝，危险的目光一寸一寸扫在他身上，辨别他到底另有打算还是真的忘了一切，最后阴沉道：“要么你主动与我融合，要么等外面的破法阵逼迫你我融合，横竖结果不会变，反正如今你也走不了。”

　　一瞬间神魂被剧烈撕扯着，薛易珂眼前发白，手中镰刀嗡嗡震鸣，他晃了晃脑袋想找回一点神志。

　　巫桓说得没错，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很快，外面那些光柱就会倒逼忘川，他咬了咬牙，“先离开这里再说。”

　　“离开？”巫桓好整以暇地看着薛易珂，“我不是说了吗，你如今走不掉了。自从外面法阵启动，你又杀了肉池林……”

　　说着巫桓诡异又贼兮兮地笑了一下，“此地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引力场，你的神魂被困在这了，只有肉身能离开，不过等法阵结束后引力场会消失，到时候你也可以离开。现在嘛不如想想办法让外面那两只小鬼先走要紧。”

　　“不止吧。”什么破引力场能专门困住他的神魂？薛易珂知道这缕魂魄肯定还有事瞒着自己，另外他才反应过来，“肉池林的死也有你的一份吧。”

　　“嘻嘻，我果然聪明。告诉你也无妨，”巫桓身上的血色触须越冒越多，越长越长，像只红毛怪。

　　薛易珂太清楚巫桓这种状态意味着什么，他已经处于极度戒备和警惕中，甚至极具攻击性，总之很危险，要搁以前说不定早就开始发疯了。

　　“封印之地飘荡到这儿了。”

　　现在轮到薛易珂想要发疯了，“……妈的。”

　　喉咙像堵着一口老血，噎得人不上不下。
　　这连锁反应未免也太凑巧了。

　　“还有更巧的呢。”巫桓定定回道，薛易珂有瞬间失神，原来他不知不觉竟把心底疑惑说了出来。

　　“千千万万个巧合才换来了今天的一切。”巫桓的话像是隔着厚厚的屏障传来，薛易珂抬头，巫桓的身形渐渐隐去，他恍惚间看到另外两个人影。

　　是鬼行和鬼无桀，他们还在等他。

　　鬼无桀模模糊糊的话音声混杂着巫桓阴测测带着回响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们在同时说话，“数百万年前，神尊创造了我们。”

　　“但众神并不容许我们的存在。”

　　巫桓：“从此，所有轮回都会结束。”

　　鬼无桀：“几乎差一点我们就要被杀绝，当初只有七十三人阴差阳错跑了出来，他们一路逃，从神界逃到人界，再去鬼界，只为找到神尊大人，寻求庇护。”

　　巫桓：“这是天道想要的结果。”

　　鬼无桀：“这一路上并不容易，但他们还是一次次化险为夷，到最后三十九人活着入了鬼界，原以为可以就此停止流亡，却不知是不是上天也容不下他们，这三十九人途经忘川时被恶鬼拖进了河底。”

　　鬼无桀：“为了活下来，他们以命相搏，没想到竟意外撕裂虚空跌进了裂缝之中。”

　　巫桓：“没人能从中讨到好，我和他们注定自相残杀，一起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鬼无桀：“因为体质特殊，他们在虚空裂缝中活了下来，可也永远被困在里面。”

　　鬼无桀：“时间过去了很久，他们也要面对死亡。”

　　巫桓：“最终，神会走向灭亡，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

　　鬼无桀：“但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们死去的身躯化为泥沼时，竟然有生命从上面诞生，继承了上一代所有的记忆。”

　　鬼无桀：“我也是这样诞生。”

　　巫桓：“你身上很奇怪，被封印后，祝寂对你做了什么我不得而知。”

　　鬼无桀：“直到有一天，一道金光照进黑暗裂缝，于是我被他们送了出来。”

　　巫桓：“但这根本改变不了什么。我知道你也看出来这一切是天道的算计，不过我不在乎，我会杀光众神，之后就轮到它了。”

　　两人的话音声交错传来，像针刺一般持续不断刺激他的脑子，薛易珂只觉得头痛欲裂，想让他们两个全都闭嘴。

　　鬼行整只鬼暴怒着，他嗅觉异常灵敏，外面那些光柱散发的气息与鬼无桀身上偶尔暴露出的气息极相似。

　　而且，鬼行紧盯着鬼无桀，鬼无桀身上流淌有巫桓的血气，几近于无，但还是被他捕捉到，若不是因为如此，他也不会收鬼无桀为徒，“你跟底下的大鬼以及外面那个法阵有什么关系！”

　　“女娲石是我们的心脏……因为它我们才拥有灵智……”突然一阵剧烈动荡，鬼无桀顿了顿苦笑道，“师尊，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外面少说几十根光柱，每根都蕴含着女娲石的力量。

　　在看到那么多以女娲石之力聚起的光柱时，鬼无桀隐约知道了些什么。

　　他的族人这次恐怕不会再有这么好的运气化险为夷了，“此处很快会跟着遭殃，我们要赶紧和神尊大人一起走了。待出去之后再任凭师尊处置……”

　　薛易珂难受得几乎快无法思考，潜意识里又隐约知道他得清醒点，否则不仅鬼行他们不会离开，巫桓也会借机跟他融合。

　　也不知是好是坏。

　　薛易珂眼里爬满猩红的血丝，努力平稳声音对他们道：“我都知道了，鬼行，跟他没有关系。你们先离开这，我会没事的。”

　　鬼行刚想说什么，薛易珂摇了摇头制止他：“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很重要，你要听好。”

　　努力回忆着看过的中洲地理图志，以薛易珂对阵法的了解，他道：“你去往东北方向，那里有一个国家叫伊水，齐善一定会去那里，你找到他，在我赶过去之前千万不要让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