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本是无凭语》醉龙吟

8、重逢

　　“啊！”摆弄着摊了一桌的劳动成果，我情不自已的仰天大吼。为了让胤禟的生日能够无穷接近于设想中的震撼效果，我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折腾了好几个时辰，总算把所有我想要而这个时代不具备的物品的草图都画了下来。
　　“唉！画画果然不是我的强项啊！”我托着腮，一面感慨万千的喃喃自语，一面愁云惨淡的凝视着自己的墨宝，时不时还歪着头瞧瞧桌子底下满目的狼藉——那些被我捏得面目全非的纸团东一堆西一堆不规则的分布在我的脚边，颇有点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味道。
　　“不会画画还不会写字么！”我拿起笔，意气风发的就想在自己的杰作旁标上文字注释。还未落笔，我恍然惊觉自己压根不会写古人的繁体字。惨了，我这好好一个知识分子，这回竟成个不折不扣的文盲了！知识用时方恨少，我如今算是深刻的体会到普及九年制义务教育的重要性和必要性！“等办完了眼下的事情，一定要尽快让自己扫盲成功！不成功便成仁！”我信誓旦旦的发着宏誓，就听门外有人敲门，问道：“雪湮姑娘可在？”
　　此时，我还完全沉浸在自己刚才极富有气势的誓词中，一下子忘了要去开门。“雪湮姑娘可在？”门外之人又轻敲着门问道。
　　“在！”我大梦初醒般一路小跑着去应门。来人看到我开门，恭恭敬敬的打了个千，“奴才来福是八贝勒府上的总管，八爷遣我告诉姑娘，他和十四爷未时初在御花园的浮碧亭等候姑娘。”
　　我对着来福微微蹲了蹲身子，说道：“多谢公公，烦请公公转告八爷就说雪湮一定准时出现！”
　　送走来福，我走回桌边整理好自己一上午的心血，心里默默祈祷：但愿胤禩能从我这抽象之作中领悟出其内在的精髓！

　　七月份的酷暑已达到登峰造极之境，满屋满院弥漫的全是又闷有热的暑气，我拼命挥舞着手中的扇子，然而汗水还是一个劲儿的顺着背脊往下流。最让人抓狂的是，明明热的汗流浃背，我还得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就跟个粽子似的。
　　时值正午，我热的昏昏欲睡没有半分胃口，想小睡一会儿又怕误了下午和胤禩的御花园之约。只能无所事事地干坐着，可我这上眼皮和下眼皮就像万里他乡巧遇的故知，恨不能紧紧拥住对方。这样下去我非入梦不可！
　　拍了拍脸颊，想让自己清醒一下，脑子里却突然来了主意。何不现在就去浮碧亭候着，万一睡着了最多让胤禩和胤祯嘲笑一番，也不怕耽误了正事。主意一定，我抓起草图，摔门就往御花园而去。

　　这浮碧亭建于一座单孔石桥之上，乃御花园“四亭”之一，它与万春亭、千秋亭、澄瑞亭分别代表了一年之中的夏、春、秋、冬四季。这座四角攒尖顶的水榭式建筑，上覆绿琉璃瓦，缀以黄琉璃剪边，雕栏玉砌，顶天立地的四方造型更显大气磅礴。我站在亭中倚栏而望，西面是高高的宫墙，隔绝着外间的纷纷扰扰，还亭中之人一片心静凉意；亭东古树参天，假山嶙峋，自有一种山水灵秀之感；往南则伸出一座棚敞轩抱厦，简约中自有一种不可冒犯的威严；抬起头，亭梁与亭顶皆绘有祥云等图案，堪称巧夺天工；低头下望，桥下汩汩流淌着一池碧绿活水，水中鲤鱼自在徜徉，或三两嬉戏或成群相游。
　　“好一派鬼斧神工、浑然天成啊！”我如痴如醉的极目远望，这时身后有人小心翼翼的叫道：“雪湮姐姐？”
　　“嗯？”我闻言回头，定睛一看，霎时大喜过望。唤我的不是别人，正是许久未见的亦窈。
　　“亦窈！”
　　“姐姐！”
　　我俩同时惊呼出声，久别重逢的喜悦感刹那占据心头。亦窈一把扑了上来，紧紧拉着我的手，“姐姐，亦窈想死你了！”
　　“傻孩子！”我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道：“走！咱们去那边坐下，让姐姐好生瞧瞧！”
　　与亦窈促膝而坐，我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问道：“怎么瘦了那么多？在咸阳宫的日子可好？”
　　“嗯！”亦窈笑着点头。
　　“真的？”我追问道。不知为何，看着她盈盈笑脸，我总觉得她的笑容里有种说不出的勉强，笑靥如花的背后隐约透着阴霾。
　　“是真的！”亦窈低下头，绞着衣角，局促不安地说道：“亦窈不会骗姐姐的！”
　　“唉！”我叹了口气，“还骗我！你看你比起初进宫的时候，瘦了何止一圈！原本粉嫩的小脸上现在也满是憔悴，就这个样子你还指望能瞒过我？”
　　亦窈紧紧的咬住下唇，不吭一声，我也不说话，伸出手将她轻轻揽进怀里。亦窈柔弱的身躯在我怀中微微颤抖着，仿佛一只受了伤的小兽。我轻抚着她的背，柔声道：“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一些！”亦窈紧紧抱住我，把头埋在我怀里痛哭失声，哭了许久方才缓缓停歇。
　　我拿出手帕，替她擦干眼泪，说道：“现在心里舒服些了？跟我说说究竟怎么回事吧。”
　　亦窈别过头，哀怨地望着深红色的宫墙，抽泣道：“我刚到咸阳宫时被分到太子妃处当值，太子妃对我也甚好。一次太子爷驾幸太子妃寝宫，那日正巧碰到我当值，太子爷看了我一眼，我也没放心上，向他恭敬得行了一礼就退下了。过了几日，管事太监传话说太子爷让我去殿前问话。到了殿前，太子爷起初也就问我是哪个旗的，父亲又是何人，我都一一如实回答了。又说了几句太子爷便开始对我毛手毛脚，语带轻薄。早就听说皇太子好色，我心里又气又怕，但也只能忍了。谁知道这事后来竟传到太子妃那里，太子妃表面不动声色，背地里总因一些小事对我又打又骂……”
　　我心一沉，以前电视剧里就提到过这位被康熙两废两立的皇太子胤礽生性残暴贪婪、荒淫无度，那时还以为不过是电视剧夸大其词，没想到竟是真的。“唉！”我深深的叹了口气，命不由己，或许这就是古代女人最大的不幸。注视着亦窈的眼睛，我字字铿锵地说道：“不要害怕！姐姐一定想办法帮你！但是你要记住，以后在咸阳宫尽可能避开太子，太子碍于太子妃也不敢过多传你。还有在太子妃面前也要谨言慎行，不能让她逮到借口罚你！”
　　“亦窈记住了！”仿佛想记起了什么，亦窈又说：“上次太子爷派人来传话，说是下个月九阿哥生日让太子妃陪着一块儿去，太子妃命我随身伺候。”
　　胤禟生日？那我倒要借此机会好好见见这位史上最倒霉的太子爷，说不定还能设法帮帮亦窈。主意一定，便对亦窈说道：“九阿哥的生日我也会去！你不要太过担心。”
　　亦窈点点头，“我出来许久该回去了！不然太子妃又该教训我了！”
　　“去吧！”我拉着她的手道：“照顾好自己！”

　　亦窈走得远了，但我的怒气仍在身体里肆意流窜，加之闷热的天气，让我有种说不出的燥闷，心情也随之跌到谷底。顾不上保护文物，我飞起一脚往廊柱上踹去。
　　就听背后有人问：“哟，怎么生那么大的气？又是谁招惹你了？”
　　“要你管！”我怒火冲天的回身吼道。
　　胤禩和胤祯表情错愕的互看对方一眼。胤祯收起了调侃笑意，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我更来气，想也没想就连珠炮似的咬牙切齿道：“你还好意思问，都是你们这些臭男人！娶了一个又一个，还吃着碗里的惦着锅里，贪得无厌！哼，落后的封建王朝，女人就该是你们的附属品？任你们像东西一样的赐来赐去！主子们个个高高在上，下人就不是人了？活该随你们打骂轻贱？枉你们自称饱读圣贤书，却连最基本的尊重都不明白！”
　　胤禩和胤祯被我说的有些懵，哑口无言了半晌，胤禩才一脸严肃的斥道：“雪湮，这些话你今日跟我们说过也就罢了，往后决不能再提！知道没有！”
　　痛痛快快的发泄一通，我这才慢慢恢复理智。生在帝王家，高贵如他们又何尝不是无可奈何的生活？风光的角落里终究也逃不过伤痕累累，想到眼前的他们以后的惨淡收场，我忽然释怀。冤有头债有主，我做了个福，抱歉一笑，道：“雪湮心情不好，刚才乱发脾气，望两位爷大人不计小人过。”
　　胤祯盯了我一会儿，说道：“我以前听说就是挨了芙蓉的打，你都能冷静泰然。今天究竟什么事让你一至于斯？”说着拉我坐了下来，“说给我们听听！”
　　我将亦窈的事告诉了胤禩和胤祯，他们听后眉头深皱沉默不语。我心里清楚他们对太子的行径向来不满，只是皇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多时候沉默对他们来说会是最保险的回答。
　　我理解的一笑，岔开话题跟他们具体说了胤禟生日之事。言罢，从怀里掏出早先备好的稿纸，递到胤禩面前，“我想请八贝勒帮我打造图上所画之物。”
　　胤禩接过，随手翻看了一下，指着其中的一张问道：“这是干嘛用的？”
　　“这个叫作高脚杯，是由玻璃制成的！它的样式特殊，连接杯身和基座的这根柄要恰如其分的长短粗细。基座即不可太大，又不能太小，否则就无甚美感了。所以有了样品后还请八贝勒装上一半的水试试，要稳固不倒才行。”
　　胤禩点点头，接着往下翻。我把话抢在他前头，说道：“你就不要再问了，都告诉你了就没有盼头了。”
　　胤禩笑笑也不反驳我，倒是一旁的胤祯撇撇嘴，不满地说道：“真没见过求人帮忙还这么霸道的！那你说说，要在我府里做些什么？”
　　我咬着指甲整理下思路，说道：“我想要十四爷在后院里立一根铜柱，粗细要我一拳能握住有余，并且要十阿哥的体重爬上去都不倒……”
　　我指手画脚的说着，胤祯听得半懂半不懂，忙截住了我的话，“得得得，你别说了，改日我派人接你来我这儿，你那时再说，我找人记着。”
　　“笨死了！”我狠狠地白了胤祯一眼，“那帮我找几个能干的厨子和乐师总可以吧？”
　　胤祯朝我吐吐舌头，说道：“这自然可以。”
　　我再三叮嘱他们一定要快，我要的东西要一件不差、保质保量的按时交货！胤禩被我唠叨的没办法，苦笑着说道：“在下知道了！就请雪湮姑娘高住贵口！”
　　胤祯狡黠一笑，用手肘轻撞旁边的胤禩，挤眉弄眼地说：“哎呀！八哥，只要是雪湮姑娘吩咐，哪怕催得再紧，我也不敢不遵命啊！”
　　胤禩配合着问道：“为什么？”
　　胤祯一本正经地答道：“讲不定雪湮以后就成了我的九嫂，那可是万万不能得罪！要不然九哥就不仅仅是到我府里来扫荡了，估计要把我一块儿荡平了！”
　　“去你的！”我一拳向着胤祯砸去。“九嫂饶命！九嫂饶命！”胤祯大呼小叫的往胤禩身后躲去，三个人立时笑闹成一团。

　　回到延禧宫已是晚膳时间，一天没吃饭我早已饿得饥肠辘辘，拿起桌上备好的饭菜就饿死鬼投胎似的狼吞虎咽起来。可刚扒了两口饭菜，宜妃就让小桃红把我叫了去。
　　来到正厅，给宜妃请了安，看她嘴边噙着笑，我以为她又要让我讲故事。我搜肠刮肚的想着还有什么故事好讲，不料宜妃竟问道：“雪湮，听说你自告奋勇的要给胤禟办生日。”
　　我一愣，这事宜妃是怎么知道的？脑子里飞快琢磨着我该找个怎样的托辞敷衍宜妃，就听她又道：“不错，那就去吧！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抓紧着办，可别给我丢人！如若忙不过来，殿前当值就要小桃红替了你。”
　　我谢了恩，满头雾水的从屋里退了出来。心想：宜妃这是怎么了，好端端找了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唉！”我在回廊里坐了不到十分钟，然这气叹了不下三十次。眼看着胤禟的生日一天天逼近，虽说已经筹备的七七八八，但我却忽略了另一件尤为重要的事——和芙蓉的赌约。
　　第一局跳舞我倒不愁，万事俱备只等惊艳开场。只是这唱歌……其实唱歌本身不困难，难就难在我找不到会用的乐器弹奏。找别人伴奏吧，就缺了与胤禟初始时的相似。挖空心思，仍旧一筹莫展。唉，莫非我这自弹自唱的绝妙计划只能化作泡影！
　　坐久了，干脆趴在栏杆上唉声叹气。顺着阳光极目远眺，就见五十米之外的小桃红玩命儿似的狂奔而来，挥着手喜笑颜开地高喊：“雪湮，雪湮，娘娘让你现在去前厅，万岁爷刚刚赏赐了娘娘一样洋玩意儿，娘娘让你也去瞧瞧。”
　　洋玩意儿？康熙盛世，外国使臣经常会向康熙进贡一些国外的物品，如钟表等等。宜妃作为这宫里得宠的后妃之一，康熙每年赏赐的西洋之物不计其数。不要说小桃红，就是一般的宫女太监对这些玩意也早已见怪不怪。只是不知道这次又送来了什么？竟让小桃红这般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