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忘时》冰糖派

7、一室

　　为什么没有拒绝呢？瑞始终没有想通，他只是感觉到，当莱这么说的时候，自己除了错愕更似乎生出点似曾相识的怀念。好像某年某月的某个时候，曾有某个人也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那今晚我跟你睡吧！”
　　说这话的人长得什么样子，有怎样的声音，瑞完全没有印象，更别提前因后果，就像他那些莫名其妙的梦境，谁记得讲了些什么，但他就是偏有感觉，曾经发生过。
　　那种笃定，瑞觉得很熟悉。
　　他轻轻摇了摇头，赶走了脑海中那些有的没的，然后推开了卧室的门，莱正站在窗边，听到动静，转头看过来。
　　他真的很好看。月光薄薄一层，照亮眉眼，一派清冷。此情此景，不禁让瑞看得失神。直到莱大概也是被盯得不耐烦的咳嗽了一声，他才缓过劲来。
　　“时间旅者都像你生的这般好看么？”虽说有点尴尬，但气势上绝对不可示弱，瑞故作镇定，如此问道。
　　显然被料到会被问这种问题，莱呆了一下，居然真的侧过头认真回忆起来，然后点点头：“洛伊很好看。”
　　瑞不晓得洛伊是谁，于是没反应过来，莱见他一脸摸不着头脑，好心的补充了句：“我的前任。”瑞才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似乎听父王提过。那么……”瑞顿了一下，瞧了一眼床又瞧了一眼莱，“一起睡？”
　　这话本来也没什么，反正两个男人同床共枕，一般理论上也该是件挺纯洁的事情，但前提是，瑞别用那么不怀好意的语气。这也就算了，他甚至还恶作剧的靠近莱，一只手勾过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则挑起莱的小巴，一副讨人嫌的登徒子模样。而莱，居然没有变一点脸色，依然一副冷冷清清的冰块样，淡定的拨开了瑞抵着自己下巴的手指，冷静的回答：“不，你睡，我看着。”
　　瑞不解的看着莱，这一次，来没有再多做解释，而是继续面朝窗户，看风景。纵然感到奇怪，瑞还是仅仅耸了耸肩，爬到了床上，刚准备躺下去，还是觉得不妥，掀开被子坐起来，戒备的望向莱：“你不会趁我睡着的时候做什么吧？”
　　他当然是打算做什么的。莱心下如此说道，出口的却尽是淡漠的一句：“放心吧，就算杀了你，我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这人的嘴巴还真是……瑞苦笑，不过这的确是他要的回答，当下也不花什么气力去粉饰意图，嘟囔了句“我死了你也活不成啊”，睡了下去。
　　极昼期外的莱特斯的黑夜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欣赏的地方，事实上，如果仔细观察莱，就能发现，虽然他始终注视着窗外，其目光却没有交点。如果弥宇在场，大概会受不了的摇头叹息“这家伙又神游了”。
　　莱发呆的本事可谓登峰造极，当年仍是学徒时就常常要被那个人取笑。他说“发呆也就算了，千万不可以睡着哦，不然我也帮不了你”，自此之后，莱就渐渐养成了用一副专心致志的表情神游虚空的特技，并且还能条理清晰的对答如流，但若时候你再问他刚才他回答了些什么，能收获的，八成是一个无辜的表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莱总算将目光从窗户上移到屋内，从他的角度可以隐约看到瑞露在被子外的侧脸，闭着眼，呼吸平稳。莱随后走上前去，在床边停了下来，俯下身子，伸出手指轻轻擦过瑞刷子一般的浓长睫毛，后者不舒服的动了动，没有醒。
　　看来睡的很沉。莱面露满意，转而似乎想到什么，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你还是小时候的苹果脸比较好看。”想当然，睡着的瑞并没回应，不然，也许会恼羞成怒吧。耸了耸肩，莱取下了挂在脖子上的时间之匙，流光滑过，黑暗袭来。

　　莱特斯的极昼，雪夜被白银般的光芒照亮，年轻的王子殿下穿着厚实的御寒东西，浅一脚深一脚的踏雪上山。
　　今年的雪下的有些早了。瑞喘着粗气如此想到，呼吸在头发上凝结，变成薄薄一层霜。没有侍从跟随左右，意味着这位王位继承人是偷偷溜出来的，原因，也许是他要做的事或者见的人不太妥当。
　　但是他的心情很好。十多岁的年纪半大不小，正有旺盛的经历，喜欢冒险，更热爱违规，恶劣天气和艰难路况反而激起了瑞那么点儿英雄情结，不自觉哼起歌，一番跋涉后他来到了目的地：登山者休憩的小木屋。
　　小木屋矮矮一幢，外观看来朴素的要命，甚至还有那么点儿破旧，壁炉的烟囱缓缓冒着青烟，有人正在里头点火取暖。瑞笑了一下，站在门口拍干净身上的雪，又整理了一下头发，才敲了门。规规矩矩的三下。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被打开，瑞的目光一亮，随后进了屋。
　　不远处，莱独自一人站在雪地上，冷冷看着。
　　雪渐渐下的大了，山风呼啸而过，莱全然不受影响，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窗边。他头略略一侧，看进去，瑞已经脱了外头，坐在壁炉前烤火，暧昧的红光照着他的目光亮晶晶的，他翘着唇角，似乎正在跟什么人说些什么。
　　莱调整了一下角度，想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跟瑞讲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如愿，正懊恼着，却听到一声愤怒的吼叫，瑞脸色大变，一脸的仓皇惊恐。意识到出了事情，莱立刻撞开了门，却只看到瑞脚边的木板被烧的焦黑一片。
　　啧，晚了一步。莱很郁闷。而瑞此时突然回过神来，朝门口看去，莱并未闪躲，因为瑞的目光根本穿透了他，越过摇曳门扉，看向室外呼呼风雪。
　　他是看不见他的。莱很明白这一点，但是他仍旧忍不住一个激灵，循着瑞的视线望过去，白茫茫中有个模糊的人影，莱感到，他的目光如利刃般，钉着自己。
　　过了好久，瑞走到门边，推上了门，然后才慢慢的跌回沙发上，俊秀的脸上一派凄然。最后，他将脸埋进双手，无声抽泣。
　　莱默默的看着他，掏出了时间之匙，闭眼开眼间，晨曦透过王子行宫的窗户，照亮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