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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结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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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园泰斗金茂业一死,梨园界元气大伤,一时没了以前那些风光,变得有点萧条。
金荟青被清乐班重金保释出来后,性格也变得稍微收敛了,父亲金茂业的死,仿佛一下子抽去了公子哥儿金荟青的脊梁,金荟青蔫的不行,再也没了往日神气。
繁华盛景,不过是一时好儿,人与人之间,走着走着,就散了。
父母兄妹,莫不如是。
夏成秀前些时在天津演出,没有来得及参加舅舅金茂业的葬礼,等到回到北平,金茂业已经过了头七。
虽然金茂业一直都拿夏成秀当摇钱树,金荟青也逼着他给清乐班赚钱,夏成秀曾经恨过金荟青父子,但如今,金家是真的萧条了。
夏成秀反倒是,有点同情无依无靠的金荟青。
金荟青一向以金茂业为荣,将他父亲视作靠山,如今,靠山轰然倒塌,金荟青死的心思,都有了。
见夏成秀回来,金荟青便交待后事。
“表哥,我知道你恨我们,但是我不恨你,因为你是清乐班的台柱子,有你在,清乐班还是清乐班,在北平,还能叫开门儿。表哥,如今我爹也不在了,我想把清乐班,托付给你,由你以后掌管清乐班。”
听了金荟青这一席话,夏成秀吓了一跳。
“金荟青,这是什么话!你是清乐班班主,干么要将清乐班交给我!”
但是金荟青下一句,却说出更惊人的话来。
“我爹不在了,我从此没了主心骨,我也不想活了。”
金荟青说着,脸上流下泪来。
夏成秀突然就觉得,过去和金家父子所有恩怨,都已一笔勾销。
他开导金荟青,给他讲了很多人生道理,他愿意陪着金荟青,发展壮大清乐班。
对清乐班,夏成秀还是割舍不下的。
邹雪云那天从墓地回来后,嗓子突然又哑了,唱戏时勉强还可拿着剑,扮一下青衣,但是不唱戏时,嗓子简直连话都说不了。
谈景琛心上着急得不得了,拽着邹雪云,又跑了好几家中医针炙门诊,最后,一位姓朱的老医生,看嗓子多年,已经享誉了好多年,谈景琛开了几副药,又日日夜夜开始给邹哥儿喝药,熬药。
“谈爷,我没事,你费那么大劲干么?”
邹雪云原本有点心灰意懒,不能上台唱戏,他多少是有点心酸的,如今看到谈爷为他的事着急上火,又尽心尽力地替他熬药,一时感动到恨不得哭几声出来,感谢谈爷如此深情厚意。
“你乖乖喝药,其他免谈。”
于是,邹雪云再次被谈爷逼着哄着,天天苦着脸喝药。
十二月底,邹雪云终于动了要去上海的决心,他不忍谈爷终日跑的辛苦,谈爷有多少个要周全的?周全了他,就负了少奶奶和一大家子谈家人,二爷心里能不难过?
如果周全了少奶奶和孩子,邹雪云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而且从上海再到北平,这来来回回的,路上本不太平,跑的次数多了,难免不会遇到危险!
“谈爷,你这次回上海,先带上我,我去看看新盘的戏楼,如果我满意了,下一步再把梅园接进来。”
“好啊,邹老板终于开窍了。”
谈景琛也不知邹雪云思想是怎么转变的,一下子就有点豁然开朗的感觉,于是,谈爷便盼着日子快快过去,他能够和邹雪云,同回上海。
邹雪云终究是放心不下梅园。
他先将梅园,还有梅园男男女女百十号人,托付给了腊红和素妍,还有南哥周大兄弟两个,但是令邹雪云万没想到的是,素妍直接拒绝了他。
素妍期期艾艾道:
“班主,邹哥儿,我恐怕负不起这个担子,我老早就想离开梅园了,我这么大岁数了,一直呆在梅园,成何体统。班主,我要回乡下结婚了。”
素妍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对着邹雪云全部和盘托出!
结婚?
邹雪云原以为,素妍是不婚主义者,是一辈子不肯结婚的人,谁料到,这才多长时间,素妍就改变了主意。
“素妍师姐,没见你有对象,你怎么就要结婚了?”
万桃红问。
素妍笑笑道:
“这搞对象的事,哪能明着来,双方当事人知道就够了。一个眼神就能私定终身。”
邹雪云睁大眼睛,不可置信。
“师姐,真的假的?我怎么感觉你说的不是真的!”
素妍也不说什么,只是开心地笑着,笑容里有了恋爱的味道。
看来,梅园是留不住素妍了。
邹雪云不免有点难过,人与人之间,走着走着就散了。
过去,他对这句话没有感觉,但近来,却是越发体会到了。
等到没人时,素妍才告诉邹雪云:
“班主,这样说吧,你肯定认识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向先生,你认识么?”
“向先生?你竟然跟向先生!”
邹雪云的确是有点吃惊,向先生是根据地那边的,来梅园总共也不过五回吧,没想到,素妍竟然就偷偷和向先生好上了!
眼皮子底下呐,自己竟然没有发觉。
“看来我真的老了,梅园出了这么大一件事,我竟然一点也没看出来。”
邹雪云伤感道。
素妍笑着上来,替班主整了整衣领,又摸了一下他的下巴,笑着道:
“班主,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一个女的,也不可能唱一辈子,总要有个归宿不是?幸亏我遇到了向先生,我才看到了人生光明远大的前途,班主,我其实不是回乡下,我要去根据地找向先生。”
一听素妍也要去根据地,邹雪云也不由得为她高兴,他和向先生虽说相处无多,但是他很敬重向先生的高风亮节,还有那种太阳一般的爱国热情,素妍跟了向先生,将来应该错不了。
“素妍姐,你能和向先生共结连理,我也替你高兴。这份契约,现在也没用了,我撕了它吧。”
邹雪云从抽屉中找出一份毛边纸契约书,当着素妍面,三下两下,便撕成了碎片。
然后邹雪云给素妍支付了五百大洋工资,怕素妍在路上拿着不方便,邹老板又另外给了素妍五百两银票,以免路上急用。
“素妍姐,到了那边,问问向先生急需什么,看看我有没有帮到的地方。”
邹雪云这话一出,素妍倒是惊呆了。
“班主,你,什么时候站的队?”
素妍要走的消息,在梅园掀起轩然大波。
毕竟,素妍在梅园,也有二十多年了,上上下下又相处的这么好,真要走时,有好几个师弟师妹,都哭了。
果儿哭的更伤心,她觉得素妍姐这一走,邹哥儿又少了一个知己帮手,她是为邹哥儿难过。
邹雪云虽说有谈景琛罩着,但戏班里的事,谈爷并不插手,也懂的不太多,唯有素妍,腊红,南哥,周大几个人,可以商量些大事。
素妍临走时,和邹雪云告别,二人之间,倒也没有太多难过,只是多了些唏嘘,邹雪云道:
“素妍姐,到了那边,遇到个叫谈梦杭的姑娘,告诉她一声,就说谈爷很想她,念着她。”
素妍纳眉想了一下:
“是报上登过的,谈家那个失踪的三小姐么?噢噢,谈梦杭,这是大名吧,但愿她还叫这个名字,没准能遇到。遇到了我告诉她。”
素妍答应着,将一些自己以前珍藏下来的体己宝贝都送给了邹哥儿,她到了那边,这些东西,大概率是用不上了。
“素妍姐,这些行头,值钱的你不带着?万一去了那边,你再演戏呢?反正你特长就是演戏,听说那边也有戏团呢。”
邹雪云劝道。
素妍在梅园,总共就置办下这么些家当,如果全留下来,他实在于心不忍。
素妍却满不在乎笑着说:
“我不可能再演戏了,离开你们这些小可爱,我和谁搭戏去?和不喜欢,没深交的人搭戏,我也唱不出什么情绪。我要上前线打仗去,跟着向先生他们。”
素妍走的时候,是避开了众人,生怕众人伤心,邹雪云要陪着她出城,她坚决不让,只说她出了城,就会有那边的人来接她,其余的,素妍讳莫如深,一个字也不多透露。
邹雪云深知根据地那边的纪律,所以也不多问。
就算是他亲哥哥邹乐辉,也常常很多事瞒着他,何况别人。
不过,邹雪云却坚持送素妍到梅园大门口。
素妍临走时,最后一次回过头来,笑得有点不舍道:
“邹哥儿,不知再过几年,这世上,还有没有我素妍这个人……”
素妍突然就说出这种话,邹雪云愣了一下。
他每次遇见这种无法预见的远期,心就会狠狠痛一下。这种痛里面,也包含了和谈爷的未来。
未来,实在太不确定。
“素妍姐,好好的怎么倒悲观起来了。人生难得遇一知己,往后余生,你是幸福可期啊。”
邹雪云深深感叹。
素妍怕勾起邹雪云那些说来就来的惆怅,赶紧笑着告辞,最后一次看了看梅园,上前摸了摸门前那两根门柱,转身头也不回走了。
她怕自己一回头,眼泪绷不住就流下来。
素妍走后,邹雪云悒忧了小半天,若不是有谈爷在,他真不知自己会不会消沉下去,谈爷一整天都在逗他,给他讲自己打天下那些趣事。
直到华灯初上,邹雪云心情才渐渐好起来。
晚上没有他的戏,他就一直在后台等,等这些梅园的大小戏子们散场,他想给他们开个会,说个事。
终于捱到快十点,梅园弟子们陆陆续续回了后台,见班主今天如此严肃,且郑重其事的,便都围了过来。
苏香蓉穿着戏服蹭到邹雪云跟前:
“班主,怎么了,素妍姐回家结婚,对你打击这么大么?”
万桃红也上前,弯下腰替班主捶腿:
“班主,人生何处不相逢,过几年,我们说不定就和素妍姐相遇了。班主不要太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