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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峭壁断崖情无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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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悦她。你可满意?”
赵敏此话一出,三人皆是一愣。那黑衣人率先反应过来,冷哼一声,强压怒气道:“胡闹!简直是离经叛道。”
赵敏轻笑一声,道:“我不知什么离经叛道,只追寻心之所向。”她抬眸望去,见那黑衣人一身怒气,心中甚是诧异。
张无忌更是惊的愣在原地,伸出手指了指周芷若,又指了指赵敏,喃喃道:“赵,姑娘,你,你们……”喉头作梗,语调哀痛万分。
张无忌脑里瞬间忆起许多往事。他和殷离被峨嵋派扣押时,赵敏奋不顾身替周芷若挡下那条淬了毒的黑鞭;万安寺见周芷若还留在塔中不肯跳下,赵敏那心急如焚的模样;灵蛇岛赵敏拼死三招,不顾性命激斗风云三使;濠州婚礼赵敏出现,以郡主之尊一人甘冒奇险,破坏了他与周芷若的婚礼……现如今,张无忌即便再傻,也应该明白赵敏所做之事是为了何人。世人皆道他张无忌艳福不浅,赵周二人为他争风吃醋,仇怨不休,他张无忌自是这样认为。殊不知,真相往往比所见更为残酷,到头来都只他一人自作多情罢了。他忽然又想起小昭的告诫:“公子,很多事便如镜花水月一般,如未理清,那就是空头一场。”
张无忌苦笑万分,心道娘说的果然不错,这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周芷若如此,赵敏亦是如此。
赵敏见那黑衣人怒过后竟在发愣,不顾身伤,暗运内力,脚步一踏,凌波微步使出,瞬间便到至周芷若面前。她左掌外翻,扳扣黑衣人手臂,想迫使他放开周芷若。张无忌见赵敏出手,顾不得多想,亦运起轻功飞至那人旁边,意在协助赵敏救出周芷若。那人一惊,瞬间反应过来,抓住周芷若的手往前一送,赵敏便扑了个空。那人脚步一空,往空中翻了个跟斗,飞至赵敏身后,使出一招“穿云飘雪掌”,猛地拍在她背上。这是少室山山道,前方已是悬崖,赵敏被那人一掌打得措手不及,身子飞出,如一捆稻草般摔将了下去。张无忌见周芷若被丢过来,只得先接住她,他回神来时,赵敏已被打落悬崖。周张二人登时大骇,周芷若更是用力挣脱开张无忌,跑到悬崖旁,跌倒在地,不停朝悬崖下大喊:“敏敏!敏敏!”却是无人回应。她心中剧痛,泪水潸潸而下。
张无忌双眼通红,拍出一掌直抵黑衣人面门,正是藏了杀意。那黑衣人轻飘飘虚晃一拳,张无忌往旁边一闪,抬头却不见了那人踪影。他恼恨地直跺脚,脚尖一点飞至悬崖边,往下看时,发现崖谷之深竟是黑不见底。
张无忌悲痛万分,跌坐在地上,嘴唇颤抖不止。他抬头望向周芷若,却见她脸色苍白,双眼空洞无神,一动不动地跪坐于地,好似一尊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四周寂静的只剩簌簌风声。天边露出鱼肚白,一轮红日渐渐升起,柔和的阳光洒在周芷若脸上。张无忌率先回神,轻声道:“芷若……”
周芷若木讷地转头,喃喃道:“天亮了么……”
张无忌不忍道:“芷若,你莫要如此……赵姑娘吉人天相,身负绝世武功,不会这般轻易殒命。”
周芷若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径直越过张无忌往山下走去。张无忌连忙提脚跟上。二人走到崖下,却并未看见赵敏尸首,皆大惊。张无忌大喜,连忙道:“一点儿不错,赵姑娘足智多谋,怎能如此轻易丢了性命?老天开眼,她一定还活着。”周芷若脸上也终于寒冰破裂,露出一丝笑容来。忽听得山下传来好几声口哨清啸,惹得林中的鸟儿受了惊,叽叽喳喳扑闪着翅膀往空中飞去。早些时候张无忌便从赵敏口中得知,这正是峨嵋派联络同门的讯号。
张无忌道:“芷若,可是峨嵋的女侠们到了?”周芷若点点头。张无忌又道:“那咱们便下山去罢。”
周芷若道:“咱们先回婆婆那里,你二人行迹已露,不能再瞒他们了。” 她心中有许多疑虑存在,急需她去寻觅。先不说这黑衣人来的突然,更让她想不通的是,为何那人会使峨嵋的独门武功“穿雪飘云掌”,又为何那人身上会有朝廷才有的十香软筋散。可那人内力之深,决计不似峨嵋弟子能有的功力,她内心的疑惑越来越深。
一路上,张无忌同周芷若齐肩而走。张无忌道:“芷若,你体内的十香软筋散该如何解决?”
周芷若道:“敏敏曾给过我解药。”
张无忌浑身一怔,喃喃道:“敏敏,敏敏么?”
周芷若秀眉微蹙,道:“张公子,你想问什么,那便问罢。”
张无忌见周芷若如此开门见山,也不再拐弯抹角。他揩了揩额上的汗珠,道:“你,你和赵姑娘……”
周芷若淡淡道:“张公子,那日在峨眉山上所讲的,便是我现在要说的。”说着说着,已到易三娘屋前。张无忌叹气一声,见茅舍之门半掩,便伸手推开,摇了摇身子踏步进去,忽然间闻到一阵血腥气。他心下一惊,左手反掌将周芷若推到门外,黑暗中突然有人伸手抓来。这一抓无声无息,快捷无伦,待得惊觉,手指已触到面颊。张无忌此时已不及闪避,左足疾飞,径踢那人胸口,那人反手一勾,肘锤打向他腿上环跳穴,招数狠辣已极。张无忌只须缩腿一让,敌人左手就挖去了他一对眼珠,当即提手虚抓,他料敌奇准,这么一抓,刚好将敌人左手拿在掌中,便在此时,环跳穴上一麻,立足不定,右腿跪倒。他正要趁势提起那人往外甩去,噗的一声,右肩剧痛,已中了一刀。
那人一跃出屋,挥掌向周芷若脸上拍去。张无忌知道周芷若身上毒还未解,决然挡不了,非当场毙命不可,忍痛纵起,也是挥掌拍出,双掌相交。那人身子一晃,脚下踉跄,借着这对掌之力,纵出数丈之外,便在黑暗中隐没不见。周芷若惊问:“是谁?”张无忌“嘿”了一声,生怕右肩上敌人的短刀有毒,不即拔出便会殒命,于是道:“你点亮了灯。”周芷若到厨下取出火刀火石,点亮油灯,见到他肩头的短刀,眉头微微皱起。
张无忌见刃锋上并未喂毒,笑道:“一些外伤,不相干。”当即便拔出刀来,转头只见杜百当和易三娘缩身在屋角之中,当下顾不得止住伤口流血,抢上看时,二人已死去多时。周芷若惊道:“我出去时,他二人尚自好好地。”张无忌点点头,自己裹好伤口,拿起短刀来看,正是杜氏夫妇所使的兵刃,只见屋中梁上、柱上、桌上、地下,插满了短刀,显是敌人曾与杜氏夫妇一番剧斗,将他夫妇的短刀一一打得出手,这才动手加害。周芷若道:“这人武功厉害得紧。”适才摸黑相斗,张无忌若非动念得快,料到那人要来抓自己的眼珠,不但此时已成了瞎子,多半自己与周芷若都已尸横就地。再看杜百当夫妇的尸身时,只见胸口数十根肋骨根根断成数截,连背后的肋骨也是如此,显是为一门极阴狠、极厉害的功夫所伤。
张无忌“咦”了一声,道:“是那黑衣人干的么?”
周芷若摇摇头:“那人虽然来的蹊跷,可他身上分明是峨嵋武功,咱们峨嵋可没这么阴毒的功夫。”
张无忌疑道:“那还能是谁?”思来想去,顿时明白。他“啊”了一声,怒道:“好哇,好哇,又是成昆。”他见周芷若一脸不解,便将和赵敏一起大战三渡,成昆偷袭等事简略说了。周芷若越听越心惊,听见赵敏右肩伤势加重后,心中的愧疚越来越深,眼眶竟致红了起来。
张无忌道:“成昆的幻阴指,我先前是领教过厉害的。刚刚偷袭那人内力深厚,掌法狠厉阴毒,必定是他,一点儿不错。”
周芷若道:“想来是咱们在破庙的踪迹,被人告知了成昆去。昨日你二人暴露了行踪,于是今日他摸到这里,先把杜氏夫妇杀了,再躲在这里对咱们暗算。”张无忌点点头,拿了杜百当锄地的锄头,挖了个深坑,将杜氏夫妇埋了,与周芷若一齐跪下来拜了几拜。二人想起易三娘对待他们三个亲厚慈爱,都不禁伤感。忽听得少林寺里钟声当当不绝,远远传来,声音甚是紧急,接着东面一道青色烟花直冲上天,南方红色、西方白色、北方黑色,数里外更升起黄色烟火。五道烟火将少林寺围在中间。张无忌叫道:“明教五行旗齐到,正面跟少林派干起来啦。芷若,咱们快去。”
周芷若摇摇头:“张公子,峨嵋派已经到至少室山下,我应当同她们联络。咱们便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张无忌忙道:“是。”于是二人去屋内换了衣,至此分道扬镳。
周芷若在杜氏夫妇屋子里服过解药,等与峨嵋派汇合时,内力已恢复了七八成。静玄见她明明是两人同去,现却一人归来,心下大为不解。周芷若知晓静玄的心思,于是道:“师姐,穆公子她……她有些事情,先回自己门派汇合了。”
静玄这才放下心来,道:“掌门,我已经订下客房,您只需回房歇息便是。”
周芷若点点头,忽然间想起什么,连忙道:“师姐,你先来我房里一趟,芷若有事相问。”
静玄道:“是。”于是提步跟在周芷若身后,同她一块进了房。
周芷若请静玄入座,道:“师姐,咱们这代弟子只你阅历最高,芷若有事问你,你万不可相瞒。”
静玄心下大为诧异,道:“掌门有事便问,静玄怎敢欺瞒。”
周芷若开门见山道:“咱们峨嵋有没有什么人曾破门叛师?”静玄一听,疑惑更深。周芷若只好将她被一身负峨嵋武功的黑衣人偷袭一事说了,只是略去了张无忌。
静玄听罢大惊,忙站起身来道:“掌门,你可受伤?”见周芷若摇摇头,她又放心的坐下,沉吟片刻,道:“掌门,实不相瞒,太师父不仅仅只收了咱们师父和孤鸿子师伯,其实还收了一位师伯。”
“咱们师父刚入峨嵋时,太师父身为掌门事务缠身,并非她亲自教导师父武功。后来便是这位师伯来传授师父武功。这位师伯心胸极为狭隘,见师父天赋异禀,满腹嫉妒,不仅处处打压师父,还将师父视为了对手。有一次,那位师伯教咱们师父一招“非花非烟”,总说师父学得不好,讥讽道她一辈子都学不会这招。这些冷嘲热讽师父时刻记在心里,以至于师伯背叛师门,师父去清理门户时,本来两百招就可以杀她,偏偏多用了一百招,为的就是用这一招“非花非烟”来向师伯证明自己。”
周芷若点点头,问道:“这位师伯背叛师门,是何缘故?”
静玄叹气一声,道:“掌门你也知晓,咱们峨嵋的掌门之位向来是传女不传男,因此大师伯孤鸿子便失去了竞争资格,只剩师父和那位师伯。想来是太师父更为器重师父,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师父,所以那位师伯便背叛师门,偷盗倚天剑投靠朝廷,如此气死了太师父。”
周芷若“啊”了一声,道:“那位师伯是被师父杀了么?”静玄点了点头。周芷若心中腹诽万分,难不成是师父最后心软,将那师伯放走了不成?又想起那人说自己同峨嵋无什仇怨,却和赵敏似乎有什么恩怨,周芷若只觉得头疼万分,毫无思绪,摆摆手示意静玄去歇息,独自坐在烛台前发呆。
赵敏醒来时,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间风格甚为熟悉的屋子。她甚觉头疼,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往旁边看时,却发现屋内并无一人,倒是屋外传来两人说话的声音。她侧耳倾听,认出了其中一个是自己的师父清风道长,但另一个却是个中年女声,她听了许久,只觉那声音熟悉万分,却想不起从哪听过。
这时只听清风道:“艳青,你不是说只是去试探一番,怎地还把人打了下去?若非我来得正是时候,我这小徒儿恐怕会被你打得摔死在了那山崖下。”
叫艳青的女子哼道:“死了倒干净,我那徒弟也不会与她纠缠不清。哥哥你也糊涂,明知那丫头是个鞑子郡主,偏偏要收她为徒。”赵敏听了,甚觉诧异,自己怎会和她徒弟纠缠不清?莫非……
清风道:“我知你向来恨元人,但敏敏她始终是不同的。她拜在我门下多年,一直爱穿着男装到处寻访,感知民间疾苦,遇到事儿了也是能帮则帮。万安寺那事也并非敏敏所愿,那把火更不是她烧的。嘿嘿,艳青,好歹你也是峨嵋掌门,怎能如此不明事理?”此话一出,赵敏登时大惊失色。聪明如她,从这两句话便能听出,那女子正是在万安寺圆寂的灭绝师太。
灭绝师太叹气一声,道:“罢了。养伤的这段日子我也想明白太多,看开了些。”二人说着说着,一齐走进了屋子。他们见赵敏愣愣地坐在床上,皆怔了下,很快便恢复常态。灭绝师太一身紫袍,微皱了下眉,容颜姣好的脸上冷若冰霜,看了赵敏一眼便一声冷哼,转头过去不愿理她。倒是清风道长笑呵呵道:“敏敏,你总算醒了。”
赵敏只觉头脑发蒙,看着面前本该圆寂的灭绝师太好好地站在她面前给她摆脸色,总觉得自己在做梦。她狠狠拧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痛得倒抽一口凉气,明白这并非自己梦魇。
赵敏抬头,轻声道:“师父。”顿了顿,又转头朝灭绝师太道:“师太。”
清风道长点点头,见赵敏一脸不解的模样,便把事情简略同她讲了。原来万安寺那日正是清风悄悄将灭绝师太李代桃僵救了出来,还请了那位杨姑娘用赵敏的黑玉断续膏治好了她身上的骨裂。更让人惊讶的是,赵敏头一次知晓了自己师父的真实身份。清风道长俗名方评,乃是灭绝师太出家前一母同胞的亲哥哥。都说是谢逊将这方评杀了,其实不然,而是至圣派一位出世高人救下了他,还道同他有缘,将自己一身武艺传授了他。方评从此入了道,并且大有成就,出师后便隐世而居,定时出世云游四海。讲到这里,清风道长顿了顿,又说了袭击他们的黑衣人正是灭绝师太。清风道长嘴一漏,不小心将赵敏和周芷若的关系说与了灭绝。虽说灭绝在养伤期间对道学有所顿悟,放下了心中积怨的许多仇恨,却始终心系峨嵋,知晓赵敏身份和这二人关系后气愤万分,于是乔装来了少室山,想试探试探赵敏,发现果然和清风道长说的那样一般。赵敏听罢,心虚万分。她万分庆幸灭绝师太同自己师父相认,已没多少戾气,不然她非血溅当场不可。
赵敏听完清风道长讲完后,准备掀开被子下床。她右手刚提起,一股剧痛从她肩头传来,疼得她冷汗直冒。清风见状,忙道:“哎呀,不可,不可!你右肩原先受了很重的伤,几日前又被打得加重了许多。你若再动,真的要落下病根了。”赵敏摸了摸右肩,发现已被包扎完毕,心中闪过一丝讶异。杨姐姐不在,师父也不能给自己包扎,如此看来,替她包扎的也只一人了。
赵敏摇摇头,道:“师父,我无碍的。只是……”说着说着,眼神又瞟向灭绝师太那边,又不说下去了。
清风疑道:“只是什么?”
赵敏顿了顿,轻轻道:“只是少林召开英雄大会的日子愈来愈近,芷若一人孤军奋战,我担心得紧。”
灭绝师太在一旁听了,眼神一凛,冷冷道:“赵敏,你同我出来,我有话要与你讲。”
清风忧道:“妹子,你别……”
灭绝师太道:“哥哥,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这徒弟的。”说罢,轻拂衣袖,翩翩往门外去了。赵敏同清风道长对视一眼,还是下床穿鞋,往门外走去。
一日夜晚安宁,少室山下白日的喧嚣此刻也无影无踪,只剩客栈那间天字号的房间还亮着灯。丁敏君鬼鬼祟祟地探头过去,见周芷若并未在房间内,心中一喜,连忙轻手轻脚窜了进去,关上了门。她在房里到处搜寻,终于在周芷若枕下发现了一本手抄经书,烛光打在那本经书上面,赫然便是“九阴真经”几个大字。自从周芷若告知峨嵋派各弟子她从倚天剑中得了一本九阴真经,学之而使武功大成后,丁敏君始终心事重重,一直找寻机会偷得此书学习,想日后大成与周芷若一决高下。丁敏君自小便在峨眉山上苦修武学,但不论是从纪晓芙还是到周芷若,灭绝师太从未高看过她一眼,是以她心生嫉妒。现如今得知了周芷若武功大进的真相,她又怎能甘心居于他人之下?
丁敏君就着烛光打开了九阴真经,身子激动地不住发抖。她死死盯着九阴真经第一页的几行小字,喃喃念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
忽而推门声响起,清朗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我道谁在此这般鬼鬼祟祟,原来竟是咱们的丁师姐呀。”
丁敏君大骇,忙转头瞧去,只见易容完毕的赵敏拿着一折纸扇似有似无地晃悠着,看似玩世不恭,脸上却寒意尽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