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为爱而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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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白的老情歌，像是永远唱不到尽头
我住的阁楼对面，在布满爬山虎的老房子里，住着一个不算太老的女人，我听阿木说，她被她的爱人抛弃了。在知道这个缘由之前，我一度被那个整天放歌的女人吵得烦死了，我拜托阿木去砸烂她的留声机，结果阿木奇迹般的很认真地对我说：“有点人性好不好，那个狗娘养的拿了她的钱，还告诉她等到周璇出下一张专辑时，他就回来和她一起听。”那个时候，全世界都在怀念小璇。
我把脑袋搁在窗台上，不作声了。
看她把破败不堪的留声机擦了一遍又一遍，看她把旧到发黄的唱片放上去，看她听着老调子时眼神空洞得安详。不知道为什么，我可以这么安静地听下去，像是这空气里的忧伤瞬间感染了我。阿木笑呵呵地说我神经，然后就下楼去做他的生意了，我是不喜欢出门的，所以对他的生意一无所知，不过偶尔见他在楼下，将小包白色的东西交给不同的人，神神秘秘的，一点不像平常的阿木。我曾问过他，却只得来“小孩子一边去”的回答。
阿木总是这样，不管过了多久，不管我老到白了头，掉了牙，他都一直当我小孩，从他把我捡来开始，未曾长大。说到“捡”，我没有那些太早以前的记忆，全是阿木一个人自吹自擂，说他怎样英勇豪迈地从人贩子手中救出我，怎样含辛茹苦一杯一杯泡面把我拉扯大。一提到泡面我就来气，顺手将桌上的泡面杯往他脸上砸：“再给我吃泡面就杀了你！”
“小丫头，不赖嘛。”说着就用他那宽大的手蹂躏我的脑袋，可我喜欢这种感觉，简直有被虐倾向。
阿木，你可知道，那以后的每日每夜，我都深陷在锈迹斑斑的情歌里无法自拔，我真心的希望，对面的那个可怜女人能够等来爱。虽然，“爱”对我来说比外星人还要抽象。
阿木，我要到哪里去找你
要是仔细回想起来的话，所有能记起的有关自己的回忆都少不了阿木，我也曾怀疑过私生女之说，结果阿木很个性地丢出个“屁”字，“当你哥都还不够岁数呢！”
说实话，油嘴滑舌且自命不凡的阿木同学确实有种青春的帅气，而且照他的原话说这对小女生有着绝对的视觉冲击，差点没把我难得吃到的炒饭给吐出来了。
现在看来，幸好我没吐，因为那之后，我连泡面都没得吃了。
阿木失踪了，莫名其妙。
我连续等了七天，然后决定离开，离开阁楼去有阿木的地方。我不知道那个地方在哪。
在这期间，我遇到了苏，一个和阿木有着相同背影的男人。而且就因为同样的背影，我想都没想，抓住他的衣袖，欢心地叫了一声“阿木”。
转过来的却是一张完全不同的脸。
苏露出绅士的笑容，不气不恼地问道：“有事吗？”
阿木可不会这样，他的字典里根本没有“绅士”这个词。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苏，准确来说，是我不知道在我有限的表情里该用哪一种，苏又好脾气地重复一遍：“有事吗？”
“我在找阿木，你知道他在哪吗？”
面对我的莫名其妙，他竟也能客气地回答：“抱歉，我不知道你说的阿木，有需要的话可以去找警察局帮忙。”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身离开。我知道，我这种与人相处的方式很是让人火大。
阿木，我依然没有找到你。
是我在一直找茬，还是苏未曾离开
第二天，我坐上了地铁。这是我第一次坐这玩意。
感觉糟糕透了，车上人很多，背贴着背，像是要把每一寸空间都榨干净。我被压在其中，喘不过气来。
我发誓，等找到阿木，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碎尸万段。谁让他总说地铁是这个城市唯一赞的东西，没坐过它的是远古人。
就在这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阿木的背影。
“阿木！”我拼命挤过去，目光在拥挤的人潮中紧紧抓住那个背影。这次不会错了 ，我想。
可我还是错了，当我抓住他的衣袖时，脑子里闪过昨天似乎一样的情景。对我这种有健忘症的人来说，记起苏那张脸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啊。
显然苏不健忘，还是不气不恼地说：“是你！”
拉住他袖子的手触电般地收了回来。我愣在原地，说不出一个字。
苏却微皱眉头，继续说道：“你刚才叫的是‘阿木’吧，还没找到他吗？”
我点点头，觉得不对，又摇摇头。
苏的表情有点哭笑不得。
“我和他长得很像吧，要不你也不会连续两次认错。”
这一回我坚定地摇摇头。
“你真是……”苏一副无奈的样子，可嘴角还挂着笑，他停顿了一会，像想起什么似的对我说：“你可以叫我苏。”
他说，你可以叫我苏，而不是，我叫苏。
通常，我在某些方面敏感得像个天才。
地铁很识相地停下来了，我生怕苏问我名字之类的，转身就逃跑，因为我也忘了我叫什么，我的年龄，我的家人。我记忆里能够找出的名字，以前是阿木，现在又多了一个很好听的字：苏。
跑出车外后，我回头看了一眼，可在人海中，我已找不到苏了。
我们本应该是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
我觉得我的健忘症似乎好点了，至少第三天的时候，我还能在脑海中勾勒出苏的轮廓。走在不知名的大街上，我努力对比着阿木和苏的脸孔，还有他们的背影，结论是，下一次认人的时候，绝对要看正面。
同时，我又无端生出担忧，连续两次认错同一个人，难保苏不会认为我是故意的，至少换做阿木，他绝对会带着猥琐的语气说：“看上我了吧！”
我轻声叹了口气，阿木，你在哪？我已经迷路了很久，要不，换你来找我。
这样想事情的我不会注意到周围的情况，更不会发现我已经闯了红灯，一辆来不及刹车的红色小轿发出一声声疯狂的鸣笛。
“小心！”声音从我耳边呼啸而过，我感觉到有人突然从后面抱住我，并一起向前滚了很远的距离，他的手一直小心地护住我的脑袋。
“没事吧！”苏喘着粗气，眼中依然闪烁着惊魂不定，就好像刚刚快踏进鬼门关的是他而不是我。
我摇摇头，却看到他手背刮出了一道口子，正渗出血丝。我轻轻抚摸着伤口，他却不以为意地笑道：“以后要小心点，不是每次都这么幸运的。”
这是第三次看到苏，不同的是，这次是他主动出现的。
“谢谢！”
“不用客气。”
我们又沿街走了一段距离，谁也没有说话。晃荡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感觉到外面的世界也可以如此安静。我喜欢安静。
苏突然笑起来，我刚好可以瞥见他嘴角上扬的完美弧度：“你真的很安静。”
“是啊。”我随口答道，可心思都完全放在他手背的伤口上，它还在冒着血丝，让我异常难受。终于路过一家药店，我抬起头对他说“等等”，然后跑进药店，我想，至少给他买张创可贴。
可当我出来时，苏已经不见了。
阿木二号。
我宁愿，只要那些醉人而甜美的假象
这是第四天，我终于找到了阿木，确确实实是阿木。
他在熙熙攘攘的步行街上离我不远的地方，尽管如此，我确信他还是没有看到我，或者说根本就没心思注意周遭。小心翼翼又强忍惊恐的情绪已占据他所有的神经。
我跑过去，像是在暗无天日的隧道里追逐唯一救命的光源。
阿木，我们回家吧！
我的突然出现让阿木措手不及，他有些疲惫的脸上顿时写满了惊讶，可他什么也没说，抓起我的手在人群里穿梭，好像要甩掉什么。
而我唯一在意的是阿木的大手竟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当阿木停下脚步时，我才发现我们已身在一个死寂的小巷子里，阿木仍不放心地环顾四周，嘴里恶狠狠地吐出几个脏字：“该死的条子！”
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大概是确定安全了，阿木才转过身，双手紧紧抓住我的肩膀，几乎是对我吼着说：“你不应该在这，为什么不好好呆在家里！”
“我不要一个人在家里，我……”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我的话，声音虽然不大，却成为这巷子里最危险的符号。
阿木马上变了脸，抓着我肩膀的手也更加用力了。
“我要走了，你不能跟我在一起，而且死也不要承认认识我，记住！”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撒手就跑。
巨大的恐惧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虽然阿木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懂，但却感觉到即将要失去他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可没等我多想，几个黑影突然从我身后窜出，并在一瞬间扑倒来不及逃跑的阿木，手铐的寒光刺伤了我的眼。
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昏暗中我居然看到了苏，他的大手用力抓住我，使我无法动弹，眼睛却盯着落魄的阿木，表情严肃得可怕。
我想叫他，可嘴里的“苏”终究没有发出声来。制服阿木的几个人里跑过来一个，用一本正经的又带着些许兴奋的口吻说：“报告长官，已成功抓获贩毒团伙的成员之一，外号阿木。还有这个……”他看了一眼我，好像在请示逮捕我的命令。
“她是我的秘密线人，由我负责。”
我使劲挣扎，就像被人压在地上的阿木一样用尽全力，两个相依为命的人，是无法忍受保护不了彼此的事实。
可事实就是，阿木被押走了，他最后看我的眼神是那么的绝望。
“阿木……”
不知不觉中，我的泪就湿了一脸。
我不知道苏是什么时候把我带走的，等我回过神来，就看见苏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黑暗隐去了他脸上的表情。我亦没有任何动静，面对这个我一生都不想再见到的人，连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就这样，我们对峙了很久，仿佛耗尽了我一生的时间。
黑暗中传来他微怒的声音：“为什么要逼我讲出事实？为什么要爱上那种人渣？”
搞不懂他在说什么，我咬牙切齿地说：“阿木不是人渣！”
苏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他的手劲让我忍不住一声吃疼。
“你忘了，你全都忘了，要是清缘地下有知，不知道是该哭还是笑。”
我努力挣脱他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向他吼去：“莫名其妙，你在说些什么啊？你是谁？清缘又是谁？跟我和阿木又有什么关系？”
空气安静得让人窒息，可我却感觉到这只不过是暴风雨要命的前奏。苏又坐回了沙发，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拍拍他身旁的椅子，终于缓和了语气：“过来坐。”
我只是杵着不动。
苏没介意，继续说：“苏清缘是你的母亲。”
心脏突然就漏了两拍。
“清缘她……算了，不说这些废话了。七年前，你才十岁，你外公生了重病，你母亲就带着你去银行取钱，五千块，那是她十几年辛辛苦苦的血汗钱，可在回程的途中遇上了抢劫，抢劫犯拼命抢她包里的钱，清缘就拼命地紧紧抓牢不放，眼红的抢劫犯竟拿刀…杀了她……”苏的声音渐渐颤抖起来，最后连成一串低声的呜咽。
我倒退了两步，抚着墙让自己保持平衡，嘴角扯出一丝惨烈的笑：“你说的是谁？不，不管你说的是谁，那也绝不可能是我。”
“安安，你只是因为受了惊吓而忘了，可不能否定这个事实啊！”
“安安？”
“是的，安安，苏安安，这是你的名字。而苏清缘就是你的母亲！”
“安安…苏安安…苏清缘……”我木衲地昵喃着，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那些遥远而虚幻的记忆，支零破碎地冲击我的大脑，它们拼命地挤，拼命地挤进我的世界。
有个女人在歇斯底里地叫着“安安——”
“安安，好些了吗？”苏把我抱到床上，又替我细心地盖上被子，他脸上温柔的忧伤让我平静了不少。
“睡吧！过去的事我不会再逼你去想的。”
苏转身正欲离开，我却反手抓住了他的衣袖，犹豫了半天，才叫出一声“古扬哥哥”。
我能感觉到，苏的身体明显的僵硬。他又坐回床沿，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叫我什么？”
“古扬哥哥。你是住在我家隔壁的大学生，你经常帮助我和妈妈，你喜欢我，也喜欢我的妈妈。”
“你都…想起来了。”
“我只不过是把埋在心底的盒子打开了。古扬哥哥就是这把锁。”
苏露出一点浅浅的笑容，他宽大的手轻轻捋顺我散乱的发，虽然时间已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沧桑，但他的心，依旧没有变过。
我抓紧他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让我见见阿木。”
让我继续唱着这首为爱而生的歌
三天之后，我见到了阿木。
隔着冰冷的铁栏，我看到他的惊讶，他的疑惑，他的内疚，可这些都在短短几秒钟之后化为了冷漠，阿木靠着墙壁，面无表情地盯着我身后的苏。
我张开嘴，想叫一声阿木。
没想到阿木却先开了口，用不耐烦的口吻说：“长官，这妞是谁啊？”
我瞪大眼睛，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苏问：“你不认得她？”
“长官，难道我应该认得她？让我想想，也许是在什么酒吧里泡过的妞吧。”阿木突然又破口大骂起来：“妈的，又来看我笑话是不是，滚！老子不认识你。”
我好像有些明白阿木的反常了。
阿木，你好傻。
我走进一些，却让阿木显得更慌乱了，他抓起身边刚吃过的饭碗朝我摔来，“臭裱子，听见没有！”
大概连苏也没有料到，碗穿过铁栏，直接砸中我的额头。我看到阿木的脸顿时变得苍白，他双手抱头，缓慢地蹲下去，双肩止不住地颤抖。
我笑着说：“我不疼，真的。”
然后苏抱住我，离开了拘留所。
古扬哥哥，我还是恨不了他，就算他是杀我母亲的凶手。
我又回到了我的小阁楼，对面依然传来老旧的歌声，可那已不是苍白的悲歌，而是甜蜜的情歌。是的，那个女人终于等来了生命中的爱人，全心全意，不关金钱，不关权利，只为爱而厮守一生的爱人。
阿木，你看，她在爱情里重生了。
古扬哥哥依旧经常来看我，他说，你本质不坏，他愿意为我而原谅你。所以，你可以放心地赎罪，我们的这一生还有很长的时间。
我愿意等，等来我们一辈子的爱情。
因为，我也重生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为爱而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