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天师》有镹

4、第 4 章

　　守门大爷又是一阵吱哇乱叫，在自己的四个兜里一阵乱摸，从包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塞到孟荨手里。他一边把纸往孟荨鼻子上堵一边掰着孟荨的脖子：“望起！把头望起！你鼻子撞断了啊？流那么多血。”

　　孟荨头一抬，鼻腔中的血倒流进喉咙，引得又是一阵呛咳。

　　守门大爷看着孟荨乱糟糟的样子，赶紧扶着孟荨坐下：“你先坐到。我去给你拿点冷水来，拍下颈项。”

　　孟荨捂着鼻子，闷闷地哼出一声：“谢谢啊。”

　　守门大爷走得很快，嘴上仍然不忘数落孟荨：“车都开不来还开啥子车嘛，打的嘛……”

　　孟荨幽怨地回过头去看着站在她身旁的罪魁祸首——那个血肉模糊披头散发的女鬼。

　　女鬼手足无措地看着孟荨，竟然摆出了一副可怜样：“能不能救救我……”

　　在夜里，没有阳光的折磨女鬼的模样稍稍好看了些。虽然身上还是有血污和泥土，但至少模样没有那么狰狞了，眼眸也不再泛着灰白，是正常的瞳孔颜色。仔细看的话这女鬼模样还算清秀。

　　可一看到自己那辆保险杠被撞凹陷了的牧马人，孟荨还是气不打一处来：“你都死了，我怎么救你？我又不是神仙。那上面那么多佛，你自己去拜拜，看谁能救你？！”

　　女鬼摆手道：“不不，我活不了。我是想让大家都知道我死了……我的意思是至少我父母得知道……”

　　孟荨鼻子里塞着纸拿出手机，瓮声瓮气地问道：“你妈电话多少？”

　　守门的老大爷拿着一碗水走了过来，冷不丁听到孟荨这句话，莫名其妙地问道：“你说啥子？！”

　　孟荨还没来得及回答，守门大爷用手捧了冷水啪地拍在孟荨后脖颈子上。冰冷的水沿着孟荨的脖颈流下，滴在后背的衣服上贴着背心冰得孟荨倒吸一口凉气。

　　守门大爷唠叨道：“你打电话喊人来开车没有？山路上的灯坏了几盏，你这个手艺就不要个人开车了。”守门大爷见孟荨鼻血止住了，这才去收拾一地狼藉。

　　印着二维码的蓝色牌子被孟荨撞成了两半，守门大爷把牌子移开对孟荨说道：“这个你要赔我哈。五十。”

　　随后他又去查看九龙门柱。不幸中的万幸，蓝色立牌下的铁架子缓冲了一下车的位置。车并没有直接撞在柱子上，和九龙门柱贴着擦过。九龙门柱没有什么损伤。

　　守门大爷仔仔细细盯着看了半晌忽然奇怪地咦了一声：“欸，这柱子上怎么少了一条龙？”

　　孟荨抬头看向九龙门柱，她看不出什么异状，但的确那柱子上一共只有八条龙。可并不是被她撞掉了一条，而像是原本就只雕了八条龙似的。

　　“大爷你可别赖我，我哪能撞得那么艺术？”

　　守门大爷点着数又数了一遍，还是只有八条：“不对啊，我天天坐在这，无聊就数这根柱子，都是9条啊！咋个现在就只有8条了嘛？”

　　“大爷你平时数错了吧？”

　　守门大爷似乎权威受到了挑战，把眼睛一瞪凶巴巴地说道：“不可能！我天天都数！”

　　守门大爷正准备借题发挥细数一下自己对罗汉寺的了解，展示自己能一口气数出一千尊罗汉的天赋，忽然一道刺眼的光照了过来，晃得二人睁不开眼睛。

　　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山门前。

　　三金从出租车里钻了出来。仿佛是为了配得起自己的诨号，三金穿着有些浮夸的刺绣飞行员夹克，脖子上还带着一条金链子。

　　三金一身花哨土气看得守门大爷如鲠在喉连自己要说什么都忘了。要不是三金模样好看，就这一身衣服走进19.9特价洗剪吹的理发店里都会被人嫌弃。

　　三金跑到山门前看了看惨不忍睹的牧马人，顿时呼天抢地道：“老板娘，你好不容易开了一次车怎么就搞成这样了啊？！明年保费又要涨价了，你知道你现在车险有多贵吗？”

　　孟荨嫌弃三金吵得人脑仁疼，抬眼冷冷扫了三金一眼不耐烦道：“赔钱。”

　　三金识趣地闭了嘴，从善如流地拿出手机看着守门大爷：“多少？”

　　“五十。”

　　“微信。”

　　“滴”。不过三秒钟，五十没了。打车过来花了两百，这么一个半小时不到的时间三金就损失了二百五，有些肉疼。

　　可谁让自己只是一个打工仔呢？还不能跟孟荨发脾气。

　　三金垂头丧气地打开车门把车调整好再下车给孟荨打开了副驾驶的门，恭恭敬敬地请孟荨坐上车。三金看了看孟荨身后，疑惑道：“老板娘，那是你朋友？”

　　孟荨愣了愣，莫名其妙地回头，看见自己身后除了那个女鬼之外，还站着另一个男人。

　　那男人穿着长及脚踝的羊毛风衣，风衣里穿着西贝、衬衣和板正的西装裤，黑色皮鞋上一点脏污也没有。

　　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一个人？

　　孟荨看着女鬼问道：“你朋友？”

　　女鬼摇摇头。

　　三金接话道：“不是啊，不是我朋友。”

　　孟荨蹙了蹙眉头。三金是看不见鬼的。可如果这个男人是个活人，那他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今天她在寺里看了一天，可没见过这么一个人进出寺庙。

　　而且这个人还没带口罩。

　　三金在广场上看了一圈。停车场上就只有他们的这一辆牧马人。所以这个穿西装的是自己走上山的？

　　三金有些莫名其妙：“老板娘真不是你朋友啊？他长得还挺好看的。”

　　什么奇怪的逻辑？扭曲的三观？

　　孟荨盯了三金一眼，自顾自坐上了副驾。

　　穿西装的男人终于动了动，他似乎思考了很久才下定决心开口问道：“可以搭车吗？”

　　孟荨懒洋洋地看了眼后视镜毫不犹豫道：“不行。”

　　三金看了眼西装男有些惋惜，这么好看的人啊！老板娘就是一具没有感情的机器。

　　三金开着车刚起步，孟荨忽然说道：“停一下。”

　　三金嘴角翘起一个笑来。老板娘也不是那么冷血嘛！

　　孟荨走下车，打开后车门对着女鬼说道：“你上来。”

　　女鬼受宠若惊地看了看孟荨，指了指自己。孟荨不耐烦了：“再不上来我后悔了。”

　　女鬼赶紧上了车。她觉得自己身上有些脏，正在犹豫要不要坐下的时候孟荨已经关上了车门。

　　直到关上门，孟荨才正儿八经地抬头看了看站在车后的西装男。他站在原地一动未动，似乎他也看得见女鬼，清楚地知道孟荨不是邀请自己上车。

　　孟荨低头看了看地面。车灯不强，刚刚照在西装男的身前，她看不见这人到底有没有影子。

　　直觉告诉孟荨，这人有没有影子都是一个麻烦。

　　孟荨跳上车对三金说道：“走吧。”

　　三金不敢回头，只能通过后视镜看着空空如也的车后座惊悚道：“老板娘……还……还有个人啊？”

　　孟荨语调阴森：“不然你以为我是为什么撞了车？”

　　三金咽了咽唾沫，背脊顿时一阵冷汗。他还以为老板娘终于色心大发要让帅哥上车呢！结果老板娘收了个女鬼！老板娘不是没感情的机器，根本就是有病！

　　车上，三金听着孟荨和女鬼讲话，身上的冷汗一阵一阵地出，脖颈上的金链子都差点被冷汗浸得掉色。

　　虽然三金早就知道了孟荨的不寻常，也知道鬼的能力十分有限，伤不了人。可他还是害怕啊！想着车的后座上坐着一个女鬼，三金车都开得飘了些。

　　孟荨握着手机，她刚挂掉电话，和电话对面的女人吵了一架。

　　电话那头正是女鬼的母亲。

　　女鬼叫宋贝莉，大学刚毕业没多久。

　　孟荨回头看着车后座的宋贝莉，语气不善：“你妈说你还活着。”

　　宋贝莉的妈不仅说宋贝莉还活着，还认为孟荨在诅咒自己的女儿，反过来骂了孟荨的祖宗十八代。

　　宋贝莉有些不知所措：“我……真的死了。”

　　她被推下悬崖，被自己的未婚夫亲手埋葬。她未婚夫做这个的时候，她就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她看见自己被湿漉漉的泥土掩埋，未婚夫对着土堆踩了又踩，还把铲子扔进了河里。

　　她的尸体埋在人迹罕至的地方，自己的灵魂飘荡无依，怎么会还活着呢？

　　孟荨看了看宋贝莉穿着的衣服，一身的始祖鸟，一看就是高端驴友配备，忽然就想起了今天早上听见的新闻。

　　孟荨问道：“你死在哪的？迷魂凼？”

　　宋贝莉点点头：“在迷魂凼附近。我们想要进迷魂凼，还没有走进去我就被他推下了悬崖。”

　　“他？”孟荨反问道。

　　宋贝莉咬了咬嘴唇：“是我的未婚夫。我们说好，走完这条线就结婚的。”

　　杀妻案啊，孟荨看着宋贝莉的眼神多了些可怜。“你们一行几人进去的？”

　　宋贝莉道：“就三人，我们两个还有一个导游。”

　　孟荨心中疑云骤起。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今天早上的广播说进入迷魂凼的三名驴友，一个重伤，两个轻伤都救了出来。

　　宋贝莉见孟荨起疑赶紧说道：“你不信我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找我的尸体。我记得他把我埋在哪了！”

　　孟荨没说话。

　　三金的好奇心还是战胜了害怕忍不住问道：“老板娘，到底怎么回事啊？”

　　“简单来说就是她死了，但是社会认为她还活着。”

　　“人才！我还只听说过提前社死的。”

　　孟荨问宋贝莉道：“你不是那么简单的只是想证明自己死了吧？”

　　死得不明不白，好几十年后才被挖出来的多得是，没见过哪个冤魂那么不依不饶宁愿受太阳灼烧之苦也要证明自己死了的。

　　宋贝莉沉默半晌才说道：“我看见了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搜救队友来的时候，抬了三个人出去。其中一个就是那个人。”

　　三金好奇道：“老板娘，她说了什么？”

　　孟荨没有理会三金，继续问宋贝莉道：“所以你是被人冒充了？”

　　宋贝莉点点头：“那个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我确定我是独生女，也从来没有孪生姐妹。丘小波是提前准备好的。我身上的这套衣服是他送给我的。我看他拿了一套一模一样的衣服到树林里。后来林子里就走出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

　　“所以丘小波杀了你，又让别人冒充你？他图什么？”

　　宋贝莉摇摇头：“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我猜他是想要我爸妈的钱。我父母并不同意我和他结婚的。我从家里搬了出来，拿出所有积蓄准备和他走完迷魂凼这条线就裸婚。之后我们两人好好工作，一同创业。可我没想到他竟然会对我下手。他那么可怕。他已经杀了我，我不能再让他骗我父母！”

　　三金听得一知半解，但也从孟荨单方面的对话中猜了个大概。这件事显然比杀妻骗保更加恶劣啊！他正义心油然而生，握着方向盘的手都用力了些。他眼神坚定地看着前方：“老板娘我们现在怎么办？”

　　呵，他倒不怕山芋烫手。

　　孟荨冷道：“迷魂凼那么危险的地方，多少人进去了就出不来。你自己傻到连这个防备心都没有。你一厢情愿裸婚，人家只是图你家的钱，你跟他在一起时间不短吧，一点端倪也没看见？还有进迷魂凼是你的决定吧？现在他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的父母现在不仅会对他感恩戴德，还会拿出积蓄来给你们办婚礼。怎么算这个事情也是你自己作出来的。凭什么让我帮你？”

　　三金一激动，猛然踩下刹车：“老板娘你怎么能……”

　　“住嘴！”孟荨打断三金。

　　三金只好讪讪地住了口。

　　宋贝莉紧握双拳：“如果你能帮我，我父母会感谢你的……”

　　孟荨冷道：“你自己不懂感恩，又没本事，做鬼了还不忘坑你父母？”

　　宋贝莉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孟荨毫不留情道：“下车吧。”

　　宋贝莉委屈地坐在后座上，没有动。

　　孟荨一点面子也不给，走下车打开后车门冷冰冰地说道：“下车。”

　　宋贝莉只好走了下去，她乞求道：“你是我唯一能看见的人，求求你……”

　　孟荨根本不听宋贝莉说话，坐上车让三金开着车走了。

　　三金沉闷地开着车，一言不发。到了高速路的岔路口上，他忽然转了个弯朝着市区相反的方向开去。

　　“你去哪？”

　　“去洪雅县。那个新闻我今天早上也看了。三个驴友被送去了洪雅县医院救治。现在应该还在医院里。”

　　“你真想查这个事？”

　　“这事知道了，憋在心里总觉得不好受。只要见到她父母，就算我说的话他们不信，我心里也好受些。”

　　孟荨不再说话，调整了椅背闭目养神，一副管你死活的表情。

　　三金开车快，不一会儿就到了洪雅县人民医院。

　　这次驴友的事情上了热搜，县医院门前多了好几个媒体人，有官方的，也有很多自媒体博主，都被保安礼貌地挡在外面。

　　三金把车开到门前也被拦了下来。

　　“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三金指了指孟荨:“我姐，在家里忽然晕倒了。”

　　孟荨眼皮子跳了跳，只能继续配合三金表演。

　　保安看了孟荨一眼赶紧说道:“中毒了？嘴皮子都乌了。急诊在左边那栋楼，车停急诊科门前去。”

　　“好的好的，谢谢您了。”三金一边道谢一边把车开了进去。

　　县医院规模不算小，二人停好车直奔住院楼。

　　“不知道宋贝莉是重伤的那一个还是轻伤的？”三金看着楼层指引自说自话道:“如果是重伤的话应该在ICU。”

　　“我猜是重伤的。”孟荨说道。

　　“宋贝莉跟你说过了？”

　　孟荨摇了摇头:“轻伤的要录笔录。在医院里的宋贝莉是假冒的。丘小波肯定不希望她说太多话。”

　　二人走到ICU门前，刚好是探视时间。二人进不去，只能在外远远地看着。孟荨一眼就看见了躺在正中间的宋贝莉。

　　三金悄声问道:“有吗？”

　　孟荨指了指ICU里面:“3床那个。”

　　3床旁还站着一对中年夫妻和一个手臂打着石膏的年轻男人。

　　不一会儿探视时间结束，年轻男人搀扶着中年夫妻走了出来。

　　“叔叔阿姨，你们不要担心，莉莉肯定会没事的。”

　　孟荨和三金对视一眼。看来自己是找对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