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拥星辰》荞麦花如雪

14、第十四章 夜深不晚安

　　吃完饭，章遥带着章希滔先走。
　　宋梅和章路帮章奶奶把餐桌收拾好，碗碟洗刷完，也告别回家。
　　出了公婆的家门，宋梅就抱怨章路，说：本来在厨房时候，妈也问我那天我们要章遥小时候照片的事，我打了个哈哈，过去了。你怎么和爹说实话了，你不是一直担心这事会被爹妈知道吗？
　　章路沉默着走到自家楼下，对宋梅说：你等我一会儿。
　　说完，就走开了。
　　宋梅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看到章路拿着个文件夹走回来，说：回家再说。

　　进了家门，章路把文件夹递给宋梅，说：你自己看看。
　　宋梅打开文件夹，抽出文件夹，不觉念出声来：亲子鉴定意见书？
　　她快速翻到最后一页，看了一下结果，问：这是谁的？
　　章路说：还能谁的，章遥的呗。
　　宋梅瞪大眼睛：是章遥和小核桃的？
　　章路点点头.
　　宋梅：你什么时候去做的，也没和我说一声。
　　章路说：虽然我们一直认为小核桃是章遥的儿子，但是毕竟只是个猜测，现在确定无疑。
　　宋梅放下文件夹，问：这就是你今天让爸妈看小核桃照片的原因？
　　章路说：其实我爸妈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那时候都不知道盛宁有了，毕竟滔滔才是他们一手带大的孙女，他们自然更注重滔滔的感受和需要。
　　宋梅：那时候如果知道盛宁有了，你们家会怎么样？
　　章路说：其实当年那事最大的问题在章遥身上，倒是让我爹妈背了黑锅。
　　宋梅问：这话怎么说？
　　章路冷笑了一下：宋梅，我明着和你说吧，男人如果坚定的不去做一件事情，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去做的。
　　宋梅有点明了了章路的意思，说：你是说，当初的决定章遥是情愿的，不是被迫的。
　　章路哼了一声：我的弟弟，我还不了解，你们只看到他温和，好脾气的一面，他有多拗多艮你知道吗？
　　宋梅：他既然选择了和樊丽复合，怎么也没看到他们冰释前嫌，和好的样子，真是感觉他们别扭极了。
　　章路说：都高估了自己的承担能力，还念想着年轻时候的那些美好感情。结果真复合了，才发现早都磨损的破破烂烂，除了当年为了樊丽败家吵得天翻地覆，两个人心里还都有过别人了，怎么能回到原处？人吧，最怕的是心里都明白，但是还要对现实认命。
　　章路说到这里，皱皱眉说：我不想批评滔滔什么，但是章遥和樊丽关系这么僵，滔滔也有很大原因，整天像个幽灵似的，搞得全家谁和她沾一下都得小心翼翼，怕招了她的逆鳞。但凡她活泼可爱点，每天在爹妈身边穿针引线，她爹妈关系还能看在孩子面上缓和一些。
　　宋梅问：滔滔这个样子是像谁了？
　　章路说：我们老年人哪懂他们年轻人的花样，这得问问乐源。
　　宋梅说：乐源和滔滔，还不如她和小区传达室大爷关系好呢。
　　章路：关系再不亲，也是亲堂姐妹，以后，我们以后老的不在了，就是他们堂姐妹最近。
　　宋梅笑了：以前是这样，现在可不是，她有小弟弟了。

　　音乐剧结束了，乐源和毓川顺着人流走出大剧院，毓川问：哪里去吃小混沌？
　　乐源招招手：你跟我来吧。
　　他们走了一站路，到了一个老小区的菜市场附近，这边有家烧烤店，附带有卖小混沌。
　　毓川问：这里小混沌很好吃吗？
　　乐源说：这家早前是在街头摆摊多年，有个外号“寒风大酒店”，口味算不上多好，但是城市记忆，就算吃情怀吧。
　　点了两碗小混沌，毓川问乐源再加点别的什么。
　　乐源摇摇头，看到走来走去的老板不停的从冰柜里拿出一把把的烧烤串子交给后厨，周围都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笑的哈哈的客人。
　　她在想，这种人间烟火气，也没什么不好，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肆无忌惮。人，活得钝一点，憨直一点，没心没肺一点，更接近一点生活的本质。而不是端着，飘着，自我苦苦挣扎，把泪咽到肚子里，还要哄骗自己说，心无他物。

　　一位水灵灵的女孩给他们上了两碗混沌，乐源问：你是老板家女儿吗？
　　女孩个子不高，长得肉乎乎，但是胖的匀称，皮肤滋润，大眼睛，厚唇，反而有种娇憨的可爱。
　　女孩说：是呀。
　　乐源说：我七年前到你家吃过，那时你大概十岁左右，我就你现在这么大年纪。
　　女孩说：原来是老客户。
　　乐源说：也不算，你家老客户太多了。
　　女孩说：是呀，多亏老客户的照顾，我们家才做了这么多年。
　　乐源问：现在哪里上学?
　　女孩说：已经不上了，学习不好，也不爱上，初中毕业就下来帮家里打理烧烤店，要不家里也是要雇人的。快吃吧，混沌凉了不好吃。
　　说完，女孩笑了一下，笑的很好看。

　　乐源一边吃混沌一边说：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就成了烧烤店小妹，可惜，应该再上几年学。
　　毓川淡淡的说：我家也是做小生意，我爸爸妈妈两个外地人苦扒苦做的供养出了我，现在还要抚养一个小妹妹。
　　乐源抬眼问：你家还有个妹妹，多大啊？
　　毓川说：比我小很多，现在还上幼儿园。
　　乐源说：原来你爸妈是老来得女，一定很宠吧。
　　毓川笑着说：我们全家都很宠她。
　　毓川吃了几口混沌说：其实，社会分工本来不同，不是所有人都适合一定多读书，每个社会岗位都需要有人去做。比如这个女孩，她做烧烤小妹明显比硬去读书，人遭罪钱遭罪要合适。
　　乐源想了一下，说：这个道理，我爸也是开小汽修厂的。
　　她转头看了一圈附近，说：大家都在喝酒，我们也来一点。我请你，小美女，来两瓶啤酒。
　　毓川有点好笑，问：你不是还没赚钱吗？
　　乐源眼珠转了转说：反正已经花我爹妈那么多，也不差这点了。

　　毓川电话响了，他接了电话，说：妈，我今晚回去，看看你们和妹妹，现在外面吃点东西，你们别等我，先睡。
　　听到电话里，有女孩在叫哥哥的声音，他赶紧回应说：小碧桃，你先睡，哥哥等会回家。
　　乐源正在倒酒的手停住了，问：小碧桃，你妹妹大名叫什么？
　　毓川说：钟灵秀。
　　乐源心里只浮现出一句话：这个城市太小。

　　她想起一件事，说：你把混沌照片拍张发给叔叔吧，说我们来吃小混沌了。
　　毓川低头看了一下说：已经吃了一半了。
　　乐源说：不要紧，你发吧。
　　毓川觉得奇怪，还是按乐源说，拍了一张两碗小混沌的照片，发给章遥，并加了一句，我们散场后，来吃的小混沌。

　　章遥在家里收到了这张照片，他没有像乐源认为的那样，会心潮澎湃，追忆往事，他平静的看了一会儿，把这张图片删掉了。
　　刻意的回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会让记忆断片，他好像不记得那个人的脸，他的心已是门前冷落。
　　身后房间樊丽睡了，章希滔还在她的房间了，开着电脑和她的二次元世界朋友畅游她们的虚幻的美好世界。
　　他站在阳台，看外面明明灭灭的灯光，幽深里寂寞里，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当下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无可置喙。其实，当初做选择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一定会后悔，他看到了将来的残局狼藉，也看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没人知道，他面对沈涟时候的那种心底的卑微。长得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又怎么样，男人的事业和社会高度才是最大的底气。当沈涟平静的，带着笑意的眼神看过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矮了几分，恨不得真的能小下去。
　　他知道自己没脸再去找盛宁，这些年刻意的回避，让他忘了好像有过这么个人存在过。有时候在本地电视，媒体上看到沈涟，他想过，是不是那个人已经和沈涟在一起，在他的庇护下，过上了富足安逸的生活。
　　他忘了那个人的脸，也忘了过去，他认命了当下的一切，在安静里默默的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不能改变，就接受，反正最后的结果都是苍老和死亡。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只是，他没想到，他的认命里，多了一块意外，世上多了一个小核桃。而在这个城市里，这个孩子和她的母亲相依为命的过着平静的生活，而这份平静要被打破了。
　　该来的终究要来，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