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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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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近的距离。
  近到似乎只要她一低头,就能亲到曲龄幽的脸。
  近到哪怕她不低头,也能嗅到曲龄幽的气息,听到她的心跳声。
  明墨想。
  噗通噗通,一声比一声响。
  明墨呆呆地听了一会,忽然反应过来,那其实不是曲龄幽的心跳声,而是她的心跳声。
  她的心跳得很快,快到似乎下一刻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但这是很正常的。
  面前站着的、离她极近、甚至跟她快要贴在一起的这个女子,是她喜欢的女子,是她十五岁时一见钟情的心上人。
  那时她就在想:她这辈子只会喜欢这个人了。
  再后来,在那些沉重到不堪回想的日子里,她曾在泥沙里刻着她的名字,靠着那一点怎么都不会实现的念想捱着。
  明墨看过曲龄幽很多次。
  现在却是第一次跟曲龄幽面对面、有触碰。
  她在看曲龄幽,而曲龄幽也在看着她,甚至在问她想不想娶她、想不想和她在一起。
  那是明墨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的。
  她会心跳、会慌乱、会愣神都很正常不过。
  她抬了抬手,似乎想按住心让它不要再跳。
  她像是有些慌乱,怕心跳声太大会惊扰了曲龄幽。
  曲龄幽当然是没听到的。
  她看着明墨,直视着那个凶神恶煞、似鬼凶蛮的图案,眸光潋滟,像是要通过面具看清眼前人的表情、看穿眼前人的心思。
  她抬起手,轻轻搭在明墨肩膀上,半揽着她,再次追问道:“你不喜欢我吗?”
  她的声音轻而软糯,隐约含着几分委屈,好似跟心上人撒娇。
  风轻拂过,除了上元佳节街上各色小吃的味道外,明墨还嗅到了隐约馥郁的酒香,掺着女子馨香和湖水的凉意。
  她饮酒了?
  明墨跃动的情绪因而沉寂了一下。
  她想起了刚才听到的消息:曲龄幽刚跟段云鹤在近水楼台见过面。
  近水楼台是一座酒楼,去那里的人自然是要饮酒的。
  她想到这里,再看曲龄幽,果然看到她原本苍白的脸上浮起酡红,像是酒劲此时才涌了上来。
  她半醉半醒在说话,不是清醒的。
  明墨的心跳平息了一瞬,在迎上曲龄幽的目光后再次跳了起来。
  曲龄幽的目光朦胧,隔在一层云雾后,无情似有情。
  她原本有许多问题要问曲龄幽,比如知不知道自己是谁、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说的话当不当得真。
  毕竟说者无心听者却是有意的。
  但现在,她在曲龄幽贴得极近、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的坚决态度里点了点头,声音清润坚定:“明天上午,我会亲自登门和你商量成亲事宜的。”
  她看着呆呆的曲龄幽,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虚虚地、轻轻地环住了她。
  侍女雪青站在旁边察言观色,适时上来扶了曲龄幽一把,同时小心翼翼看了明墨一眼。
  虽然明墨连个眼角余光都没给她,但作为一个合格的侍女,她自然知道明墨刚才的话其实是跟她说的。
  小姐醉了,醒来后估计什么都不记得。
  既然不记得,醉酒时说的话自然只是酒后胡言不能当真。
  偏她现在这样说了。
  偏旁边那两个护卫一看就不简单。
  这都是什么人哪!
  她心里焦急不已,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一步。
  小姐出了酒楼后跟丢了魂一样,她一个没留意她就掉进了湖里。
  上天保佑被人救了上来。
  怎么她一个不注意,她又跟派人出手的救命恩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那个鬼面具看起来凶神恶煞的,面具的主人肯定不简单。
  小姐怎么会跟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小姐甚至都不知道她是谁。
  曲龄幽根本不在意她是谁。
  月上树梢,明月楼,明墨坐在亭里如是想。
  她饮了酒、落了湖,又听了周围人似乎无关紧要的议论声音。
  如果是在平时,那一定是无关紧要的。
  明墨很清楚这一点。
  如果是在平时,不用她出手,曲龄幽自己就能把那些说她风凉话的浪荡子收拾一顿,让他们磕着头求饶。
  她是有这个能耐的。
  但偏偏是那样的时刻,她刚和段云鹤一刀两断、情绪最为不稳的时刻。
  她做什么、说什么,都跟面前的人是谁无关。
  只是恰好那人是她。
  明墨仰起头。
  夜深人静,连月亮都看不到了。
  她在脑海里回想看到曲龄幽后的动作、言语,后知后觉地想:也许她不该说那句话的。那句“有很多人想娶姑娘”的话。
  但明墨捻了捻手指,忽而又庆幸她说了那句话,那时在曲龄幽面前的人是她。
  她无意识地看着手指,看了一会后回神,目光上移,很自然地看到了她的手腕,右手手腕。
  那里套了一串手串。
  白玉般洁白无瑕,串上的珠子圆而亮,颗颗分明,紧贴着手腕的内侧已经被捂热,表面因而对比出一股凉意。
  指尖一扯,手串移了移,凉意贴了上来。
  明墨打了个颤。
  越影的声音随之响起,含着担忧:“主子?”
  她走到了明墨面前。
  明墨看她,她脸上除了担忧外,还有几分迷茫不解,欲言又止。
  明墨知道她想问什么。
  她摆摆手,先表示自己没事不用担忧后,顿了顿,再次开口:“她是曲龄幽。”
  越影下意识点头:“属下自然知道。”
  她看着自家主子哪怕裹着厚厚衣服也止不住打颤的样子,心里一声长叹。
  主子再不是当年,出行必要有人跟随。
  她作为贴身护卫,同时也是明月楼月卫之首,大部分时间都跟在明墨旁边。
  明墨这几年到过哪里、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她都是知道的。
  除沉睡的时间外,主子最多的是到离此地不远的一座庭院里,站在暗处看。
  她看的方向人来人往,总有那么几个人是不变的。
  那些人越影也知道。
  她起初以为主子在看的是段家那位少主,以为主子只是为了观察段少主的情况、保证段少主的安全。
  至于跟那位段少主经常一同出现的曲家小姐,想来只是顺带的。
  在此之前,越影一直是这么想的。
  现在她想,真相应该是反过来的,那位段少主才是顺带的。
  明墨的话佐证了这一点。
  她说:“我对曲龄幽一见钟情,我喜欢她。”
  我想和她在一起。
  有生之年,我一定要追到曲龄幽!
  我要和曲龄幽一生一世!
  年少时轻快而坚定的声音和明墨此时沉稳不起波澜、因病而有些虚浮的声音合到一起。
  她说的话和当年一样。
  对面人的反应却和当年完全不同。对面人也不是当年人。
  越影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只是一瞬,她垂着头,虽没有言语,却显露出一种“唯主子之命是从”的意味。
  她没有再说什么。
  她只是护卫。
  四周一时静极了。
  明墨也垂着头,无端听到了许多道热闹的声音。
  “一见钟情?明少主,你才几岁?你知道什么情不情的?”
  “追?你堂堂明月楼少主还要追人的吗?还有拒绝你的姑娘?嗯?你说你只是远远看着没上前?那你该把这些话跟那曲什么幽去说啊。”
  “啧,姓安的,你看看人家,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一生一世。你呢?你俩还搁那玩上窗户纸了?”
  ……
  “主子?”越影的声音再次响起,“天这么凉,还是回屋吧。”
  明墨抬起了头。
  屋顶什么都没有,连月光都没了。
  她起身回了屋。
  翌日清晨。
  明墨早早就起了床。
  越影在旁边想:也许主子是整夜都没能睡着。
  这很正常。她要去见曲龄幽了。
  当然天这么早就登门似乎不太好,越影看着自家主子拿着一堆衣服看来看去,又在镜子前站了好久,最后换回了第一次选的衣服。
  日出东方,外面隐约响起货郎的吆喝声。
  明墨带着表面沉默是金的近卫出发了。
  出了门,坐上车,慢悠悠地,大概半个多时辰就能到曲龄幽居住庭院所在的街道。
  若是江湖人施展起轻功来,时间会更短。
  这距离相当近了。
  越影若有所思。
  明月楼的总部原来并不在许州。
  她起初以为主子是不愿看到旧景想起不在的人,现在想来,大概也有曲龄幽的原因。
  车停了。
  曲府大门正在眼前。
  门前一块空地,左右两只石狮子。
  车刚停下,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昨天晚上跟在曲龄幽旁边的侍女迎了出来,“明楼主,我家小姐有请。”
  明楼主。
  明墨在心里复述了一遍雪青对她的称呼,点点头,跟着她一步踏进大门。
  曲府大门后是一条不是很长的直道,远处小花园里隐有清香,假山圆石、回廊曲折,里面的景致明墨其实不陌生。
  她低头,地面上是一条用鹅卵石铺出来的道路。
  她看到过许多次,现在第一次踩了上来,感受到那股凹凸感。
  她跟着雪青一路走。走到正堂前时,雪青回头:“明楼主,小姐就在里面。”
  明墨看了过去。
  日光正照着,光影流转,四周摆设精致华丽,曲龄幽静静坐在那里,没有什么动作,却能让人第一眼就注意到她。
  明墨沉寂了一整夜的心忍不住跳了起来。
  她走了进去,迎上对面曲龄幽打量的目光。
  她直视着曲龄幽。
  曲龄幽已不复昨晚落水后脸色苍白、神情恍惚的模样,她换上了新衣服,端正坐在那里,眼眸明亮而有神。
  醉酒似乎没给她带来什么影响。
  她看起来精神很好。
  明墨想。
  她看起来跟打听到的消息完全不相符?曲龄幽想。
  她看了明墨一眼,从她腰间的饰玉到衣服上的花纹,目光向上,定格在明墨的脸上。
  上元节已经过了,她脸上没有面具了。
  她的真面目因而显露无遗。
  怎么说呢?
  不能说跟曲龄幽想象的完全不同,但也确实相差甚远。
  这种相差甚远不是指长相上的。
  明墨的长相跟丑字是不搭边的。
  她的眼睛漆黑而深邃,皮肤白皙到过分,给人的感觉像块玉,温润而轻柔。
  就跟昨天晚上差不多。
  没了那个凶神恶煞的面具,这种温和感更明显。
  但这和她知道的明月楼楼主半点不相符。
  江湖顶尖势力明月楼的主人。
  曲龄幽见过不少江湖人,知道江湖人是什么样的。
  说得好听是潇洒自由,说得难听就是不被限制、散漫随意,那是官府都很难约束住的一批人。
  那样的人,不怕官府却怕明月楼。
  按江湖地位来说,明月楼还要在流云山庄之上……
  曲龄幽想得出神。
  明墨迎着她一直没有收回的目光,摸摸脸,问道:“曲姑娘,你还满意吗?”
  这话一出,旁边站着的越影和雪青都睁大了眼睛。
  曲龄幽也怔了怔,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明墨问她满意不满意?满意什么?
  她将那些关于江湖的纷乱思绪压住,重新看向明墨时,似乎看到眼前人漆黑深邃的眼睛里有几分忐忑。
  那一定是幻觉。
  曲龄幽想。
  但她已经清楚明墨真正想问的,是她对她的脸满不满意。
  至于她为什么要这么问——
  曲龄幽眨眨眼,听到眼前的人再次开口了:“既然没有不满意,那我们说正事?”
  正事,指的是成亲的正事。
  这是昨天晚上她揽着眼前人的肩膀亲口问出的。
  而明墨也答应了。
  那时她是醉酒的、神志不清的。
  但明墨不是。
  曲龄幽醒来后听完雪青的讲述,想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她答应的原因。
  堂堂明月楼之主,权势富贵都不缺,怎么会答应?
  “肯定是看小姐长得美心动了!”
  这是雪青当时的回答。
  曲龄幽是不会这么想的。
  她看着明墨,轻轻点头。
  明墨于是问道:“昨天晚上你问我想不想娶你,那时你也许不是清醒的、理智的。现在你是,我想问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她到现在才登门,给了曲龄幽足够的时间思量缓和。
  她也想过曲龄幽清醒后将昨晚当做胡言乱语的后果。
  但结果是曲龄幽开了大门,让最亲近的侍女来迎她。
  答案其实很明显了。
  但她还是想问一问。
  哪怕她是谁对曲龄幽根本无关紧要。
  “明墨,明月楼之主,今年二十五岁。”
  “在许多人心里,你的名字是个禁忌。他们不想提起你,也害怕提起你。”
  “江湖上有许多关于你的传言,真真假假难以辨明。”
  “有的说你武功高强、天下无双,有的说你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有的说你嫉恶如仇、正直无私。”
  ……
  曲龄幽说了很多,证明她不是对明墨一无所知。
  她最后道:“还有人说,你杀人太多受了反噬,注定活不过三十岁。”
  她观察着明墨的表情,似乎想以此来判断真假。
  旁边的越影已经冷着脸把手按在剑柄上了。
  当然,她不会出手。
  那看起来只是震慑而已。
  是明月楼月卫对别人冒犯她主人的不满。
  属下都这么不满了。
  被别人当着面说会早死的主人却没什么反应。
  明墨甚至笑了一下,点点头,认真地对曲龄幽说:“是的,那人说得很对。我确实活不过三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