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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8、第二百八十八章 年少之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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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权盯着她,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好一个天下汹汹。”他走回案前,指尖重重按在那枚黑子上,“可你今日来,不还是要我替你丈夫解围?”
周瑛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幅舆图,缓缓展开:“二哥哥,你可曾想过,若大汉败亡,魏国下一个目标是谁?”
图上,曹魏的疆域被朱砂勾勒,如血盆大口,直逼江东。
孙权眯起眼:“我有长江天险,何惧曹魏?”
“长江天险?”周瑛轻笑,“当年曹操南下,也曾说过投鞭断流。”
殿内骤然一静。
孙权盯着她,忽然道:“你今日来,究竟是为了西蜀,还是为了...”
“为了天下。”周瑛打断他,“也为了你。”
孙权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黑子,仿佛回到了建安初年的那个夏夜,他们在石头城外并肩而立,共望星河。那时的他们,还不知命运会将彼此推向何方。
“你要我如何策应?”孙权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周瑛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丞相已在斜谷口布下疑兵,若吴军能出濡须,佯攻寿春,司马懿必分兵救援。”
孙权展开信笺,上面是诸葛亮亲笔所书的八个字:
“吴汉并力,天下可图。”
他盯着那字迹,忽然笑了:“好一个诸葛亮,连派来的说客都是这般伶牙俐齿。”
周瑛淡然起身:“我不是说客,而是故人。”她转身欲走,孙权却突然唤住她:“阿瑛。”
她驻足,未回头。
“若当年……”他声音微哑,“你我可会有不同结局?”
周瑛沉默片刻,轻声道:“这世上若是老是执着于当年,也太可惜了。”
孙权的手猛然收紧,指节泛白,几乎要将周瑛的腕骨捏碎。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灼热而凌乱,眼中翻涌着压抑多年的疯狂。
“阿瑛...”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这些年我想你想的快要发疯!我无时无刻不再想,若是当年没有那些仇怨,你是否安心留在我的身边!”
周瑛蹙眉,想要挣脱,却被他一把扣住腰身,狠狠按在怀里。他的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是诸葛亮把你从我身边夺走的!”孙权的嗓音陡然拔高,近乎咆哮,“当年若非他从中作梗,你怎会离开建业?怎会去那蜀地受苦?!”
殿内的烛火被他的怒意震得摇曳,光影在他狰狞的面容上跳动。
周瑛从未见过这样的孙权,素日里威严沉静的吴王,此刻眼中竟全是癫狂的执念。
“二哥哥,你冷静些。”她试图安抚他。
“冷静?”孙权冷笑,手指抚上她的脸颊,力道却重得几乎要掐出红痕,“你可知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带着几分颤抖,“每当我闭上眼,看到的都是你,可醒来后,枕边却躺着别的女人!”
周瑛心头一震。
“她们的眼睛像你,或是笑起来的神态像你,又或是……,可她们都不是你!”孙权的指尖划过她的眉眼,眼中痴迷与痛苦交织。
他的声音忽然哽咽:“阿瑛,你本该是我的皇后,是我的!”
周瑛望着他通红的眼眶,忽然想起许多年前,那个在建业城头与她并肩而立的少年。那时的孙权,眼中尚有清澈的笑意,而非如今这般偏执的疯狂。
“二哥哥,”她轻叹,“当年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他无关。”
“你知道你护着他的时候,我有多恨吗!”孙权猛地攥住她的肩膀,眼中怒火更盛,“他给了你什么?蜀地贫瘠,战事不断,你跟着他吃了多少苦?!若你留在建业,我定让你享尽荣华,何至于此!”
周瑛静静看着他,忽然笑了:“二哥哥,你当真以为,我在乎的是荣华富贵?”
孙权僵住。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我选他,只因他与我志同道合。这乱世,总要有人去争一个太平。”
孙权的瞳孔剧烈收缩,仿佛被这句话刺痛。他猛地将周瑛按在殿柱上,额头抵着她,声音嘶哑:“可我想要的一直是你...只有你...”
他的呼吸灼热,喷洒在她的颈间,带着几分酒气。周瑛这才发现,他的衣襟上沾着酒渍。
“二哥哥,你醉了。”
“我没醉!”孙权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他忽然扣住她的后脑,狠狠吻了下来,“如果,我临幸大汉丞相夫人的消息传到成都,你猜,诸葛亮还会要你吗?”
周瑛偏头避开,他的唇只擦过她的脸颊。
狠狠一巴掌甩了过来,孙权僵在原地,眼中的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洞。他缓缓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两步,忽然笑了,笑声里满是自嘲。
“我早该知道...”他抬手遮住眼睛,声音沙哑,“你心里自始自终从来只有他。”
周瑛沉默片刻,终是轻声道:“你我之间,早已结束。他敬我爱我,不会把我当成一个物件。”
孙权的手缓缓垂下。他望着她,眼中的执念终于化作了深深的疲惫。
“走吧。”他转过身,声音低沉,“趁我还没后悔。”
周瑛深深看了他一眼,终是转身离去。
殿外,暮色已沉。
王幼清站在廊下,手中的便面早已落地。她望着周瑛远去的背影,又看向殿内那个颓然独立的男人,忽然明白了什么。
孙权的内殿深处,藏着一幅画像,画中女子眉目清冷,署名“瑛娘子”。
她曾好奇问过,孙权只是淡淡一笑,说:“故人罢了。”
如今亲眼所见,她才明白,那哪里是“故人”?分明是孙权此生最深的执念。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孙权,素日里,他对后宫妃嫔看似宠爱,可眼底始终带着居高临下的疏离,仿佛逗弄猫狗一般随意。可那一刻,他抱着周瑛,眼中竟全是卑微的渴求,炙热得几乎灼伤人。
那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占有欲,却又掺杂着求而不得的痛苦。
原来这半生荣华,终究抵不过年少时的一场梦。
离开吴宫时,江上已升起明月。周瑛站在船头,望着建业的灯火渐远。
窦彩低声问:“夫人,吴主真的会出兵吗?”
她唇角微扬:“会的。”
“为何如此笃定?”
“因为他和我一样,”她望向北方,眼中映着星光,“都放不下过去,也输不起将来。”
东吴的承诺佯攻寿春以牵制司马懿,此行目的已达,可她心中却无半分轻松。
“夫人,风大了,进舱歇息吧。”窦彩递来一件素色斗篷,低声道。
周瑛接过,指尖触到斗篷内衬的暗袋,那里藏着一封密信,是临行前孙权暗中塞给她的。她还未曾拆阅。
“再等等。”她轻声道,“总觉得今夜...”
话音未落,江面突然炸开一道水花!
“有埋伏!”
窦彩厉喝一声,拔剑出鞘的刹那,三支弩箭已破空而来!周瑛侧身避过,箭矢擦着她的鬓角钉入船板,尾羽犹自震颤。
“保护夫人!”
随行的蜀军精锐迅速结阵,可江面雾气中已跃出十数道黑影,如鬼魅般攀上船舷。刀光凛冽,血溅三尺。
十二道黑影自雾中暴起,刀光如雪练横空。
周瑛旋身避过当胸一刺,她立刻抽剑迎敌,剑锋划过一名刺客的咽喉,温热的血喷溅在她脸上。她无暇擦拭,反手格开另一人的长刀,厉声喝问:“谁派你们来的?!”
刺客不语,攻势更猛。
窦彩背靠着她,剑势如虹,却仍被逼得步步后退:“夫人,他们的身手不是普通刺客,像是是魏国的死士!”
周瑛心头一凛。难道曹魏的司马懿竟已察觉她此行目的?
正思忖间,船身猛然一震!
“船底被凿了!”
江水汹涌灌入,船身迅速倾斜。周瑛踉跄一步,还未站稳,一道寒光已直刺她心口!
“夫人小心!”
窦彩飞身扑来,剑锋贯穿那名刺客的胸膛,可另一人的刀已劈向周瑛后颈,
“铮!”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羽箭破空而至,精准钉入刺客的眉心!
周瑛猛然回头,只见江雾中一艘轻舟疾驰而来,船头立着一名黑衣箭手,弓弦犹自震颤。
是姜维!
“伯约?!”
姜维不答,连发三箭,箭无虚发。蜀军的援兵从轻舟跃下,局势瞬间逆转。
刺客见势不妙,纷纷投江遁走。
周瑛喘息未定,姜维已上船单膝跪地禀道:“丞相不放心夫人独返,命末将暗中接应。”
她闭了闭眼,胸口仍因激战而起伏:“幸好你来了。”
姜维低声道:"夫人无恙便好。"
江风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周瑛望向漆黑的水面,忽然想起那封未读的密信,她伸手入怀,却发现信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