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落》官满月

55、伤情，替代

　　腿伤在太医的嘱咐和春晓的照料下愈合的很快，已经结了疤。皇上赏赐了两瓶祛疤的药膏，据说珍贵稀有，涂抹之后不出半月便能使皮肤变得光滑细嫩毫无痕迹，不是寻常人家能用得起的。

　　武媚娘这几日常常来看我，还给我带了好些点心，说是从德妃那儿拿来的。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叫我好好养伤。

　　自打那夜李世民从静心馆离开后，我便再没见过他。

　　开始的几天还有着期盼，天天盼着他能来看我，后来，便没了这份心思，因为我明白，我想见他，不过因为他是褒哥哥的前世，而我，迟早是要回家的，那个有褒哥哥的家，我们的家。

　　用过晚膳，没有仔细的打扮，便带着春晓出了少嫔馆。少嫔馆坐落在四海池的旁边，这倒是让我少走了许多路便能看到美丽的风景。

　　意料之中的，齐王妃还是坐在那红顶黄柱的亭子里。再美丽的景色，日日的看，怕是也会腻的吧。

　　我悄然走了进去，恭敬的道了声：“齐王妃。”她转过身来淡淡看我，缓缓的点了点头。温婉柔和的黑发并没有高高梳起，而是优美的垂在脑后，髻上簪了金玉珠翠的发饰。这水一样的女子，不施粉黛而面如朝霞映雪，说不出的韵味。

　　“如今，该称呼你为徐婕妤了。”她说道。这话语，听起来讽刺，可我的心中却不感觉如此。

　　“听闻，徐婕妤弹得一手好琴，曲子更是唱得动听。”她依旧淡淡的语气，如同她的人一般。

　　“都是旁人夸大了而已。”我说。

　　“不必过谦，皇上近来常提起你呢。”

　　李世民常提起我？我心中不免惊讶。

　　“皇上说，徐婕妤唱的曲儿都是不曾听到过的。”她继续说：“能让皇上夸赞的，想必非同一般呢。”静静的池水映在她眼中，不起一丝波澜。

　　“都是家乡的小调，难登大雅之堂的。”我心中一阵不安，这盗版的事儿做起来还真不是那么心安理得。

　　“娘娘，皇上请您移驾甘露殿。”一个满脸油光的小太监站在亭子外面，低着头说。

　　齐王妃看都没看一眼，片刻后，缓缓开口：“不去。”

　　小太监深深作了揖，匆匆转身离开。

　　我心中惊叹，这齐王妃的架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那小太监也真是奇怪，竟然半点儿为难之色也没有，想来是习惯了吧。

　　这种女子，搁在现代那叫有个性，可在这皇宫之中，莫不是有着特殊的待遇，怕是早就祸不单行了。

　　“回宫吧，我累了。”她起身看着身后的宫女缓缓说着。回身举步，柳摇花笑。

　　小宫女低着头跟在她身后，我轻轻低头，目送她的背影。继而，坐到刚刚她落座的地方，双手扶着围杆，低头望向亭边的池水，笑窝在水中荡漾，只是，并非发自心底。

　　是在吃醋吗？不禁摇了摇头。突然的，有人拽住了我的衣角。

　　我猛的回头，原来，是那个可爱的小公主。亭子外，一个宫女轻声向我作礼。我轻轻的抚着晋阳粉嘟嘟的小脸儿，柔声说道：“小公主怎么来了？”

　　她噘着小嘴，哼哼的说：“父皇说，你不是母后。”

　　我笑着抱她坐到了下来，开口道：“我当然不是你的母后啦。”

　　“那你是谁？”她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我。

　　我无奈的耸耸肩，说：“我是徐婕妤。”

　　“哦，我知道了，就像贤妃、淑妃她们一样，你是父皇的徐婕妤。”她舔着小脸认真的说。

　　“小公主真聪明。”我轻轻的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着看她。

　　“我以后可以常常去找你玩儿吗？”她仰着头，满脸天真。

　　“当然可以了。”我侧着头。

　　“那你说话要算数哦。”她抓住我的衣角。

　　“不信咱们拉钩钩。”我伸出了右手的小指。

　　“拉钩钩是什么？”她歪着脑袋认真的问我。

　　“拉钩钩呀，就代表自己说过的话要算数，不论怎样都不能反悔了。”

　　“真的吗？”她疑问。我耸了耸肩，说道：“骗你又没有糖吃。”

　　话音刚落，她突然伸出了自己的小手，摇着小指，笑着对我说：“来，咱们拉钩钩，说话要算数哦。”

　　我笑着钩住她的小指，认真的点头。

　　“我要回去了，不然父皇会生气的。”她噘着嘴说。

　　“快回去吧。”我起身将她抱了下来。

　　“你喜欢我父皇吗？”她突然问。

　　“喜欢？”我反问，却又像是在询问自己。

　　“对呀，就像兕子喜欢父皇那样喜欢，嗯，就像母后喜欢父皇那样喜欢。”她用力的点着头。

　　我犹豫了片刻，笑着蹲下身来，无奈的说道：“我也不知道呢。”

　　她学着我的样子耸了耸肩，说：“那，那我明天去找你玩儿。”

　　“好。”

　　晋阳公主挂着灿烂的笑容，转过身蹦蹦跳跳的往甘露殿的方向跑去，身后的宫女追着她消失在暮色之中。

　　我喜欢李世民吗？真可笑，我也不知道呢。

　　“娘娘，不早了，咱们也该回了。”春晓点了宫灯，站在我身后轻声说。我微微的点了点头，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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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嫔馆，气氛说不出的诡异。进了屋子，李世民端坐在堂内，身后宫女太监正伺候着。

　　“皇上。”我作礼。

　　“起来吧。”他喝了口茶水，开口说道：“刚才兕子去找你了？”

　　我一愣，他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没等我回答，他便又开了口：“来你这儿的路上看到了。”

　　“是。”我点头。

　　“伤可好些了？”

　　“谢皇上关心，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他摆了摆手，宫女太监竟全都退出了房间。

　　我心中一紧，他不是要……

　　不行，我可不想做名副其实的徐婕妤……

　　他似乎发现了我的异样，笑着说道：“不用紧张，朕今天心烦，想听你唱曲儿。”

　　我深深的舒了一口气，转眼笑着问道：“不知皇上今天想听什么曲儿？”

　　“什么都好。”他淡淡的说。

　　想必他今儿是在齐王妃那吃了闭门羹，心里不舒服吧。但是转念一想，李世民是谁呀，儿女情长虽是人之常情，但他毕竟是皇帝，在他的心中，忧国忧民之心更为重吧。

　　我缓缓坐到了古筝前。自打搬到了少嫔馆，我便叫春晓给我摆了古筝在堂内。一则因为毕竟琵琶我不是特别在行，而古筝却已练得如火纯情。二则因为古筝的声音更适合我所熟识的歌曲，《青花瓷》中便有古筝的伴奏。

　　悠扬动听的琴声流动，我轻轻唱起。

　　岁月难得沉默秋风厌倦漂泊
　　夕阳赖着不走挂在墙头舍不得我
　　昔日伊人耳边话已和潮声向东流
　　再回首往事也随枫叶一片片落
　　爱已走到尽头恨也放弃承诺
　　命运自认幽默想法太多由不得我
　　壮志凌云几分愁知己难逢几人留
　　再回首却闻笑传醉梦中
　　笑谈词穷古痴今狂终成空
　　刀钝刃乏恩断义绝梦方破
　　路荒遗叹饱览足迹没人懂
　　多年望眼欲穿过红尘滚滚我没看透
　　词嘲墨尽千情万怨英杰愁
　　曲终人散发花鬓白红颜莫
　　烛残未觉与日争辉徒消瘦
　　当泪干血隐狂涌白雪纷飞都成空

　　看着他迷离的眼神，我反复的唱着。

　　再回首却闻笑传醉梦中……

　　词嘲墨尽千情万怨英杰愁……

　　转调再续，反反复复。不知是否唱到了他的心底。

　　夜已深，风更静。仿佛，除了我和他，这个世界并没有其他人的存在。我不知疲惫的弹唱着，他的目光不曾从我的身上移开，眼神却深的望眼欲穿。

　　突然，指尖一阵痛感，刺耳的声音传入了耳中。原来，是断了琴弦。

　　抬起手，一滴血落在了琴上。不知在什么时候，他竟站在了我面前，抓起我的手，将那划伤的手指含入了口中。

　　我惊讶的看着他，心跳声不停的击打在心房，曾经，褒哥哥也将我的手指含入口中，满脸的疼惜，那么怀念。

　　一阵尴尬，脸颊发烫。天地似乎都在旋转，看着他紧张的神情，我竟感动的想落泪。

　　“诺儿，还疼吗？”他紧紧抓着我的手，脸上依旧紧张盯着我还在不断留着血的手指。

　　我傻愣愣的微张了嘴，心中好似冷水从头顶落满了全身。

　　诺儿，是谁……

　　时间，好似冻结了的湖水，定格在了他猛然抬头的瞬间。原来，伤人的不是刀刃，而是他温柔的眼神。

　　叶子，在窗外轻轻摇曳。万籁俱寂，月明星稀。

　　我，是失落吗，亦或者是无地自容吧。

　　当他温柔的轮廓变得模糊，当他紧握着我的手变得僵硬，当他欲言又止回身举步，我的心，跌到了谷底，冷到了南北极。

　　女人一辈子，讲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怨的是男人。而这深宫之中的女人，她们的一辈子，所有的欢笑泪水都无声的奉献给了同一个男人。难道，我的前世，也注定要陷入这痴怨的爱恨之中吗？

　　也许，就这样也好，把徐惠刚刚萌生的情动就此扼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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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牵着晋阳公主的小手，听着她脆声的说这说那，心情倒是明朗了不少。

　　这位小公主似乎颇喜欢荡秋天，娇俏的小身子随着秋千晃来晃去。看着他纯真的眼睛，竟不禁眼眶湿润了起来。

　　晋阳公主叫李明达，小名叫兕子。“兕”是犀牛的一种，有尖角，苍黑壮硕，很凶猛。给她起这个小名，大约是希望她长得健康，能抵挡一切不测和疾病。可惜这个名字，并没能挽救她娇弱的身体。这个异常聪慧的公主，在十二岁的时候不幸病逝了。

　　我知道历史不能改变，但是希望她能尽情的享受这短暂的人生，快快乐乐的度过每一天。

　　“你怎么了？”她荡着秋天歪着小脑袋看我率真的眼神向散发着明亮的光芒。

　　一阵心酸，这才发现有泪湿了脸颊。“没什么，阳光太刺眼了。”我轻轻抹着泪痕说着。

　　“父皇说，要多晒晒太阳身体才健康呢。”她笑得灿烂。

　　我抬手来扬起头，对着刺眼的光，再次忍不住热泪盈眶。

　　“你给我讲故事吧。”她甜甜的说。我回过头笑着看她，这么可爱的孩子，这么脆弱的小生命，我恨不得把世间所有的快乐都给她。

　　我给她讲灰姑娘，讲白雪公主，讲海的女儿。她听的津津有味，时不时的会问我一些千奇百怪的问题，双眸闪动，聪慧可爱。

　　“三哥！”她突然从秋千上蹦了下来，跑着扑进了一个男子的怀抱。

　　男子抱起晋阳，缓步向我这边走来。我定眼一看，这不是正是李泰。

　　虽是仅有着两面之缘，却对他印象极深。他的眉宇之间总是透着一股笑意，除了体型比起李承乾和李恪略胖之外，五官还是颇为相近的，只不过，他的身上没有让人心惊的王族之气，倒是多了几分儒雅和文弱。

　　“三哥，陪兕子玩吧。”晋阳搂着李泰的脖子，撒娇的说着。

　　李泰宠溺的看着晋阳，柔声说：“三哥等会儿再来找兕子，现在要去父皇那里。”

　　“哦，这样子呀，那你快去吧。”晋阳眨着眼，抓着李泰的耳朵，又说：“不要惹父皇生气哦。”

　　李泰笑着放下晋阳，转眼看了看我，轻轻点头，转身离开。

　　我淡淡的回礼，心又开始忍不住的伤感。李泰，本就缺少着帝王的霸气，就算推他上位，怕是也难当治国大任的吧。

　　晋阳玩累了，被宫女抱了回去。我独自坐在秋千上，看着绿树繁花，脑中一片空白。晚霞像火焰一般燃烧，遮掩了大半个天空，好美。

　　不知过了多久，后颈一阵阵酸痛袭来，我缓缓的低下头来，再抬起，却见到了不远处，李世民在看我。

　　我连忙下了秋千，心跳声清晰的犹如小鼓急促的敲打着。

　　他的身后，没有跟随着太监宫女。看着他缓步向我走来，我低头作礼，轻轻的唤了声“皇上”。

　　他肃然坐到了石凳上，开口道：“当我不在这里就好。”说罢，便不再看我。这个男人，怎么如此可恶。但，他毕竟是李世民，毕竟是皇帝。他和褒哥哥，差距太多。

　　我站在秋千下，低头不语，看着自己桃红的裙摆，心竟慢慢的平静。

　　“听说……”他凝眉望向我，我抬头看他，正对了他的眼。“听说你八岁已善属文？”他问。

　　“回皇上，臣妾才疏学浅。”

　　“不必过谦，你的那首《拟小山篇》朕倒是听过。”

　　过谦？我哪有过谦。鬼知道那在说什么呢，《拟小山篇》？啥玩意？唐诗宋词元曲倒是没少背过，在现代，刚会说话的奶娃娃都能背上几首诗词，至于作诗，有灵感的时候倒是能爆发几句，可是，仅限于有灵感的时候。

　　我沉默不语，他却又开了口：“朕倒是很想考考你。”

　　我心中一惊，睁着大眼看他。他环顾四周，说道：“就以此情此景作首诗吧。”

　　“作诗？”

　　“五言也好，七言也罢，随你所想。”他还认真起来了。

　　我脑子拼命的转，作诗，怎么作？这也太即兴了，还是想想谁的诗能用得上吧。

　　我、他、秋千，有了。我开口吟道：“两重门里玉堂前，寒食花枝月午天。想得那人垂手立，娇羞不肯上秋千。”

　　他定定的看着我，看得我满脸发烫。

　　“想得那人垂手立，娇羞不肯上秋千。”他回味片刻，随即展开了笑颜赞道：“好诗。”

　　“谢皇上夸赞。”我脸上的余烫未消，心底却惊得很。这可是韩翃的诗啊，希望他不要怪我盗版才好。

　　“朕怕是要好好赏你才行。”他眼中带着浓浓的笑意。

　　“臣妾不要什么赏赐，只要皇上龙体安康，脸上时常挂着笑容便是对臣妾最大的恩赐了。”天呐，这是我说出的话吗？那一瞬间，为什么我的脑中空白一片，而嘴里吐出的却是这样的话？

　　他愣了一下，嘴角缓缓扬起，开口说道：“你和诺儿很像。”

　　我满脸疑问，又是诺儿。

　　他叹了口气，双手背于身后，起身向着太极殿的方向走去。我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任由自己滴血般心伤。

　　“看来，他还是忘不了长孙皇后。”一个清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僵硬的回头，是齐王妃。

　　“长孙皇后？”我心惊。

　　“他口中的诺儿，是长孙皇后。”她走到我身边，缓了脚步，清眸含着幽怨，随即便擦着我的肩膀，身姿轻盈的消失在了暮色中。

　　长孙皇后吗？我早该想到的，只是心底不愿承认罢了。那个我深深敬仰的一代贤后。

　　原来，只是因为我的长相像极了长孙皇后，他才时常的出现在我面前。

　　原来，我的诗，我的歌，所有的风月，都深刻的见证着他对我的无情。

　　原来，在他的心里，我只是一个替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