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影成双》囚西

1、第一章

　　爬满叶子的红砖房立在小镇与森林的分界线上，巨大突兀的轮廓，嵌着凌乱的羽毛，在草地上映出一座鸟笼的轮廓。

　　沉重的钥匙在水桶里闪着光。推开门，风把老宅特有的潮湿吹到脸上。奥妮塔把箱子放在门口，走进门廊，在拉开长长的一排窗帘时屏住了呼吸。光照进了这座老宅，这个曾经被父亲称作家的地方，现在无人问津。

　　这里到处是厚重的帘子，拉开是祖母的肖像画，书架上的纱帘扬起了些许书籍上的灰尘，上面都是些晦暗难懂的符号，魔法阵；在厨房，一只老鼠在桌子下一闪而过，父亲的衣柜里有件包裹在黑纱里的晚礼服，上面有块可疑的焦斑。这座老宅的一切——都与她格格不入，奥妮塔不曾了解过父亲家庭的温情，只知道他因为与堂姐私奔而不再受接纳。

　　透过拉开窗帘的门廊，望着太阳落入纯黑的森林，望不到繁茂枝叶尽头，野兽的呜咽声传进耳朵。内心做了一番挣扎后，她还是把帘子拉上了。

　　坐火车从戈林温到这里耗费了奥尼塔大部分精力与白天的时间。她没有多少时间打理房子，把结界卷轴拿出来布置好，用面包解决晚饭后，清理好父亲卧室的床。换上睡袍后，她又忍不住吱嘎吱嘎地下了楼，近乎神经质地检查了门窗，咒语的力量，最后把一个防身用的东西塞到枕头底下。她害怕独居的晚上，无比想念旅店楼上的房间，嘈杂声反而能带来安全感，度过一个又一个无梦的晚上。在这里，不祥的树林，寂静的老宅，她不知道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盯着自己。

　　她往被窝深处缩了缩。一个法师这么胆小，怕是要被窥察的鬼怪嘲笑。祈求快点睡着，又害怕陷入无知无觉的睡眠，奥妮塔就这样在黑暗中躺了许久。紧闭双眼，脑中闪过一幅幅画面，停在“求学”上。求学，她咀嚼着这个词眼，简简单单一个词，凝结了不知多少回忆：心愿，遗愿，金钱，怀疑，自卑，决心……

　　意识被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声音的唤醒，很难说她到底有没有睡着，但当奥妮塔感受到到它就在耳边时，不禁战栗起来。那么清晰，是呼吸声，又像是潮湿的空气，模糊到仿佛水下传来。

　　错觉，绝对是错觉。她在做梦，她的手却颤抖到无法掐住大腿刺激痛觉，不敢动，不敢睁眼。勇敢点，奥妮塔，只要你翻个身，就会嘲笑自己的一惊一乍。等她好不容易攒足勇气，忽然传进耳朵的热气让她僵在了原地，脚别扭地弯成了直角。

　　呼……

　　热的，在耳廓上轻佻地打了个转，却像一块冰直直滑进耳道，让她全身冰凉。冷冰冰的鼻尖嗅到了淡淡的香味，麻木到无法分辨。头皮发麻，紧绷着的神经仿佛让头发一根根竖了起来。

　　热气缓缓往下滑，喷在脖子上，仿佛蛇在掂量揣摩自己精心挑选的猎物，每一寸肌肤的质地，每一丝随着抚摸身体消逝的热度。没有滑到衣服底下，她感受到气息断了一下，像是一个人轻轻哼了一声，热气移回了脸侧。

　　毫无预兆地，额头上的刘海被轻轻拂开，这次不是摸不着实体的气流了，她能判断出那是凉凉的实体蜻蜓点水般的划过，手指？这并没有给奥妮塔带来安全感。又来了，不过这次变得湿滑，触手，触手上的吸盘……

　　张开了。她仿佛从水底往上看到了湖面上的荷叶，越来越远，有种坠落的感觉，不过感觉不到害怕了，身心轻盈地像一片花瓣，打着旋儿，湖水很温柔，舒服地几乎让人想笑出声来。奥妮塔感觉整个人晕乎乎的，什么也不愿去想，就这样坠落，坠落——

　　不行！

　　危机感充满了大脑，水灌进了鼻腔里，奥妮塔咳嗽着，奋力在水里挣扎。不对，她怎么会在水里，那片荷叶越来越大，她伸出手抓向它，一阵天旋地转，冰凉的触手被迫从额头上抽离。

　　“永远，不要陷入思想被控制的状态，宁愿假装顺从懦弱，也不要放弃自己的意志！”

　　奥妮塔惊醒过来，她已经顾不上什么装睡了，猛地坐起来睁开眼睛。头很痛，全身都是汗水，一切声音像是放大了一样传进耳朵，什么东西摔碎了，瓷片的声音几乎掩盖了衣服的沙沙声和像是人发出的叹息声，玻璃碰撞的声音，奥妮塔喘息着，把手伸到枕头底下。

　　她掏出准备好的伤害火焰瓶，不知哪来的猛劲儿朝那个声音离开的方向丢了出去，蓝色的火焰在空中划出绚丽的光芒，爆炸声告诉她击中了目标，奥妮塔迅速地翻身下床，趴在床靠窗的那一边空地上，半响，望向烟雾散去的方向。

　　不放弃自己的意志。感谢父亲，他曾讲述过大脑被窥探时的状态并对她做过些训练。

　　她望着门口，门已经被炸开了，地上散落着木屑、瓷片和碎裂的瓶子，水晶碎片像之前那样慢慢地移动起来，在地上的蓝色液体里恢复回瓶的状态，闪闪发光。木屑和瓷片在液体里融化，发出嘶嘶声，吐着白沫。

　　之后，又回归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