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海上1930》伊六三

37、第 37 章

　　步出和平饭店的大门时，沈振声对这顿饭感到很是满意，该种下的种子都已经种下了，该点燃的催化剂也已经点好，万事俱备，东风也要来了，就等着他最后盘点收成了。
　　沈振声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他坐在车上看到了两个身影搭在一起从附近的另一家餐厅里出来。怨不得有时他抱怨这申城的马路上行人根本就不害怕汽车，只不过是下午三四点，街道上已经是人来人往，逼得阿威开车时根本就不敢踩油门，这才让沈振声看清了那两个正是聂江风和何兆文。
　　沈振声千交代万交代，让他留在报馆内等着他的人接他回家，如果非要出去，就让他的人跟着。
　　“老五是怎么保护人的，人家都自己出来吃饭了，没有人跟着吗？”一分钟前还明亮的心情此时已经比申城的天还要阴沉。
　　“我……我回去就去问老五……“阿威此时也看到了马路对面那两个熟悉的身影，便明白了后座突如其来的低气压的来源，他真恨啊，恨申城的路人怎么就那么多，要是开的快一点他还能解释说，是眼花看错了。
　　“今天中午的食盒难道没有给他带上吗？”持续的低气压，持续阴沉的声音传来，阿威的背后就是一抖。
　　“呃……我……”我也没注意到食盒什么的呀，一般老板在场他都不敢多看聂小公子一眼的。阿威想着，可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口。
　　“我明明亲眼看着李妈把食盒交到他手中的，都是他平日最喜欢的菜，有什么理由还要下馆子。”
　　“呃……也许……”
　　“何兆文腿脚是不好吗，非要搭着别人的肩膀才能走。”
　　很好，原来并不是在问我，阿威脑门那颗汗珠终于滑了下来。他决定了，以后开车绝不能东张西望，在没有行人的情况下一定要开足马力，让声哥也没有机会东张西望。
　　聂江风好几日没有回报馆，累积了不少的文书工作要处理，加之牛执耳又在身边缠着他讲后来片场发生的那些事，当他被司机从报馆接回沈公馆的时候，都已经过了晚饭时间。
　　不过他却没有料到，进屋后沈振声还坐在饭桌前等着他——沈振声上午说过如果没有事就会来接他，他回来时只有司机和张五在等他，他便以为今天沈振声应该是有事要忙，没想到他这个时间了还没吃饭。
　　“你回家啦，不好意思，今天报馆有点忙，我回来的迟了。是在等我一起吃饭吗？”看到沈振声在等自己，聂江风的心里很开心。
　　“没有做你的饭。“沈振声冷冷的说。
　　什么意思？聂江风愣了一下，仔细看饭桌上虽然菜色丰富，但还真的就是一人份的，而且似乎唯恐别人看不出这些菜都是给一个人准备的，原来公馆常用的那种华丽的大餐盘，全被换成了装西点的小餐盘。
　　聂江风不明所以，但是看沈振声的脸色大概是心情有些不好？他便顺着他说：“那我去厨房随便弄点东西吃？”
　　“还用弄其他的吗，把中午的食盒再热了吃就是了。“
　　“你怎么知……“聂江风惊呼一声急忙捂住自己的嘴，此时沈振声浓郁的眼眸里已经阴沉地快要下起冰雹了，聂江风算是知道了沈振声这场脾气的来源，他中午没有在报馆里吃饭的事果然还是没有瞒过他——他是特别和老五派来跟着他的手下打了招呼的，让他远远跟着，他也会很快回报馆，这事就不劳烦汇报给他老板了——这家伙怎么还是把事情给捅了出去。
　　聂江风低着头坐到了沈振声旁边的那个座位上，他倒不是觉得和何兆文一起吃饭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可以跟他说的，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知道沈振声对于保护他的人身安全这件事向来是有些锱铢必较，而他内心深处又不希望这样被人管着。
　　“振声哥，其实真的没那么危险，老五的手下远远跟着呢，上次被人跟踪真的是意外，这段时间来我觉得和平时完全一样啊。”
　　“哐”桌上的碗被沈振声大手一挥砸到了墙上，四分五裂碎在地上，周围的下人连大气都不敢出，谁也不敢上前来收拾。
　　沈振声狠狠地盯着聂江风：“你为什么就不能听话，万一出了事，手下的人在这么远怎么保护的到你。”
　　聂江风还没见过沈振声发这么大的脾气，他这人虽然平时阴沉，情绪和心思都埋藏在心里，却很少对属下大吼大叫，导致聂江风以为，他即使心有不满，也只是会吩咐下面的人直接行动，而不会浪费自己的力气去发火。
　　可这一次他确是实打实地撞到了枪口上，说不害怕是假的，那些别人关于沈振声的传闻都一股脑地涌到了他的脑袋里——他该不会揍自己吧，瞥瞥他穿着衬衫也依然能看出轮廓的高大身型，再看看自己这么瘦弱的身板，应该是没有一分胜算的。
　　见聂江风显然是走神了的表情，沈振声憋了一个下午的火蒸腾地更盛了。看到他和何兆文一起闲庭信步地走在大马路上他就恨不得立刻把这人拎回家教训，就是顾虑到他的面子，他才一直忍耐着没有第一时间强逼着他回家，他甚至没敢去报馆接他，担心自己控制不住在报馆就吼了人，让他丢了面子。毕竟是家事，还是留到回家以后再教训为好。可是现在看来这人非但没有体会到自己的错处，还相当地不以为意，反倒觉得是自己管得太多了。
　　“从明天开始，我会亲自接送你，中午把你接回家吃饭。你要去任何地方都要下人给我报备，我同意了才能去，落日之前必须回来。”
　　“什么？”聂江风摇晃着脑袋，怕是自己听错了：“振声哥，你不能这样做，我是独立自主的人，你凭什么剥夺我的自由？”
　　“自由？若你乖乖听话，你有的是自由。“
　　“你……你太可恶了，你这是法西斯，是暴君的行为！”
　　“是，我就是暴君。你要是不满意你大可以去找你的兆文学长，他向来温文儒雅，一定不会限制你的自由。但是，他能保护你的安全吗，你想知道案件的进展，他能告诉你吗？”
　　聂江风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你是在威胁我？”
　　沈振声也是怒火冲头，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是又怎么样！”
　　“好，那我不要你的保护了，案件的进展我可以自己去查。我不要再住在这里了，我要搬出去！“
　　“你敢！“
　　“我就敢！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这么管我！“
　　说罢，气得眼角发红的聂江风真的冲到楼上自己的房间里收拾起了行李。
　　客厅里又陷入一片死寂，没有人敢上前，也没有人敢出声，静谧的空气里只余沈振声胸膛起伏的声音。他掐着自己的眉心，松了松领口，仿佛想让更多的空气进来。我是他什么人？凭什么这么管着他，呵，沈振声还以为自己这颗心在申城这样财狼虎豹环伺的地方已经被武装的足够强大，这时才发现，只要聂江风一句话，自己那些自以为是的武装就霎时间被扎得七零八落了。
　　“哐”“哐”“哐”……聂江风当真提着自己的小皮箱下了楼，他本就来得匆忙，带的无非是些生活必需品，如今走的时候倒也方便了。看看沈振声依然坐在餐桌上，连站起来挽留他的意思都没有，他更加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再呆下去了，便也不想与他道别，一劲儿往门外去。
　　“哎呀，小少爷这是干什么呀，怎么就走了。”刚从厨房出来的李妈手里还端着给聂江风准备的鲍鱼粥，忽然见到这情形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拉住聂江风的手，要把他的行李拿过来。
　　“李妈，我有些事先回我自己那去了，你多保重，以后有机会我再来看你。”连李妈都知道挽留自己，可沈振声愣是一句话不说，这样，自己留下也没有意思。聂江风和李妈推推搡搡地往门口去。
　　“让他走。”沈振声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终于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掠过李妈直视着聂江风，那里面此时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怒火，又成了一潭浓郁沉静的海水：“让人告诉张五，亲自护送聂少爷回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