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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逢 ...

  •   中东,D市。
      炮火轰鸣,硝烟弥漫在窗外,两支地方武装还在不断开火,距离来自世界各国的战地记者被困在酒店,现在已经是第四天了。
      在开火的一个小时后,所有军阀的官员,记者,酒店工作人员全部都不见了,但驻扎在这里的军队依然不让来自世界各国的记者们离开,曾有记者试图硬闯,但全部被酒店门口的狙击手打了回来。
      现在已经过去72个小时了,但没有人清楚自己有没有命活过下一个小时。
      他们会不会冲进来,疯狂扫射?
      会不会把记者们当人质,最后全员尸骨无存?
      一切都有可能发生,一切都有可能不会发生。最让人痛苦的不是危险本身,而是不知道危险什么时候会来。
      顾望星望着不远处通道楼梯上挂着的白色床单,上面用黑色的胶条贴着“TV”字样的英文字母,下面是用红色水笔书写的阿拉伯语:
      “ ”
      (我们是记者,请不要开枪)
      “顾哥,要是能活着回国,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一同来的工作人员许墨问顾望星道,许墨今年23岁,大学刚毕业,比顾望星小3岁。
      顾望星一愣,沉默许久,就在许墨认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开口了,顾望星道:“我想....见见我弟。”
      “啊?”许墨愣了一瞬后笑道:“这样啊,你和你弟弟感情真好。”说到这里许墨低下头,脸上的笑容淡去,神色怅然,她喏嗫道:“我想见我妈,想吃她亲手包的饺子,她包的饺子可好吃了。”
      她也仅仅是个小姑娘,也想像别的小姑娘一样,在父母身边撒娇,而不是在战场上等待着一个不知道会不会来的明天。
      许墨的眼角隐隐泛红,顾望星见状拍拍身边的小姑娘,用轻松的口吻道:“阿姨手艺好这事你居然瞒我们这么久?不地道啊,许墨同学,等回国了,我们所有人都去你家蹭饺子吃,记得让阿姨多包点。”
      旁边的摄影师胡铮从瞌睡中醒来,只听到“饺子”二字,这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八的络腮胡大汉,当场清醒跳了起来,瞪大双眼道:“饺子饺子,哪有饺子?给我留点!”
      “啊?”许墨愣了一下后忍不住笑了出来,身旁的别国记者们,虽然语言不通,状况不明却也依旧跟着乐了。
      见大家情绪还好,顾望星松了一口气。当人群的情绪处于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只要有一个人精神崩溃了,所有人都有可能会跟着一起发疯。
      若是大家一起崩溃,那便距离死亡又近了一步。
      但是顾望星发现,他这口气还是松的太早了。
      “啊!!!”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一个一米九的白人男子站起来,突然崩溃地向窗户口冲去:“No,No,I have a son, and my wife, I do not want to die!!”(不不,我有一个儿子,我还有老婆,我不想死!)
      这个白人男子顾望星认得,是一名来自英国的记者。
      顾望星和胡铮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跳起来,向窗口冲去,在千钧一发的时刻,顾望星抓住了英国记者的衣领,将他拽了回来,顾望星反手把他按在地上,用膝盖死死地顶住他的后背。
      一米九的壮汉力气太大,顾望星力气不够在他背上不停摇晃,胡铮过来加了把力,这才将将把他按住,顾望星用英语在他耳边喊着:“Please,calm down, we won\'t die.”(冷静,我们不会死的!)
      英国记者还在奋力挣扎,1米9的壮汉嚷出了哭腔,饶是顾望星和胡铮一起都快没有办法按住他了。周围的记者全部围了过来,英国记者的同事蹲在他身边不停地唤着他的名字,试图让他冷静下来,但这些都无济于事。
      这时,一道高亢嘹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Coming,Coming!!!(来了,来了)”美国白人大汉高喊着,冲进礼拜间:“Red Cross is coming here,We are saved!!(红十字会的人来了,我们得救了!!)”
      “Oh, My God ,God bless us, we are saved!!!(上帝啊,上帝保佑我们,我们得救了!)”
      顾望星也好,胡铮也好,被按住的英国记者也好,所有人的动作一瞬间定格。众人呆若木鸡了半晌,不约而同地失声尖叫了起来,相互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终于,要结束了。
      他们得救了。
      顾望星和胡铮松开按着的英国记者,一直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顾望星脱力地靠在墙上,微笑地看着在场每一个人欢呼。人们三两成团抱在一起,仅有他一人握紧了脖颈上的鹅卵石星星。
      劫后余生的喜悦骤然砸在每个人的头上,几乎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Everyone got on the bus immediately, the ceasefire time is very short, we have to evacuate quickly.”(大家马上上车,停火时间很短,我们要快点撤离。)一个清瘦修长的华裔男子用流利的英语对一众记者道,他外面套着防弹衣,里面穿着国际红十字会的T恤,黑色牛仔裤,站在大巴门口,大巴上飞扬着红新月旗。
      颜笙最后一个从酒店走出,看向大巴的那一刻,愣在了原地。
      许墨和胡铮相伴往前走,走了几步才发现顾望星没有跟上来。许墨一边抽泣着,一边回过头来问颜笙:“顾....哥,哥,怎么....怎么....不走了?”
      颜笙看见许墨的嘴在动,但他没有听清许墨在说什么,全世界进入了默声的状态骤然黑白,仅有那立在大巴前的那个人浓墨重彩。
      “颜笙!”顾望星忍不住小声叫了出来,大巴前的华裔男子似乎听到什么一愣,随即失笑摇头,继续对还在哭泣着的一位瘦小的日本女记者道:“It\'s alright, don\'t worry, you are safe now.”(没事了,不用担心,你安全了。)
      “颜笙!!!”
      华裔男子听到有人在用中文喊自己的名字,还是一道他思念了八年的声音。他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只见自己朝思暮想了八年的人,站在离自己二十米远的地方。
      他有些狼狈,防弹衣里面的白色衬衫已经皱了,牛仔裤也脏了,白色的鞋变成了黑色。下巴上长出了青色的胡茬。他的外表或许没有太大的改变,但他眼里却写满了风霜,那不是岁月带来的尘茫,
      是生死。
      颜笙懂,因为他眼里写着同样的东西。
      八年的时光,浓缩成了二十米的距离。
      等颜笙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二十米已经清零了。
      他被人紧紧抱在了怀里。
      “哥——”沉默了一会儿,颜笙道。
      “嗯!”顾望星道,他的声音带着哽咽,怀抱在微微的颤抖。
      坐在车上,许墨和胡铮用眼神交流着。
      “顾哥刚刚是哭了吧?”
      “好像是吧?”
      “我还没见过顾哥哭呢!”
      “别说你了,我都没有!”
      许墨还好,这是她第一次出来,胡铮却和顾望星一起工作三年了。
      他们一起走过埃博拉肆意的非洲,去过疟疾爆发的印度贫民窟,冒死进过□□□□,闯过金新月和金三角的制毒工厂,每一次生死关头,顾望星总是出奇地冷静,可靠,理智,每一次死里逃生,即使周围的人都趴在地上哭的泣不成声,他还依旧能笑得出来。
      还不能问,问就是虽然你看我很淡定,但我其实已经吓尿了,之所以不哭,这是尔等凡人不懂的,来自台内颜担的偶像包袱。
      胡铮对这话嗤之以鼻。
      刚刚是胡铮第一次看见顾望星哭,他既诧异又觉得理所应当,毕竟人在刚刚经历了生死情绪都会极端一点,像他从前那样淡定才不正常。
      而顾望星正在一瞬不瞬地看着正在给与世隔绝了3天的记者们,用流利的英语讲述现在战况的颜笙。
      利比亚现在军阀混战,同一块土地,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属于同一方势力。颜笙他们来的时候情况稳定了几个月,的黎波里的军阀很好地接待了他们,却没想到转眼就开了火。
      正是因为要和多方势力协商好统一的停火时间和区域,红十字会才会在3天后才来接他们。
      原来颜笙不是红十字会的成员,是原本红十字会的人忙不过来他来代班的,他是无国界医生,隶属MSF。
      “顾哥,那个MSF的医生,就是你弟弟啊?”许墨犹豫了一下,拽了拽顾望星衬衫的袖子:“就那个,你说你想见的弟弟?”
      “嗯,对!”顾望星嘴角扬起一个笑,微微有点不正经:“是不是很帅?”
      许墨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颜笙。他双腿修长,身形挺拔,即使中东气温高达50度,他的皮肤依旧泛着冷白的色调,隔着距离看不清五官,但依稀能分辨出姣好的轮廓。就是声音听起来很冷,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颜笙看起来和顾望星像两种人,如果顾望星不说,许墨肯定不会认为他俩是兄弟。
      “嗯,挺帅的。”许墨笑笑说。
      “那必须!”顾望星挑挑眉,神情很是骄傲。
      “Please,Wear this.(穿上这个吧!)”另一个随行的红十字会阿拉伯裔成员默罕默德将黑纱递给许墨:“ For female it\'s safer to wear.(对女人来说,还是穿上比较安全)”
      “ ”
      (谢谢!)许墨用阿拉伯语回答,接过黑纱套上,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哎——”许墨感叹了一句在经常被人感叹的话:“本以为这里会变成迪拜,谁知竟然成了索马里。”
      自ALB之春开始后,中东就陷入了更多的军阀混战之中,极端□□民族主义大行其道,女性的平权荡然无存,她们又重新裹紧了黑纱,变成了男人的“附属品”甚至是“工具”。
      顾望星对许墨的话深有感触,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淡了下来,严肃地对许墨道:“这种话你自己说说就罢了,不要把个人情绪带到稿子里。”
      “我知道。”许墨有些委屈地嘟嘟嘴,扯了扯身上的黑纱。
      “马上就到了,停火区很安全的,不用担心!”和众人说完话后,颜笙在三人前面的椅子上坐下,回过头对三人讲。他的目光在顾望星脸上划过,随即侧过头去,脸上还是面无表情,但耳朵却微微有些泛红。
      即使过了八年,颜笙也还是这样。
      顾望星没忍住嘴角上扬,却不是因为喜悦。
      这事说起来也挺奇怪的,和颜笙分开的这些年,他该吃饭就吃饭,该上学就上学,该工作就工作。除了偶尔半夜醒来心里空的可怕之外,一切按部就班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不要说别人了,就连他自己都没觉得自己过得痛苦。
      但当颜笙在大巴前回头的那一刹那,他大脑中停滞许久的CPU才后知后觉的运转起来,经年累月濒临绝境所积累的恐惧、害怕、痛苦碾过他的身体,他差点支撑不住。
      每次看着同事们死里逃生嚎啕大哭的时候,顾望星都觉得他们心理素质太差,怕死做个P的战地记者。但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压根没比别人勇敢到哪里去。人活着有念想才会怕死,自己从前那么镇定,不过因为是没念想罢了。
      现在他的念想回来了,他才恍然,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个怕死的普通人罢了。
      顾望星张口想对颜笙说些什么,司机突然一个急刹车,所有人由于惯性向前俯冲,随即枪火猛然扫过大巴,拉起一道火花。
      “啊!!!”车上响起尖锐的尖叫,他们居然违反停火协议,开火了!!
      “默罕默德!”颜笙冲刚给最后一排的美国女记者送完黑纱的默罕默德大喊道,他拿过放在一边的喇叭将它扔给默罕默德,他自己飞快地扒开窗户,将手中的红新月旗冲着窗外挥舞着,显然这种情况在利比亚很常见,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默罕默德接过顾望星扔来的喇叭,也拉开窗户对着窗外武装喊道:“ ”
      (我们是红十字会,不要开枪。)
      显然交战双方已经打红眼了,完全不管周边的情况。
      “No way, they ignored us, try to avoid the crossfire, we rush out!”(没办法,他们不理我们,尽量避开交火区,我们冲出去!)颜笙冲司机大喊道,和默罕默德同时飞快地关上了车窗。
      红十字会雇来的司机,显然也是老手了,他踩下油门向前冲去。
      “The car is made of bulletproof material, we do not need to worry!”(汽车是防弹材料制成的,大家不需要担心。)颜笙站起来试图安抚所有人,这时前方突然被投下了炸弹,司机来不及刹车,当然刹车也没用,汽车由于巨大的冲力直接飞起。
      “小笙!”在汽车飞起的那一刹那,顾望星来不及思考其他,身体本能地选择了爱人,他冲过去将颜笙抱在了怀里,翻滚中经历了什么,顾望星并不知道,他仅仅知道,昏迷前的最后一刹那,他抱住了自己最爱的人。
      如果就这么死去了,算不算也是一种圆满?
      颜笙伸手回抱顾望星。
      他们同时闭上了眼,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的他们青春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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