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01 ...
-
大年三十这天很冷,外边刮着小风,打在脸上很疼。将近六点的时候,沈曼开车带着宋月雯去市中心的一家酒店里。宋月雯年龄小,体质有点弱,自己缩在车后座角落里流鼻涕。对于驾驶座的妈妈,她又陌生又害怕。车内一片寂静,只有轻微的颠簸声。
沈曼把车停进地下车库里,从后背箱里提出来准备好的礼品,两手提着自顾自地往前走。宋月雯背上小书包,一路小跑跟上去。
三楼162厅A间。宋月雯默默记了下来防止迷路。
包间里已经聚满了好多人,大人小孩挤满了屋子。一个三十多岁的漂亮女人走过来笑眯眯地迎她们:“好久不见啦。”她又低下头捏了捏宋月雯的脸:“小月亮刚九岁吧,长这么漂亮。”
宋月雯有点腼腆:“林阿姨好。”
一个眉目清秀的男生见状就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林清遥旁边,“沈阿姨好。嗯······小月亮好。”
被点名的宋月雯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他。“哥哥好。”
少年身穿着白色的休闲装,眉眼温柔,此刻正笑着听大人说话。
这便是许嘉晟,林阿姨的儿子。
这是宋月雯第一次见到他。
现在还不到上菜时间,桌子上摆着凌乱的果盘和几盘点心。来吃年夜饭的人都是以前住一个院的关系好的邻居,大家好久没见,都在寒暄着聊天。沈曼不善言辞,林清遥在旁边帮着说话她才渐渐打开了话匣子。几个跟宋月雯同龄的小孩子都没人管了,嚷嚷着玩了起来。有小孩子来邀请宋月雯一起玩,她拘谨地拒绝了,眼睛却一直瞟着许嘉晟。
小孩子都跑散了,包间里只有七八个大人在闲聊,宋月雯的位置就在许嘉晟旁边,她抓了一把糖剥糖吃,不一会儿面前的桌子上就堆了一堆小山似的糖纸。沈曼用眼神瞪了她一眼,宋月雯就停下了剥糖纸的动作,把桌子转走了。
许嘉晟戴着耳机给同学发信息,突然感觉有人轻轻扯了自己的袖子,他扭头一看,是宋月雯坐到了他旁边。许嘉晟摘下耳机,“怎么了?”
宋月雯拿起一把糖纸,“我这有糖纸,然后,然后垃圾桶在你那边。”她说这话还有点莫名的不好意思,一直不敢直视许嘉晟。
许嘉晟点点头,把糖纸接了过去扔到了垃圾桶里。然后环视了一圈包间,问她:“怎么不去跟那些小朋友去玩”
“跟他们不太熟,没说过话。”
许嘉晟笑了笑,“跟我很熟吗?”他说完意识到这句话语气好像有点不友善,于是换了话题,“你叫什么名字啊,小月亮?”
“我叫宋月雯,小月亮是我的小名。”
“哦,这样啊。”许嘉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不大的白纸和一支黑色水笔,“那写一下吧。我看看名字怎么写的。”
宋月雯就在纸上一笔一画地写上了名字,许嘉晟低头看了眼稚嫩的字体,又读了一遍:“宋,月,雯。”他拿笔在旁边飞快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这是我的名字,许嘉晟。第三个字读shèng,四声。”
宋月雯轻声读了一遍,忍不住说了句:“哥哥的名字好好听。”
许嘉晟点点头,“谢谢,你的也好听。”
宋月雯又笑了起来,“谢谢哥哥。”
许嘉晟看了眼面前绑着双麻花辫大眼睛笑得开心的小甜妹,啧了一声,对她笑了笑就又戴上了耳机低头看手机。
而某小甜妹偷偷瞟了眼专心看手机的许嘉晟,趁他不注意把桌子上的白纸拿走偷偷装进了书包。
很快就到饭点了,几个年轻服务员端着几盘精致的凉菜走了进来。小孩子也渐渐跑回来了,人集齐了就开始吃饭。人都坐好了,但沈曼的座位离宋月雯远,她也不好意思再换位。林清遥见状就让许嘉晟多照顾点宋月雯。
许嘉晟往宋月雯盘子里夹了几个麻团,又给她倒满果汁。“想吃什么就给哥哥说。”
宋月雯应了声谢谢,刚拿起筷子要吃,旁边一个没抢到麻团的小男孩立马用手抓走了放到自己盘子里,男孩的妈妈忙着照顾刚出生的小妹妹,没注意到这边。
宋月雯愣了一下,然后气鼓鼓地说:“还给我。”
小男孩没在意,边吃边说:“不给。”
许嘉晟看了一眼这边,问她:“怎么了?”
宋月雯摇摇头,“没事,哥哥我想吃那个鸭肉。”
“行。”许嘉晟给她夹了几块鸭肉,然后把桌子转过去,“妈,你最喜欢吃的烤鸭,你多吃点。”
吃够麻团的小男孩又把宋月雯盘子里的鸭肉夹走,宋月雯想去抢,但奈何力气没他大,只好作罢。许嘉晟忙着转桌子,也没看到这边。
宋月雯反倒是轻轻笑了,“你叫什么名字?你要是想吃菜我让我哥哥给你夹,别抢我的,可以吗?”
“我叫贺扬,怎么了?你要找你妈妈告状了吗?我想抢你的吃,你有意见?”
宋月雯暗暗地瞪他一眼,选择不计较。她自己动手夹了两只龙虾,开始剥皮。无一例外,贺扬一看见就一把抢了过来。
许嘉晟看见了,用筷子夹过来男孩手里的龙虾,“想吃让你妈妈给你夹。”
贺扬本来就淘气,他争不过许嘉晟,看了几眼吃得开心的宋月雯,端起面前的果汁“哗——”地一下倒在宋月雯衣服上,“让你跟我抢。”
动静闹的有点大了,贺扬的妈妈惊叫一声,连忙拿纸巾。沈曼“腾——”地站起来,脸色有些难看,“宋月雯,你搞什么呢?”
许嘉晟连忙拿纸巾给她擦衣服上的痕迹,“沈阿姨,不怪她。这个小屁孩把果汁全倒她身上了。”
贺扬对着宋月雯做鬼脸,宋月雯咬着嘴唇,眼里闪着泪花。贺扬妈妈赶紧给沈曼道歉:“对不起啊沈曼,我家阿扬不太懂事,要不我再给雯雯买套衣服去吧。”
沈曼瞥了一眼宋月雯,脸上反倒带了点歉意,她淡淡地说:“没事,宋月雯总喜欢捣乱。阿扬没事就行。”
这话说出来不仅是贺扬妈妈,连许嘉晟也愣了,他不了解沈曼和宋月雯的关系为什么这么差,但他有点难以置信有妈妈会对自己孩子这么冷漠。宋月雯仿佛早就习惯一样,从桌子上拿张卫生纸擦了擦眼泪。
沈清遥见状打圆场:“小月亮没事吧?阿晟你带她去洗洗。”
宋月雯把卫生纸扔进垃圾桶,提着书包低着头出去了。许嘉晟也跟着出去了。
宋月雯刚一出门就止不住地边走边大哭,许嘉晟拿纸给她擦眼泪。“没事没事,我们不回去吃饭了。我带你去外边吃。你衣服湿了吧,我再给你去买一件新的好吗?”
宋月雯摇摇头:“不用了,谢谢哥哥。我的衣服等会儿就能干。”
许嘉晟把她的小风衣脱下来,“那先别穿这个湿的衣服了,穿着不舒服。”他把自己的短袄脱下来,“先穿我的衣服。”
宋月雯小声说了句:“谢谢哥哥。你这样不冷吗?”
“没事。”许嘉晟又替她擦了擦眼泪,又笑着说:“哥哥怕热不怕冷。”
宋月雯吸吸鼻子:“那好吧,谢谢哥哥。”
许嘉晟低头给林清遥发微信:我带着小月亮去外边吃个饭,你们先吃吧。林清遥回了个“好”。
许嘉晟领着她去了一家刀削面馆,把菜单递给宋月雯。“想吃什么就点。”
宋月雯看了看,点了个牛肉面。“谢谢哥哥。”
许嘉晟无奈地笑了,捏捏她的脸蛋。“小月亮,你说说你今天说了几句谢谢了。”
宋月雯不好意思地笑了。
“没关系,等你长大了再请哥哥吃饭。”许嘉晟又随口说了一句,“说不定长大了你就把我忘了呢。”
不会忘记的。宋月雯默默地在心里说。
许嘉晟也点了牛肉面,两个人坐着等餐。
许嘉晟扭头看了眼发呆的宋月雯,用手戳戳她的胳膊:“我的衣服口袋里有两颗奶糖,你拿出来。”宋月雯掏了出来,摊开手掌递给他。许嘉晟拿了一颗,“你吃另一颗。”
宋月雯就笨拙地剥开了糖纸,把奶糖放到嘴里。许嘉晟问她:“好吃吗?”
宋月雯点点头,“好吃。”
许嘉晟笑起来:“肯定好吃,这是我最爱吃的糖。小孩都喜欢吃奶糖。”
宋月雯低头看了看糖纸的牌子,把糖纸收了起来。
“现在心情好点了没?”许嘉晟突然体会到了有妹妹的妙处,神情也温柔起来。
“早就好啦。我其实本来也没什么事,我就是,有点怕我妈妈吵我而已。”宋月雯一提到沈曼,神情就有了点难以言状的恐惧。
“嗯?为什么会?”许嘉晟也看出来了沈曼对宋月雯的疏离,不禁眉头一紧。“能给我讲讲吗?”
宋月雯低头抠指甲盖,她慢慢地说:“我爸爸和我妈妈早就离婚了,他们想瞒着我不告诉我,但我都知道。后来,我妈妈就一直忙着上班,没空管我,对我也不笑不表扬我了。”她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
许嘉晟一阵心疼,没想到他遇见了个家庭不完整的小姑娘。揉揉她的脑袋。“没事小姑娘,别难过了。我和我妈妈都很喜欢你,你想我们了我们就去看你。我把我的电话写给你。”他拿出来口袋里的便利贴,把电话号写上。“我妈妈跟你妈妈是好朋友,所以我跟你也是好朋友。我在四中上高二,有空了我就去找你。”
宋月雯接过便利贴,刚想说句谢谢,但想了想又说:“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两碗面端了上来,碗里的牛肉却寥寥无几。许嘉晟把碗里的牛肉全夹给了宋月雯,“你吃,哥哥对牛肉过敏。”
“过敏?”宋月雯问了一句。
“对啊,看西游记看到牛魔王我都浑身难受。”许嘉晟一脸淡定地说。
宋月雯扑哧一声笑了,这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玩笑话,心里一阵暖意。“我吃不了这么多,哥哥你吃吧。”
“没事,本来这面里的牛肉也少,小孩就要多吃点,长身体。”许嘉晟把肉夹给她之后,就专心吃面。
宋月雯笑着愣了一会儿也开始吃面。这家店的菜都偏辣,宋月雯吃的不断哈气,但也没有说嫌辣,坚持吃完了面,吃完之后嘴像上火一样通红。许嘉晟觉得有些好笑,问她:“面很辣吗?我给你要的原味都这么辣啊。”
宋月雯点点头,“还好啦。”她拿纸擦擦嘴。
许嘉晟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是林清遥的信息。
——我和小月亮的妈妈还有我们几个老同学还要去ktv里玩,你带着小月亮先去随便玩一玩吧,别把小孩丢了。
许嘉晟无奈地笑笑,低头打字。
——还让我带孩子啊?你们尽量早点回家吧,别玩太晚了。
他把手机装起来,“走吧小月亮,哥哥带你去看烟花。”
两个人打车到了广场,现在已经八点四十,大屏幕上正在直播春晚。广场上有不少少年少女在放烟花。许嘉晟长得帅个子也高,旁边还站着个小不点,确实很受关注。有女生羞涩地上前要联系方式,许嘉晟都礼貌地拒绝了。宋月雯小声问他:“哥哥,那几个姐姐找你要手机号,你为什么拒绝了呀?”
宋月雯说话慢,声音甜甜的,许嘉晟笑着弯腰捏捏她的脸:“因为她们以后不会成为哥哥的朋友,所以就没有给。懂吗?”
许嘉晟想了想,又说:“算了,这么小能懂什么呀?”他眉目温柔起来,“等以后长大了就什么都懂了。”
宋月雯呆呆地看着他,一时失了神。几年后她再回忆起许嘉晟时,大概的细节都忘了,但他这个弯腰看向她的画面却记得异常清晰。
她不是很会描述出来,她只能说出一句:“他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