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酒令》鷨鹞风婪

1、第一卷拔旗篇第一章

　　来自旧大陆移民家庭的独生女郑瑶瑜，正顶着酷热走向学院的图书馆。
　　在国立大学的普通学生看来，郑瑶瑜是位勤恳好学的女大学生，但对于另一类人来说，郑瑶瑜的好成绩，是一种不可饶恕的挑衅，针对那类麻烦的家伙，郑瑶瑜尽量避免与她们接触，即便她们是自己的舍友。
　　因此郑瑶瑜为了影响成绩，只要不上课，其余时间她都呆在图书馆里学习。她是移民家庭的子女，或者说她是偷渡家庭的子女，贫穷迫使她不得不在学习上多花点功夫。
　　“她就是昨天在操场差点被埋掉的人吧？”
　　“好像是，你她身上的伤还有绷带呢，一看就没少被那群人欺负。”
　　“听说她家里穷，居然会为了钱去做那种事......”
　　“她这是不洁，被那群人针对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确实，她之前还在教师面前哭诉，也是有够恶心的，不去赚这种钱还会被打吗？”
　　又是闲杂人的话语，郑瑶瑜也不是头一回听见了，尽管许多内容都是谣传的荒谬言论，但这种闲话，尤其是她们瞟过来的眼神和事不关己的指指点点，还是会使当事人听的气得手指发抖。
　　她是明白的，人们对信息的渴求是无止尽的，特别是对那些不明真相的人来说，她身上发生的事足够他们在茶余饭后作为谈资了。
　　外头貌似下雨了，雨声微弱，好像郑瑶瑜家里老旧的排查接上电源就能听见微弱的电弧声。鸟儿唧唧咋咋的叫声也停息而止，归巢避雨。但人类的声音永远不会停歇。
　　其实她是最早察觉到外头下雨的，说来好笑，雨季的湿潮让她的旧伤口变得敏感，一旦下雨便会隐隐作痛。郑瑶瑜实在不想去回忆那些痛苦的事件，家庭的负担可不会让她有时间去回想，她也不是什么受虐狂，这些痛苦只会让她分神无法专心学习，每当大脑无意间重复那些记忆，郑瑶瑜眼前的文字变得模糊，她就会警醒自己，那不过是些生活中的小插曲。
　　“喂臭女人，躲在这边假读书是吧！”一只手从郑瑶瑜的后方拉扯着她的头发，力道之大险些让她连着座椅一同摔倒在地。
　　她还没有认清是谁，脸上便挨了一记耳光，掌与皮肤的响应在空旷的图书馆里回荡，边上噪雀的学生终于止住了嘴巴，转而将目光移向了郑瑶瑜这边，她们看到的只是一个捂着脸被一群流氓学生霸凌的女同学，一个优等生。
　　“让你们看了吗？想替她挨打？”流氓学生中一个高个子带眼镜的男人发出低沉的怒音恐吓着看过来的学生，而那些被威胁的学生们只得乖乖的转了回去，她们不过只有一张沫迹长流的嘴和酷爱窥探的眼睛，没有能和那些流氓学生与之抗衡的臂膀。
　　郑瑶瑜也不需要看，就知道是那些平时欺负她的学生，那个带头给自己耳光的女生就是她的舍友。
　　“诶！”女生踢了脚郑瑶瑜的椅子腿，让她的身子随之转向，“你不会忘了我昨天跟你说了什么吧？”
　　“不好意思，我不太记得。”郑瑶瑜自知难逃一劫，语气也只得恭敬，但她也并非软弱之人，自顾自的收拾起背包和笔记，这算是一种示威吧。
　　边上的女生认为自己受到了忽视自尊遭受侵犯，现在她们都大二了，郑瑶瑜这女的也真够顽强的，明明都欺负了她一整年了，还有这股锐气胆敢轻视自己。
　　扯掉郑瑶瑜的笔记，又给了她一耳光。要她歪低着脑袋，发丝凌乱的搭在脸上，却也遮挡不住被扇红的脸。
　　尽管郑瑶瑜低着头，但这个嚣张跋扈的女人还是看得见她紧咬的唇角，和怨恨的眼神。
　　“拽什么啊！”昨天自己明明已经把她的脑袋按在操场的泥地里，到今天都能看见她耳廓上附着没清理干净的沙粒，怎么就是无法磨掉这个女人的棱角，假如她早早彻底的向自己低头，或许早就换下个人去欺负了，下一个耳光即将再次落在郑瑶瑜的脸颊上。
　　只是立马被止住了，一直站在人群中的金发男人从女人后面抓住她悬在空中的手腕，“吴雨，没时间了，别浪费在这个女人身上。”
　　“嘁。”吴雨瞪了眼郑瑶瑜，甩开金发男人的手，不屑的啐口沫在郑瑶瑜散落脚边的笔记，准备跟着其他流氓学生一同离开，郑瑶瑜不慌不忙的收拾着桌上的课本和笔记，耳边猛然传来持续不断的刺痛，那个金发男人捏着她耳朵低语道“明天，你给我来三期教学楼，雍哥要见你，别再给我装没听见，知道了吧？”言罢松手，眼睛上下打量了郑瑶瑜，闷哼一声挥手领着几个流氓学生离开，吴雨盯着郑瑶瑜手臂上的伤口，白了眼转身跟上金发男人。
　　郑瑶瑜呆站了会，耳朵被捏的发红，火辣辣的刺痛感不绝于耳，最后还是孤零零的收拾起那些被扯掉的笔记，那张沾着吴雨唾液的笔记也只能折起来找个地方再抄一遍了。
　　她刚刚收拾完起身，先前在边上对她指指点点的学生跟了过来向她道歉，“同学对不起，我们刚刚那样谈论你，你会原谅我们的吧，我们......没想到他们怎么嚣张。”带头的女孩子握着郑瑶瑜的手，脸上有些尴尬，但还是笑颜致歉，随后另一个男生也艰难的开口道歉，他就是刚刚谣传郑瑶瑜不洁的人。
　　“嗯，没事。”郑瑶瑜轻描淡写的回应，扫了眼握住她的手，那个女孩子才自觉的松开，郑瑶瑜背上书包打算离开，这些学生自认为好像是得到了原谅，面面相觑耸肩摆手，对郑瑶瑜来说，这群人不过是在感动自己罢了，无论是否真心向自己道歉。
　　他们也没有对自己的袖手旁观的行为忏悔，每一个人都在助纣为虐，道歉也不过想让他们容易满足的良心好受点罢了。传播不洁言论的暴力，袖手旁观的冷漠，比起真正的施暴者吴雨，这些旁观者更令人无语。
　　“等等，同学。”一个轻柔的女声从郑瑶瑜的身后传来，字正腔圆，说着这个年轻国家的官话，至少郑瑶瑜可以推测她是播音系或是音乐系的学生，郑瑶瑜回头撇了一眼这个女生，无意间与她的双眸对视，彗星穿越地平线，郑瑶瑜仿佛俯瞰整个地球，那束长尾星逝划过太平洋，沿天际溜遍这个国家，在地球的另一侧，太阳投射不到地方唯有这束光芒闪过了郑瑶瑜的世界，发丝恰到好处的点缀了她的双眼，郑瑶瑜的脑海里立即出现了圣女坐于长柳枝下的画面，正如她的眼睛埋藏在发丝之下，幽深而充满奥秘。
　　但郑瑶瑜很快便清醒过来，她不过是对上眼罢了，或者说只是觉得那个女生的眼睛很漂亮一时感到惊愕，要说闪过她的世界，也只是闪过，不会留下任何的东西，而那个女生手里拿着的纸件，恐怕是郑瑶瑜遗漏下的笔记吧。
　　事实也是如此，在郑瑶瑜伸手去接纸件的同时，雷鸣般的掌声响彻在她的四周，郑瑶瑜意识到，这个女生不过是利用自己被欺凌者的身份为她去赢得一个好声誉罢了，比起那些感动自己的人，这个女生扮演一位假好人更令人厌恶。恶心。话虽如此，出于对首次见面产生的好感，郑瑶瑜也没法讨厌起她的行为，如果人长得好看的话，或许真的能为所欲为也说不定。
　　郑瑶瑜取回自己的笔记，头也不回的离开现场，而她的后方依旧能听见那些旁观者尖酸刻薄的话语，指责着郑瑶瑜没有表达对女生归还笔记的感恩，想必其中也有刚刚向自己道歉的几个学生。
　　转眼，郑瑶瑜回到了宿舍，吴雨和她是同一间宿舍的舍友，好在这个真正的风流女人几乎不怎么在宿舍里过夜，，可能平时都留宿于那几个流氓学生租的房子里，郑瑶瑜睡觉的时候至少不会再受干扰。郑瑶瑜的名声不太好，但吴雨的名声比她更差，所以关于她不洁的谣言并不会传的那么广泛，但她也无法澄清。刚刚在图书馆里流氓学生们好像正急急忙忙的跑去办什么事才匆匆离开，郑瑶瑜便判断吴雨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回宿舍，打算趁此时间把书放回宿舍，减轻背包里的重量，转而换一个安静的地方独处。
　　但她还是预料错了，吴雨正在宿舍里等着她。
　　推开门便立马听见吴雨扯着嗓门责骂着宿舍里另外一位同学，挨骂的是她上铺的舍友，而她的对铺正讥笑着在一边恭维着吴雨，郑瑶瑜登门便看见她的上铺舍友脸上也有道深红的掌印，看着怪可怜的。
　　郑瑶瑜可不会可怜她，最开始的时候，受到欺负的人其实就是她的上铺，上铺是个矮小的女孩子，长相可爱在班里很受欢迎，相传是吴雨的那些流氓朋友里有什么人追求她并被拒绝了，假如真是这样的理由，郑瑶瑜可以推断吴雨可能在那个流氓朋友面前信誓旦旦的打了什么保票，没等吴雨逞够威风，流氓朋友便遭到了拒绝，吴雨感到脸上无光因此怨恨起了上铺那个女孩子。要说为什么这么了解，可能就是郑瑶瑜在高中时候就已经见识过这样的人吧。
　　那时候郑瑶瑜面对吴雨做出此等邪恶之事很是不满替上铺说了公道话，从此与吴雨结怨，所谓的惹祸上身。原先郑瑶瑜并不觉得自己是受到了欺负，至少有个女孩子受到了她的保护，即便吴雨再如何的蛮横，对她的伤害再如何的变本加厉，郑瑶瑜也有继续坚持的理由，那是她的原生家庭里赋予的责任感，每一位偷渡者都是为了家人的生活更美好幸福铤而走险，跨越国境跨越海洋成为这个国家所厌恶的社群也是生活所迫，至少他们能给这个新生国家带来廉价的劳动力。
　　而真正让郑瑶瑜看清人性幽暗面的那一天，正如前几分钟，上铺女孩和吴雨独处，趁着碍事的人不在，吴雨狠狠的霸凌了上铺女孩，要不是宿管在，吴雨那个被拒绝的流氓朋友就要冲上楼了，如果宿管不在，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郑瑶瑜很是气愤，但吴雨已经离开了，她只得抱着上铺女孩企图安慰她，结果却被无情的推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恨意，郑瑶瑜心里一颤，眼睁睁看着她唇齿分离又闭合，尖酸的话语一字一字的说出，“你为什么不在，如果你在，被欺负的人就不是我！”
　　那一刻郑瑶瑜意识到了，这个女孩的内心其实是希望自己成为她的替罪羊。不想受到他人的凌辱，不想自己的生活受到影响。可能这只是上铺女孩一时的气话，郑瑶瑜都可以理解，但这却像一盆冷水，浇灭了郑瑶瑜的炙热的正义感，让她不再觉得保护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自己付出的意义。
　　“哟，我们的大人物来了啊。”吴雨终于是等到了郑瑶瑜回宿舍，口气依旧是那么令人不悦......
　　雨点逐渐变大，太平洋的水汽丰沛，将大量的雨水送往这片新大陆，但今天的有点不同，至少预报上是台风警戒，天边的乌云推搡着，将原本的晴空挤兑开来，霸占了陆地的顶盖，人们匍匐在它的脚下，忍受着它野蛮的风雨鞭策。
　　郑瑶瑜受到排挤，今晚她不太想回宿舍，只是不知道这次的台风威力这么大，一时冲动离开学校，只好在校外找个地方躲躲风雨了。
　　她现在坐在校外的一家二十四小时的咖啡店，刚进来的时候店员们差点被吓到，没想到还有人会在台风天不打伞就出门，而还是个满身绷带的女生。郑瑶瑜乌黑的头发湿透了，雨水顺着发丝滴落，在脚下形成一滩小水洼，湿漉漉的衣物粘在皮肤上，看上去非常落魄。郑瑶瑜攥着快要没电的手机，低着头孤身站在店内，向店员讨要几张纸，但想要擦干身上的水迹，仅仅几张纸显得是那么无济于事。而她的伤口仍然在唤痛，此时的郑瑶瑜想不到，将来的她却要常常面对这样的天气工作。
　　郑瑶瑜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打算今晚这里躲避台风，只要店员不赶她离开。玻璃窗外，雨水驯服的随着风的走向胡乱摇摆滑落，很快玻璃窗的这一头升起一层薄薄的水汽，将原本混乱的窗外世界变得雾蒙蒙的，白色成为眼前的主调色彩，有些凄凉也有些寂寞。郑瑶瑜的桌上又积起了身上滴落的水渍，被水滴涂花的手机屏幕亮起，是家里打来的电话。
　　郑瑶瑜划了下屏幕，在手机上拉出一道水痕拒绝了接听，转而发送条讯息“抱歉，我正忙稍后回复。”
　　她叹了口气，手机快没电了，不想将最后的电力浪费在无意义的关切上，并且她现在也没有那个心情面对父母，至少她已经能背出父母说的那套话了。她离开宿舍冲忙，身上除了手机其他任何东西都没有带上，而她只能发呆或是在满是雾气的玻璃上百无聊赖的画着线条。她努力不让自己去回忆刚刚在宿舍发生的事，而思绪却飘向了宇宙，飘向了那双在她世界一闪而过的彗星，那个递给她笔记的漂亮女孩。
　　漂亮？郑瑶瑜不确定，直到现在她都不记得那个女孩的长相，她只记得那个女孩美丽深邃的眼眸，眼睛好看长相一定也不差，郑瑶瑜这么认为，全然忘却了自己受到校园霸凌的事。
　　当她在玻璃上划的直线到底时，指尖触碰上另一根手指，一只不知何时出现，做着和她相仿之事的纤纤玉手。
　　郑瑶瑜睫毛微颤，三白的眼睛迅速扭转过去，脸也随着之移动，那个女孩又一次出现在她的世界，这一次，两个宇宙突破了超曲面隔膜，交织在一起汇集成另一个全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