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1. ...
-
c7
失落克林的墓地.01
酒吧里在播放不知名的摇滚歌曲，莫名有种小清新。我的心情稍微好了些，身体也慢慢回暖。
关于送葬人要和金发少年动手的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还是先别惹麻烦，我打岔以后是这么说的。而我回忆起此前他仿佛要就地架设破片地雷的事，怀疑此刻他的内心也并不平静……拉特兰公证所的精英，恐怕对接下来这段时间的危险程度早有察觉。我往这个方向猜测着，但我和他搭档了一段日子、认为他是真的需要休息了。
“盛大叔，他们来了。”
“谢谢你，神威……还有，别叫大叔。”
“好吧、不过不用谢，我们是好兄弟嘛！”神威嘟着嘴小声抱怨，“明明是自己说四十多岁了嘛。”
被称呼为大叔的人却是一副青年的模样。他裹着一身红黑相见的长袍，款式我是见过的，和东国那边的服饰有些相像，在衣摆处的流云山川花纹用金丝绣得贵气。
他正一只手搭在吧台上，一只手拎着一个装了半杯酒的玻璃杯轻轻晃动着，和这家酒吧格格不入。
“神威啊，楼上客房的钥匙好像是在柜台里吧，可以帮我拿给他们吗？”盛大叔弯起眉眼拜托道。
名为神威的少年答应了一声，便风风火火地跑向了柜台，不免在我内心留下了有些鲁莽的形象。
不过在这种氛围里一点不受影响，也算是一种幸运吧。
盛大叔向我伸出了手。
他轻描淡写地抬起眼，看了看送葬人，又看着我。
“别这么戒备——我也是因为和你的父亲是故交才会招呼你们的，”他灌了一口酒，继续说着，“你的父亲有东西拜托我交给你，不过今天、天色已晚，还是换件衣服好好休息吧。放心，我对你没有威胁，乐凛。”
我看着他。
不免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像本能地认为博士身体脆弱一样，我也同样认为他的身体像被掏空的壳子，支撑不了太久他的生存。
不必与一个将死之人过多计较，何况我也很想探究这一连串事件背后的真相。
“送葬人，你去休息吧，我不会有事。”
送葬人在这之前大约已经将这里的环境打量了个遍——拉特兰公证所的精英并不会放任自己走到危险的境地，完成委托的分毫不差注定他的谨慎与仔细。
今天晚上，我们还可以睡个好觉。
——他去楼上了，留下了一大串并不讨喜的话语，这个并不讨喜是针对这位盛大叔的。
青年目送我的搭档走进房间，唇畔的笑容淡去，整张脸都写满了鄙视。他看我的目光里染上玩笑般的唾弃，瘪着嘴“啧啧”两声。
“真像个木头人一样，”盛大叔把酒杯往吧台一杵，“虽然确实是一个很可靠的年轻人，但一看就不是那种善于回应别人心意的家伙。不是做丈夫的好人选。”
我被这句话打得措手不及，内心五味杂陈，忍不住有些叹息。
“嗯……不过看来你很擅长。”
“没有的事……给你的衣服，就在那个年轻人的房间里，真是、怎么偏偏选了那个房间。”青年指了指送葬人进的房间，脸上摆出类似菲林族炸毛的神情，随后摆了摆手，“别误会，我平时也是不会穿这样的衣服的，刚好因为你要来、所以提前换上了。好像是有点妖艳？”
关于剿灭作战返程中会遭遇的袭击，他也是清楚的？或者说，这在他的意料之中。
“你和袭击我们的人，有什么关系？”直截了当地这么说，确实很不客气，但如果对象是他的话、想来他也不会在意——我的内心有着这样的直觉，同时将手放在了剑柄上。
他不作声，只是轻轻“唔”了一声，像是陷入了沉思——也在意料之中。
我没有在意，一声不吭地上楼。
送葬人果然在房间里鼓捣他的武器。他是不苟言笑的性格，看见我敲门进来也没说什么话、不会像博士那样说两句话寒暄。我也知道这不是聊天的好时候，从衣柜里翻出唯一的一套衣服——月白色的长袍，也是类似东国的款式。
“我们遇到袭击应该和这个人有关……不，今晚，送葬人，我需要你回到罗德岛。”我站在衣柜前抱着衣服，武器已经放在门口，不太灵光的脑子不断地思索着如果是博士、面对这种场面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送葬人说：“现在局势不明，乐凛、我不赞同你的想法。”
然而我已经渐渐确信——我是所有事件的中心。我也不是不担忧，同时也害怕无法平安无事地回到罗德岛。但我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送葬人不能参与。
我苦恼常年的作战与流浪并没有带给我过人的交流能力，像在宿舍里忽然接到八卦的话题而感到无所适从。
“请相信我，我需要这么做。”即使最后，我可能会迎接死亡。
“我希望你能在明天启程、返回罗德岛，并向博士报告我的行踪与状态。算是为我请假吧？虽然我不会有事，但我最后应该需要战友的接应。哦对了，把这个、给我妹妹，谢谢你。”我交给送葬人的东西，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挂坠，是准备离开时、我在龙门街头买的小玩意儿——乐舒没有得到过这样小女孩儿的礼物，我想她需要。
虽然这个语气更像是交代后事，但我想送葬人即使不理解我也会完美地完成任务。他的内心其实并不平静，也确实在规则之下状似不经意地为我行过方便、对我多有照顾，一反以往拉特兰公证所精英的形象。
从正常角度上讲，互为搭档、即使临时的两个人也应该秉承“不抛弃不放弃”的原则、互相支持，但我背弃了这个准则，还不愿意说出“以后换个搭档”这样的话。
我没有自负到认为我一定能成功，但我自负地相信这件事必须由我一个人参与。
我的妹妹乐舒身患矿石病，身体状况逐渐回转、向着康复的方向前进，可众所周知，矿石病是不治之症。即使罗德岛是这个方面的专家，也没有对应的完全治疗手段，所以我也不相信短短时间内我的妹妹会走到康复的地步。
何况她从小体弱多病，并不是能承受过多药物侵袭的体质，我也和医疗部门打过招呼……所以这其中必定还有原因，而“盛大叔”，或许会知道一些内情。
送葬人终究还是点头了。
-
然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盛大叔很执着于让我和神威出来逛一圈。这座城市显然已经败落，我与送葬人此前之所以会出现在酒吧门口，就是因为这间酒吧与败落的其他地区格格不入。而我很大胆，少有的恐惧也来因奇妙。
——多想无益，如今的主动权算是暂时掌握在盛大叔手中，与其想一些有的没有的、不如趁此机会摸摸金发少年的底细。
他手里拿着便携式游戏机。
——这在泰拉大陆可是个稀罕玩意儿，大多数人挣扎在生死边缘，感染者更是没有足够的条件摸一把这东西，拥有一部游戏机是很无用的一件事。
能够这样时刻不离手，喜爱程度溢于言表的人物，颇有些不合群。
“你是鬼族人？”我问，目光不由自主地停驻在他左额的异角。他穿的衣服大部分为黑色，配上青绿的线条倒是别有一番美感；留着浅金短发，如宝石的紫色双眼熠熠生辉。
看起来真的非常像鬼族，但我明知故问，他的异角有明显的金属质感，更像人为装上去的，恐怕和鬼族没什么联系。
“鬼族？是你们这里的种族对吧，我以前是人类，现在是构造体，当然不会是鬼族啦。”他的笑容是很缺心眼的那种露齿笑、能让人品出一种少年的纯洁感，我仿佛已经确定站在我旁边的只是一个傻孩子，便干脆直截了当地发问。
——构造体，是个值得在意的新名词。他以前是人类，正常理解的话，是旧人类吧？以前是……或许这又牵扯到什么旧人类灭绝的阴谋呢？哈哈。
“构造体——神威、什么叫你以前是人类？”我撸起月白长袍的宽大袖子，费力地抱着武器发问。
我们顺着街道向前走，街灯一排排亮起，映得天空亮如白昼——只有这一条街是这样，我不会走太远。神威是个乐天的好脾气，他一点没在意我语气里些许的敌意，两只手捏着游戏机打得聚精会神，回答问题时难掩真诚。
“啊？这个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但是已经不是人类了，身体的很多部位都是机械组成的，血液也由循环液替代。但我们还保留了做人时的一些感情、还有痛觉，装有逆元装置，意识完全偏离人类的话会造成不可预计的后果……大概无法再变回现在的状态。”
所以他的生命已经走到如此地步了吗？
说得真是轻描淡写。
我沉默了下来，虽然坚持带着武器让我一路上气喘吁吁，但内心忽然涌上的复杂令我忘记了身体的疲惫不堪。或许再追问下去，对他来说会是一种禁忌。
……算了，做人留一线。
“你说、旧人类是怎么样的？”
很多干员在猜测，博士是据说已经灭绝的旧人类，并没有我们这种外形特征——天地良心，我真的认为他很可能是萨卡兹，这些人不包括我。
他虽然身体一向不好，俊秀的脸上却总是带着笑意。
曾经我也疑惑为什么阿米娅对他那么的信赖与依恋——然而我作为他助理的某一天晚上，工作到很晚、饥肠辘辘的时候，我似乎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青年在战场上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战术师，在私底下，却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更像是一个孩子——我在食堂的厨房抓到了他。打算找到东西垫肚子再打报告的我本人，在厨房里和正在嗦泡面的博士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博士早一步笑了出来、为我摸了一桶泡面出来。
我很难想象一个面不改色指挥战斗的人，会取下防护手套，用那双修长、泛着病态白的手为我准备……咳，泡面。
最后我们还是在角落里、各自捧着一碗泡面吃的爽快……当然，最后被古米小姐念叨了好几句——这丫头战斗的能力不算特别出彩，捣鼓食物这方面倒是很有一手本事，是食堂的常驻选手。
指挥官都像他这样吗？还是只有他这样。我好像在那个时候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大家如此信赖、依恋这个脆弱到不知道何时就会死亡的年轻人。相处久了，我们似乎都注定走上这样的道路。
即使我们永远不会得知他的真实姓名。
神威为我的问题感到了奇怪，但仍在认真地思索着“旧人类”的模样。“嗯……真是奇怪的问题啊，旧人类？就是人类吧，盛大叔也和我说过一点。人类呢，和你应该差不多的，区别很小哦——也就外观上的区别。我偶尔也想体会人类的饥饿感，不过我们并不需要人类的食物诶。”
我没有追问构造体的由来，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到并不需要食物的构造体，让我无法做到认真地去探究他的过去。
神威已经把游戏机收起来了，仍然笑得很灿烂，像是从来没有为任何事情苦恼、困扰过——真羡慕这样的人。可惜与生俱来的性格注定我与这样的道路无缘。
我已经不愿意再过多询问神威了。
谁知道那张亘古不变的笑脸下，掩藏着怎样的过去呢。
这条街道没有行人，耳畔只有野猫翻动垃圾桶时窸窸窣窣的响声。一路上一句话不说，不免让我回忆起我与送葬人初遇的那一天，便抿着唇琢磨如何从这种氛围脱身。
我不禁将目光投向少年手中的游戏机，虽然是种常见的物品，但因其特别的款式设计而显得有些新奇。
游戏看起来、是十分普通的类型，难为神威此前一路上打得热血沸腾使我深受感染。
……话说，这年头居然有人专门买了一个游戏机玩连连看吗。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