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未央，长毋相忘》檐上摘星

6、第 6 章

　　程央走的那天杭州正是梅雨天。
　　他挂了电话，扔了伞，在绵绵细雨中送她最后一程。
　　程央，下辈子你就生在杭州吧。生在我一转身就能找到的地方。
　　下辈子你要把欠我的全都还我。
　　还我一个新娘。还我一个岁月静好。还我一腔遗恨。
　　程央，我爱你。
　　只爱你。
　　那一年他添了一个女儿。他半生都没有哭过，连程央走时都没有。
　　可那天听着第一声啼哭，他突然跪在医院的走廊里，泪如雨下。
　　程央，程央。
　　你如今，可以瞑目了吧。
　　我的程央。
　　那年他在屋后的桃树下埋了一坛女儿红。
　　摸周宴上，妻子让他给女儿起一个名字。
　　他连倒了三杯酒，又倾在桃花树下。
　　轻声道，“就单名一个央字吧。江央。”
　　妻子不知道他的过去，不知道那个叫程央的女孩儿。
　　她笑靥如花，问他缘由。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目光穿透梁上的双燕，桥下的木船，穿透十数年岁月迢迢，回到那一年的西泠印社前。
　　“长乐未央，长毋相忘。”

　　她走前最后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依然是隔着千里之遥，隔着山河迢迢。
　　无边的日本海传来不绝的涛涛。
　　她说，江禾，从今往后，你有如花美眷，有儿孙绕膝，有半生安稳。
　　而程央，程央是你整个青春，是你这一生最好的年华。
　　我不遗憾，没白活这一场。
　　她还笑着，说奈何桥上等着他。
　　等他六十年，等下辈子。
　　等他把这一生的悲欢爱恨，聚散离合，有她的没她的，一一道来。
　　而后再无声息。身葬他乡。
　　生而为人，却朝生暮死。
　　江禾哪。是我记错了那句诗。
　　也算错了我们的缘分。
　　不如下辈子，我们从头来过。
　　长乐未央。长当相忘。
　　当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