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谣》暖茶茶茶茶

21、禁书

　　天后被打入湿陀大狱，削去后位，旭凤受伤，一直呆在栖梧宫养伤，邝露也被三令五申呆在璇玑宫内，不得外出，简而言之，她是被禁足了。

　　这短短几日，天界就变了天。

　　润玉是没想到，那个女人会自己把自己拉下了马，如今只能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失去一切，真是报应。

　　锦觅来看望邝露的时候，让润玉拦了下来，她并不知邝露被禁足之事，倒是感谢邝露那日舍命相救，还带了自己炼的一些灵药。

　　润玉见她还是乐乐呵呵的，心情颇悦，这天界人人都带着一副面具活着，只有觅儿，从认识她起，她就是无忧无虑的，自由自在的活着，那是他们这些人最羡慕也最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怎么都不见邝露，她人呢？”

　　“休息。”

　　润玉一带而过，想到那个压根没把自己话放在心中的小姑娘，原本平静的内心就会开始泛起涟漪，为了不让自己成日被影响，干脆就让她呆在璇玑宫，哪也别去最好。

　　“小鱼仙官如此照顾邝露，日后我们成婚了，邝露也与我们生活在一起吗？“锦觅天真的问道。

　　这个问题，反倒是难倒了润玉，或者说，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们……会永远生活在一起吗？

　　润玉无法否认自己的内心，他的答案是是的，几乎不假思索就能说出的答案，为什么呢，他说不上来，就是吃饭睡觉对凡人来说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有润玉的地方，一定会有邝露，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事实是，邝露并没有想要和他永远生活在一起的打算。

　　他从她随父亲迁入东海那时，直到今日，如大梦初醒，方才明白她不会一直都陪着自己，其实东海很近，对神仙来说，也不过是多翻过几个云头的事，但是，到底是不一样的。

　　“她……很快就回东海去了。“他如此说道，是告诉锦觅，也告诉自己。
　　烦闷感顿生。

　　-

　　殿下在和锦觅仙子聊天。

　　这是她方才想去送点心，外头的仙娥告诉她的。邝露识趣的退了下去，回去的路上她在想，是不是她真的太没有用了，所以殿下嫌弃她，才让她呆在璇玑宫里，连手上的事都交给了别人去办呢？

　　如果这点小事都不能替他办好，那自己还有什么留在这的价值？

　　邝露坐在庭院里，靠着庭栏，望着一池欲开的荷，池中的红鲤游曳，风吹的树沙沙作响，有些像翻书的声音，她忽然想起那本被她烧毁的书，和书里写的那些女孩子。

　　“她又做错了什么呢？她们……又做错了什么呢？”

　　无人应答，只有少女轻声的叹息。

　　很快，她就要二十岁了呀。

　　很快了……

　　邝露一直待到月上枝头，人都没挪过地方。忽然，她闻到淡淡的酒气，还有熟悉的龙涎香……疑惑的转过头时，就撞上那离自己极近的人。

　　男人弯腰，就能将少女笼罩在阴影里。

　　他垂下的发丝落在少女的脸上又滑去，眼睛看着她因为惊慌而瞪大的眸子，瞳孔微微放大，清澈剔透能倒映出他的影子，甚至他记得，这双眼睛是茶色的，在阳光下很是好看，二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

　　先是邝露慌忙错开了这灼人的视线，轻喘着气，殿下离得太近，近的她根本不敢呼吸，心跳快的手指都在发麻。

　　“殿下……您喝酒了。”

　　“嗯。”

　　那人退开，缓缓站直了身子，脸上又恢复平日的冷清。

　　“我记得殿下很少饮酒，除了心情不好的时候……莫非是……”

　　她还未说完，就听见那人又轻轻的嗯了一声，邝露一下就忧愁了起来，殿下为什么心情不好呢？是因为和锦觅仙子出现了矛盾吗？是……他想做的事出现了什么困扰吗？她小心翼翼的看了殿下一眼，夜风微微吹动他的发丝，眉眼如画的男人不言不语，她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于是她气馁的收回视线，也不知该说什么。

　　良久，或许是夜晚给了她多几分的勇气，她忽然问，“殿下喜欢锦觅仙子吗？”

　　她明明知道答案，偏要听他亲口再说一次。

　　他嗯了一声，邝露掐灭了心底最后一丝火光，留下的，只有燃尽时滋滋的响声和皮肉焦灼的气味。

　　邝露想，她接受了。

　　接受他不记得过去，不知道一切，也不会喜欢上锦觅之外的人这个事实，即便如此，她也愿意做他最忠实的信徒，为他生，为他死。

　　“邝露……东海，那里的风光好吗？”

　　润玉不喜欢喝酒，也不讨厌喝酒。他又太多不喜欢，也不讨厌的事情，这个世界在他看来，无趣的太多太多了，只是千年，已让他感到漫长，而上神，却要度过许多，许多个千年。

　　第一次，有喜欢，讨厌的事情，是邝露刚来璇玑宫的时候，她总喜欢变着花样的给他试菜，其实神仙并不需要吃饭，都是可有可无的事情，可她就喜欢每天按时将做好的饭菜端到桌上，让他一道道试。

　　他每次都会避开那种叫“南瓜“的蔬菜做的一切食物，小姑娘拿着筷子，露出了然于胸的笑容，”原来殿下，也是有讨厌的东西嘛，殿下讨厌吃南瓜。”

　　他第一次有了讨厌的定义。

　　后来的一切，就好像都理所应当起来，喜欢的，和讨厌的东西越发的多了。

　　也开始会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喝酒，只是他本就是个非常自律的人，每次，也会浅酌即止，今天，当真是十分罕见的喝多了。

　　也不知是因为和觅儿在商议婚事时产生的……还是……

　　他忽然就回了璇玑宫，念由心起，他会出现在这，不过是他想见邝露罢了。

　　为什么呢？或许是因为她要回东海了吧。

　　润玉发现，自己开始讨厌起这两个字。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二人都没有发现对方的异常，邝露只是点点头，“挺好的，我和爹娘在蓬莱挺悠闲的。”

　　那就是比天界好了。

　　良久，男人低笑了声，只说道：“回屋去吧，小心着凉了。”

　　-

　　湿陀大狱。

　　“给我查清楚了，太巳仙人的那个掌上明珠究竟有何秘密……如今我失势，鸟族在天界的声望必然大大受损，支持我儿的声音也会减少，你要盯好了润玉和太巳府，千万不能让他们得势！”天后对着身后站在牢外的蒙面女子说道。

　　那女子领了天后的法宝，小心的藏起后，悄悄离开。

　　璇玑宫里，仙娥们都被遣了出去，邝露住的偏殿大门紧闭，外人不知发生了何时，只知道殿下抱着昏迷不醒的邝露仙子回来后就在屋子里谁也不让进去，大家都不敢贸然打扰。

　　屋中。

　　“溶……”邝露双目紧闭，眉头皱起，昏迷中也一直喃喃自语，显得十分痛苦的样子。

　　她额间的神印若隐若现，在压制着体内那股强大的气息。

　　润玉不是傻子，他早就发现了邝露的异常。

　　而现在，这种异常更明显了……明显的，他能够闻到空气中弥漫着强烈、诱人的气味，甘甜、美味，在动摇他的意志，有丑恶的欲望要泯灭神性，冲破枷锁，他咬紧牙关去抵抗。

　　可她每一次呼吸，心跳，都如同恶魔的果实，要让他堕落，要他沦亡。

　　润玉二指并拢，在空中化了道法术，点在自己额上，封闭自己的嗅觉，那种翻涌的欲望才逐渐被压下去。

　　“魇兽……”润玉转头，看了眼从小跟在自己身旁的灵兽。

　　灵兽接收到了主人的意志，在邝露身边转个不停，跳到空中，发出一声鹿鸣，嘴里吐出了一个梦境。

　　于是，润玉看见了他梦里常出现的另一个主人的视角，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她是如何躲过家人的眼线，独自跑出府，却不小心闯入了龙的领地，她小小的，仰起头看那只飞在天上的大龙，脸上的表情天真稚嫩。

　　不知道哪里唱起了歌，风吹的周围的树丛沙沙作响，雨开始一点一点下起来，龙在天上飞着，电闪雷鸣，它怒吼着，声音掩盖过小女孩的呼叫。

　　它掉了下来，巨大的龙身如山崩于前，小女孩跑了过去，和龙相比，她就如蜉蝣大小，只是这样渺小微弱的力量，却妄图救一只龙。

　　她向神求救，用自己一半的性命作为交换，那一刻，神听见了她的声音，她叫醒了那只强大的龙，也在数千万年后，再次唤醒了那个诅咒。

　　龙咬了她，在她的腰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他看着梦境里的小女孩，身上流出的鲜血，她绝望的哭喊，一下一下的，冲击着他的神经，就好像在耳边不停回响起来。

　　只有雨的声音。

　　梦境一晃，已然是白驹过隙，岁月流逝。小小的女孩长大了，变成了芊芊玉立的姑娘，眉眼灵动，恬静安好，颊边的痣在她微微侧头时露了出来，是他在熟悉不过的身边人，邝露。

　　那是刚过了十五岁生辰的邝露，她在院中舞剑，清影翩翩，摇动一树细碎的阳光，忽然手中的剑脱了手，她倒在地上，不知名的疼痛席卷了她，生生叫她疼昏了过去。

　　醒来后的邝露，偷偷躲在房间里，褪去自己的外衣，在少女露出的那截纤细腰肢上，他看见了一个龙的图腾，栩栩如生，张牙舞爪的龙盘踞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画面再次晃过，这一次，是邝露在藏书阁里的情景，她翻看了许多的古籍，全是关于龙的，直到她翻开了一本无名的古书，在最关键的地方，润玉看不见……他看不见书里写了什么，上面空白一片，可是邝露分明像知道了什么，她偷出了那本书，把书烧毁了。

　　梦境四分五裂，碎成气泡，一切都戛然而止。

　　只有润玉，久久不能回神。

　　“你究竟……烧了什么？”他轻声问道，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