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之奠礼》公子弃

1、人肉斗兽场

　　帕斯卡看着周围一排排的座位，座位上一个个人头几乎挤到一块，再往上则是一扇扇镂空的拱门，不知道有何用处，拱门上缀满灯盏；正北面就没有那些拱门，而是一面形如屏风的大荧幕，显示出竞技场中情形。荧幕下面摆着一排又细又高的黄花梨木座椅，靠背上镂刻着不同的字母，一个个侍女擎着宫灯侍立在旁。座椅空着大半，坐在上面的几个人大都锦衣华服，自然是二十四元始家族。荧幕上面高耸两个石人雕像，左边石人一手插进右边石人肚子里，右边石人则张嘴咬住左边石人脖子，似是鼓励场中演武之人也如石人这般互相残杀。看到这里，帕斯卡再也忍耐不住，冷哼冷笑，心想真个把我们当成野兽、把这里当成人肉斗兽场不成？毕竟看台上观众叫的最欢的时候，恰恰是有个选手被铁钩划破肚子、肠流满地那一瞬——连那些女看客都尖叫声中一个劲用手捂住眼睛，却露出指缝偷偷瞧着。
　　原来今日是帝国每年一度的殿前演武，四荒庶民子弟可以报名参加，抽签之后在竞技场中捉对厮杀。只不过胜负却不是由场中人说了算，而是由看台上二十四家族中选出来的元老计算点数。至于这点数如何计算，乃是千古机密从未公开。这次演武从日凌中天开始，直到此时已是明月中天，终于又轮到帕斯卡出场，对手则是一个唤作海蒂的女子。此时帕斯卡累积点数是93，而海蒂累积点数则是95，教他颇为不忿，毕竟他一路上轻而易举横扫对手，海蒂数次堪堪险胜，只不过走上擂台跟海蒂面对面的时候，总算明白个中缘由。
　　中天月华如水，丝带般自拱门缝隙中流溢下来，宛如堆聚在海蒂身上，愈发映照出她婀娜身段。帕斯卡定睛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丰满得略显粗壮的大腿，黑短裤反衬之下愈发显得白嫩；再往上是一件淡粉色T恤，胸脯高高耸起。胸脯上面是一个秀气的下巴，不知道是不是胸脯太过丰盈的缘故，显得异常小巧；小巧的下巴，小巧的嘴巴，小巧的鼻子，眼睛却是大大的。一头青灰色头发，用两根燕子状银钗交叉串在脑后，几绺头发散逸下来，看去恰似燕翼：走路时那几绺头发微微颤动，好似银钗要振翼而去。
　　帕斯卡打量一番，只觉得胸口一股热血直往上涌，恨不得豹子般扑倒她身上，将她身上衣服撕碎，对待猎物般把她按在地上蹂躏……想到这里帕斯卡心里一惊，使劲揉捏手腕一下，暗想自己怎会有这等禽兽的想法。
　　“海蒂，请指教！”海蒂开口说着，大约是鼻音有些重，说话时好像得了感冒鼻息不畅。
　　不知为何帕斯卡却觉得这声音比什么风铃、黄莺更是婉转清脆，好似跟这身子完美搭配，心口跳得越来越快，脸颊都高烧般火烫，一时间竟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海蒂见帕斯卡眼神迷乱，似是眯着眼睛不住偷偷扫着她身子——跟别人一无二致——忍不住动怒，心想大街上擦肩而过这副模样也就罢了，关乎到终生命运的殿前演武上竟然一个劲色迷迷地瞧她，只觉得这人不但品性不佳、更是不分轻重；想到这里道一声“有僭”率先动手。
　　帕斯卡正在那里意乱神迷，只觉眼前一花，海蒂身子一瞬间转折五六次到了身前，跟着双脚一顿身子腾起，右腿几乎同时踢出三脚，上中下三路招呼过来。这些年苦修毕竟有些用处，帕斯卡右手一抖，袖中折扇甩出，左手捞住后点向海蒂大腿。他倒不是有意轻薄，而是这一脚堪称一招三式，腿影自膝盖下分开，他这一点只为截断腿影力道，好同时破掉三路攻势。
　　海蒂暗暗冷哼，心中不齿又多了几分，不知为何人在半空仍是燕子般灵动，腰肢一拧双腿交剪向帕斯卡腰肢。
　　帕斯卡见海蒂从容变招，这一招剪刀腿施展时小腿微曲，竟带着些许舞蹈般曼妙姿态，看得他有些痴了，不过左手却好似自行生出反应，手腕一抖折扇左右轻点，又轻轻巧巧将这一招剪刀脚化解。
　　海蒂之前见帕斯卡以折扇御敌，还暗笑他装模作样，这时被折扇点中小腿，剧痛攻心而上，才发觉他品性虽然下流，手上功夫倒还真不含糊；半空中腰肢竟然反向扭动，双脚连环踢出。
　　“穿心脚？”帕斯卡惊呼出来，这几路腿法还不怎样，只不过海蒂半空之中身子竟能随意变换姿态，好似她乃是个人偶，被人牵线扯动，这才教他赞叹；惊呼声中左右手交错胸口，砰砰砰一连串闷响，双手接连打在红绣鞋上。不知海蒂是否借他手上力道扭动身子，双腿竟然越转越快，红绣鞋也好似长了几分，电钻版钻向他胸口，连他双手都反应不迭，被双腿拨到外侧，眼见红绣鞋鞋尖就要触及胸口。帕斯卡见海蒂大腿紧绷，这一脚却是出脚无风，显然是劲力含而不发，只等着踢中胸口后迸出力道，就算一身横练肌肉外加功力护体，也非给震伤心脉不可；脑海中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左手一抖刷得展开折扇，抵住红绣鞋鞋尖。只见鞋尖上那蓬红缨一抖，海蒂左腿一颤倒翻回去，抬头看时，见折扇上下着四个瘦削扭曲四个大字：枫丹白露。
　　海蒂修习玉环步，腿上力道惊人，故而半空中能借助大腿发力随意变动身形，刚才已使出连环穿心脚的绝技，满拟将帕斯卡踢下擂台，眼见脚尖触及他胸口时已然收了几分力道，没想到恰恰此时折扇绽开。分明只是把微微泛黄的白纸折扇，却传来一股沛然力道，沿着脚踝直往上传，哪怕她绷紧大腿都未能将那力道抵消，整个人都被震飞出去；半空中连翻筋斗，落地时右脚脚踝咔咔作响，身子为之一晃，似是有些受伤。她不愿让帕斯卡瞧出形迹，左手一扯边上绳索上了木架。
　　圆形竞技场分成六片场地，不同场地布置着不同的设施，好给观众添一点乐子。帕斯卡跟海蒂演武这一带就横横竖竖搭着些圆木，斜斜扯着些绳子，还有几根绳子垂下吊着车胎，跟动物园里圈猴子的地方几乎一般无二。帕斯卡看到这片场地就有气，心想你们真个把我们当猴看不成？他扶摇扇上气劲了得，不过身子骨太硬，手脚却不怎么灵便，再加上他不忿这等耍猴的架势，折扇交回右手，拇指一撮，折扇翕阖，气劲掠过已将海蒂手里麻绳切断。
　　海蒂又是一惊，这麻绳几乎比她手腕还粗，两人相隔两丈多远，气劲过处竟利刃般将麻绳割断，看来跟他交手时要多加小心；想到这里抓着手里麻绳一荡，身子在半空晃了个半圈绕到帕斯卡身侧，途中连环踢脚，一根根圆木就被从中踢断，呼呼荡向帕斯卡。
　　帕斯卡见海蒂明知这木架是耍猴所用，还用木架御敌，不由得怨她没骨气，等圆木近前折扇攸得一展一挥，噼啪声中圆木寸寸碎裂。海蒂见状大惊，眼见手里麻绳跟一条垂着车胎的麻绳绞在一块，灵机一动，扭动腰肢加紧转动着，见两条麻绳麻花般扭成一股，跟着两脚连踢，用车胎做盾牌荡了过去。帕斯卡见状暗叹，心想你这样做难道以为我真个会伤你？要是我想伤你之前不早就动手？心里想着手中折扇挥动，无形气劲就将那车胎激荡回去。不料娇叱声一闪而至，海蒂竟缩着身子从车胎中间激转而来：“钻心脚——”
　　这一招夹带着身子势头，双腿激转之下几乎带起一股气流，看台观众都忍不住一片惊呼，纷纷鼓掌叫好。帕斯卡见状愈发恚怒，觑准海蒂两腿转动方向，折扇反向一转，惊呼声中钻心脚攻势就被化解，两腿攸得分开，几乎擦着他鼻尖掠过，那一瞬间只觉得眼眸中尽是海蒂大腿上那白玉般的肌肤，浑身血脉喷张，简直怀疑自己是否跟漫画中人物那样鼻血狂喷。
　　海蒂玉环步一套腿法几乎成了条件反射，身子下落时右腿挺直横扫帕斯卡脖颈，被折扇一挡后即时反弹回来，反转身子扫向他膝弯。大约是帕斯卡不曾料到她身子下坠时仍能连环施展扫堂腿，这一记就结结实实扫在他膝弯上。海蒂自小修习玉环步，一双玉腿看去白嫩，实则横扫石块都不在话下，不料这时踢中帕斯卡，只觉得他小腿肌肉紧绷，简直如生铁般坚硬，两腿相撞竟将她右腿给弹了回来，不过等她直起身子时也觑见帕斯卡身子摇晃，看来就算有硬气功护体也不见得好受。
　　玉环步中招数几乎已然穷尽，海蒂不得已伸手拔下飞燕钗，两手攥紧银钗，对着帕斯卡一指：“小心了！”她这飞燕钗刺穴功夫，就算有魔力护体都抵敌不住，想来也能破掉硬气功，此时拔腿飞奔，话音未落人就到了帕斯卡身前，手里飞燕钗扬手对准檀中穴刺去。
　　帕斯卡只觉得人影闪动几下海蒂已到身前，折扇都不及出手，跟着飞燕钗夺胸而来，百忙中刷得一展折扇，扶摇扇上蕴含引起攸得散开，隐约可见一团白气涌向海蒂胸口；怎奈海蒂似是早有所料，脚步一错到他背后，接着颈椎一疼，整个身子几乎瞬间麻痹。所谓穴道，不过是神经交汇处而已，故此异常敏感，银钗刺穴也就是籍此伤敌。海蒂此时飞燕钗攻敌，腿上力道尽数用来挪移身形，故而玉环步施展开来身形快了数倍，帕斯卡一时间都未能反应过来，被她此种后颈大椎穴。
　　海蒂就要一鼓作气，左手飞燕钗刺向帕斯卡腰上命门，眼见银钗看看触及他衣襟，断喝声中折扇激转而来；她见识过折扇上气劲的厉害，顾不得再贪功伤敌，大腿一紧身子凭空翻起，稳稳落到一根横木上，人在半空时左手一挥飞燕钗激射而出。
　　帕斯卡适才身子麻痹，急中生智抖擞手指甩出扶摇扇，其实折扇上并无多少力道，幸而将海蒂惊退，正想稳住阵脚徐图良策，怎奈海蒂守中带攻，身子飘退飞燕钗却飞刺过来。此时扶摇扇刚回到手上，不及运足劲气同飞燕钗相抗，只得随手一挥，唰唰声中劲气逸散斩断几根木桩。
　　海蒂顿时脚下失稳，横木下坠之际脚尖连点跟着一个前空翻，就到了上层横木上，不过这一来手腕上发丝牵动，飞燕钗也失了准头，生怕被折扇绊住，手腕轻抖将飞燕钗收了回来。不料飞燕钗尚未回到手中，折扇上劲气后发先至，几声脆响将脚下木桩斩断。海蒂纵身跃起，半空中抄起飞燕钗一点麻绳，麻绳应声崩断，她就一手抄住上半截麻绳，身子荡个半圆到了帕斯卡身后，两手攥紧飞燕钗钉了过去。
　　帕斯卡没想到海蒂应变如此之快、之妙，他身形不够灵动，飞燕钗又是来去如电，故而不敢转身接招，不得已就地一滚躲开飞燕钗攻势。大约是这一幕清清楚楚展现在屏风荧幕上，看台上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然大笑。帕斯卡顿时脸红到耳朵根子，他不恨海蒂出手逼得他失态，而是恨看台上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将关乎他们终生命运的生死搏斗视如猴戏，且根本不懂得搏斗之巧妙，宛如聋子看戏般只知道瞧个热闹。
　　看台观众虽然轰笑，海蒂却是连连蹙眉，她瞧出帕斯卡折扇上气劲非同小可，不过每次出手之后都需要一段时间蓄力才能再度发招，她适才就是趁着两次发功之间的空隙兵行险着，没想到还是被帕斯卡避过，连衣襟都不曾沾着一点。她清楚无论玉环步抑或飞燕钗，都不是折扇对手，事到如此只能冒险近身递招，要不然应对折扇气劲她可毫无胜算。
　　帕斯卡刚抬起头来，就见月轮之下一条白腿径直劈落，不得已再度翻滚身子躲避，这一来看台上又爆出一阵轰笑，夹杂着成片嘘声，白光不住闪动，想来是有人要将这滑稽一幕给拍摄下来。海蒂却只盼着一鼓作气打倒劲敌，不等右腿落地大腿肌肉绷紧，生生止住右腿下劈势头，跟着小腿一抖弹腿踢向帕斯卡——这招二踢脚也是玉环步里一记绝招，猝然施展开来，敌手每每防不胜防，之前就曾籍此反败为胜，只可惜帕斯卡却不是之前那个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