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浪》黑斗

3、溯洄林

　　“嘿，醒醒！快醒醒！”原本昏迷不醒的老头儿神色有些焦急，双手左右开弓地狠狠抽打在孔意的脸上。孔意紧闭的双眼倏地一下睁开，失神地盯着上空。老头的右手在孔意面前晃悠了两下，说道：“傻啦？”孔意这才慢慢回过神，皱紧了眉头，眼神带刀的望向老头儿，冷冷道：“走开。”
　　“嘿，你这小孩儿太不知好歹，亏我还在你昏迷的时候又是替你掐人中，又是替你扇风的忙上忙下，最后还没捞着一个好字。”老头被孔意刺激得想踹他两脚。
　　“扇风？你扇的不是耳光吗？”孔意的两颊有些红肿，配上他那双冷冰冰的眼睛，显得有几分滑稽。
　　“风也扇，风也扇。”老头讪笑道。
　　“看来你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那我俩就在此处分道扬镳了。”
　　“诶，你等等，你身上的毒只有我能解，你走了，就没人帮你解毒了。”老头看起来有几分慌张。
　　“你看我像是三岁小孩儿的样子吗？”说着便将怀里的冰球扔给老头儿，准备起身离开，老头儿顿时眼疾手快地在孔意身上点了两下，孔意不能动弹了，琉璃色的漂亮眼睛结了一层冰，“解开，”连声音都带着冰渣子。
　　“你暂时还不能走，”刘老头有些气弱。
　　“我已仁至义尽，为何不能走？”
　　“前段时间我被人追杀，到处躲躲藏藏，力竭地倒进河里，是你救了我，婴鬼见过我俩，必然认定你是我的同伙，你出了这树林，他杀的第一个便一定是你，”
　　“婴鬼？”孔意听人提起过婴鬼，只不过众人每每提起婴鬼的名号便恶心得直摇头，听说婴鬼由于身体残缺被人遗弃，后来又被一户好心的农家拾了回去，还给取了个贱命“石头”，说是好养活，石头长到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天夜里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一把火烧了那户农家，农户一家五口全被活活烧死，过了没几天，县太爷家里刚出生还没满一个月的婴儿不见了，县太爷大怒，遣人到处寻找婴儿的下落，后来在一座破庙里找到了，那婴儿身上的肉已经被刀一片一片地割下来，正放在锅里煮，只还剩两个眼珠子没来得及挖，圆鼓鼓地镶在头骨上，还滴着血，锅旁背着众人，嘴里还嚼着肉的便是失踪多日的石头，据说去的一众人等当场就吐了，有人甚至回去几个月后仍然吃不下肉，一看到肉就犯恶心。本以为必死无疑的石头又离奇失踪了，几年过后江湖上就出现了一个专爱食婴儿的怪物，有人认出了那怪物身上的铃铛就是当年消失的石头身上的，见过他吃婴儿的人形容像是看见了地府来的恶鬼，后来大家便叫他“婴鬼”，渐渐地就再没人叫他石头了。
　　“你为何会被婴鬼缠上？”
　　老头抬起手里的冰球正色道：“因为它，我要用它去跟鹿筠庄换样东西。”
　　鹿筠庄，孔意想起了被他扔掉的那张字条，他心里没来由的有些排斥将那个眼睛干净的男人与这些事联系在一起，于是他神色淡淡地说道：“帮我把穴道解开。”
　　老头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发现孔意还被他定着，刚要给孔意解开穴道，突然抬头问道：“不走了吧？”孔意没回答他，眼神已经告诉他答案，他这才讪笑着在孔意身上点了两下，解开了穴道。
　　孔意活动了两下筋骨，问道：“这是哪？为何我们可以进来，婴鬼不能进来？”
　　“这是溯洄林，这树林本身并没有这么可怕，只不过这树林里的树，皮上都长了一种绒状的植物，这东西的汁液可以腐蚀任何东西，可你只要不去碰到它就没事，但这东西还会释放出一种毒素，跟这里常年不散的雾气相融合，人吸入之后便会陷入昏迷，梦见自己的过往甚至在梦境里产生幻觉，真真假假，让人分辨不清，一般人陷入梦境后如果出不来就再也出不来了，会活活死在自己的梦境里，严重些的甚至被发现是将自己虐杀致死的，死状都极其惨烈，除非定力好，一般人都不敢轻易尝试进林，何况是婴鬼这种大恶之人，不过据说婴鬼曾进来过一次，只不过出去的时候他右边的大腿上只剩下骨头。”老头儿向孔意解释着这树林的来历，孔意被老头的“过往”与“幻觉”两个词缠住了，他不知道他看到的那场大火还有那双眼睛究竟是发生过却被自己遗忘的过往，还是根本就只是一场幻觉，他有些迷惑。
　　“诶，小孩儿，干嘛呢？我在跟你说话呢，”老头儿摇了摇孔意的胳膊。
　　“什么？”
　　“我说，我们得想办法出去，你之前中毒昏迷，虽然醒了过来，但这毒雾会在八个时辰之内破坏你体内对它产生的抗性，如果你再次中毒昏迷我可不敢保证还能把你叫醒。”
　　“我来时在我们刚进来的石块上绑了藤蔓，一路又将一节一节的藤蔓绑成绳子系在我腿上，我们拉着藤蔓走。”
　　“小子可真有你的。”
　　“别废话，等出了这树林我们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老头听后苍白的脸上顿时有些凝重，他斟酌了一下，对孔意说道：“小孩儿，老头我有件事必须要拜托你，我如今为了这雨枝草内力耗尽，还被人一路追杀，我怕是活不到将这雨枝草交给那鹿筠庄庄主姬容的时候了，等我们出了这树林，你找个地方藏好，我去引开婴鬼，我已提前向鹿筠庄发过求救信号，他们会派人来救你，到时候你将这雨枝草交给姬容，他会给你山支，你拿着山支去玉京峰找薛神医，求他救救我的妻子，拜托了！”刚说完老头便郑重地向孔意跪下。
　　孔意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有些麻，有些痛，他想起他的师父浑身是血地靠坐在家门口的样子，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道：“你的妻子当然要你自己救，我为什么要帮你？”
　　“哈哈哈，不帮也行，不帮也行，等我前脚一死，我家老伴儿后脚跟来，到了阴曹地府，一起轮回转世，下辈子还做夫妻，挺好，挺好，省得她一个人在这世上寂寞。”老头精疲力尽的脸上因这大笑的缘故，像是放了光，老头扶着自己的膝盖颤巍巍地站起身，拍了拍孔意的肩膀说道：“咱们走吧，出林。”
　　孔意在前拉着藤蔓往树林外走，老头就跟在他身后扶着他的肩膀，突然孔意听到了一阵铃铛声，随即便隔着迷雾看见一个模糊的红色身影，婴鬼居然进了溯洄林！老头也察觉到了，他在孔意的耳边轻声嗤笑道：“看来江湖上又要因为这雨枝草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走吧，小孩儿，记住了，八个时辰之内你定要走出这树林。”说完便将怀里的冰球扔给孔意，拔腿便朝斜后方跑，将婴鬼朝迷雾最浓的地方引。
　　婴鬼听见动静，想也没想便跟了上去，孔意已经看不见老头的身影了，他有些气急：“这老头真是会给我找事！”他冰球放进怀里，沿着他最后看见老头的方向找去，走着走着，他发现地上有一条血迹，孔意的心有些发紧：“老头最好不要出什么事，”他循着这条血迹加快步伐往前走，突然他听见血肉被破开的声音，他立马朝前跑了两步，看见婴鬼手上抓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老头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胸口破了一个血洞，闭着眼睛，苍白的脸上还挂着一丝满足的笑。婴鬼听见动静转过身，他的神色有些癫狂，脸上，手臂上全都被自己抓烂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孔意，随后捧着那颗跳动的心慢悠悠地走过去，又哭又笑地说道：“娘亲，你看，你的，宝贝，”只见他一口咬上去，血液喷了他一脸，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手指说：“真甜。”
　　怒火灼烧着孔意的心，胃里像是被灌满了油，闷得人想吐，孔意冲上前一脚将婴鬼踹翻在地，速度快得几乎只能看见他的残影，他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那颗心脏，慢慢走到老人的身边，掀开自己的衣摆，从内衫上撕下一条干净的白布，擦了擦心脏上的泥土，将心脏放进老人胸前的血洞中，孔意低着头神色难辨地说道：“对不起，老头，我来晚了，”癫狂的婴鬼像阵旋风似的朝孔意冲过来，孔意一个回旋踢将婴鬼踢飞了出去，婴鬼像摊烂泥似的趴在地上，嘴里呕着鲜血，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孔意走上前，用脚尖将婴鬼翻过身，他将手上那块血迹斑斑的布条一把扔在婴鬼的脸上，满脸厌恶的说道：“你就留在这里吧，”然后不再理会在地上呻吟着蠕动的婴鬼。孔意四处寻来一堆干枯的树枝，堆放在老人的周围，他将树枝点燃，看着老人的尸体在大火里化为灰烬，他又从内衫上撕下一方布条，小心翼翼地将老人的骨灰用布条包好，一脸柔和地说道：“没有骨灰盒，你只能先将就一下啦，”他走到一旁找到来时发现的血迹，拍了拍怀里的骨灰包说道：“走吧，我带你去找你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