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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命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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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孔意和薛神医到达鹿筠庄,孔意看着眼前鹿筠庄巍峨的大门竟有几分恍若隔世的感觉。
小时候的记忆已经不甚清晰了,还记得每次沐浴后坐在屋檐下晒太阳的母亲,湿湿的头发搭在母亲的肩膀上,顺着肩膀滑向母亲的腰,头发干了会有些毛躁,母亲便用香膏轻轻地抚平,葱白的手指穿过漆黑的头发,细风穿过发丝,四周都是香香的。
只是那场大火把一切都烧没了,连着孔意的回忆都化成了灰烬。
“来者是何人?”门外守卫问道。
“我是医师,这位是我的友人,我们是来拜见穆玺少侠的。”薛神医从衣兜里掏出刻有玺字的令牌,递给守卫。
守卫见是穆玺主子的令牌连忙恭敬地答道:“请两位贵客稍待片刻,容我前去禀报。”
不一会儿,出来一位身穿赭红绸缎,步履矫健的中年男子,他毕恭毕敬地向薛神医行礼道:“在下鹿筠庄管家,不知两位贵客如何称呼?”
“免贵姓孔。”
“免贵姓薛。”
“孔少侠,薛大夫,玺主子奉命外出,至今未归,还请两位贵客先随在下到玺主子的意星阁安顿下来,稍作歇息。”说完便将令牌退还给薛神医。
孔意跟着薛神医一同前往意星阁,一路上孔意四处打量,越走就越觉得这条道路十分熟悉,直到孔意见到意星阁。
“两位贵客,意星阁到了。”管家道。
孔意突然回过神来,震惊道:“这里就是意星阁?”
管家像是并未注意到孔意的失态,神色如常地答道:“正是。”
“这里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孔意问道。
“玺主子不喜旁人进出意星阁,也不喜旁人服侍,因此自玺主子住进意星阁便将此处的下人都遣散了,唯独留下一位婢女听从派遣,每每玺主子回庄,便是由她来照顾玺主子的饮食起居。”管家话音刚落,一名身穿碧绿长裙的女子从意星阁内缓缓步出,怀里还抱着一床被子。
“之行姑娘这是要去晒被子啊。”管家笑道。
“嗯,晒过的被子玺主子睡着更香些,两位贵客是?”之行姑娘问道。
“孔少侠和薛大夫是来找玺主子的,玺主子现下不在庄内,还劳烦之行姑娘为两位贵客打点行装,安排两位贵客住下,稍候我会派几位婢女前来听候之行姑娘的差遣。”管家道。
“现下奴婢实在不便招待两位贵客,还请两位贵客先随姬管家到客房稍息片刻,”之行姑娘欠了欠身,随后又向姬管家道:“那就有劳姬管家了。”
“之行姑娘客气了。”姬管家向之行姑娘点了点头道。
随后,之行姑娘便抱着被子退下了。
孔意也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痛快,还没咂摸出一丝味道便听薛神医嘀咕道:“唉,大户人家做事就是磨磨唧唧。”
姬管家笑道:“是在下怠慢了,还请两位贵客随我来。”说完便引着孔意和薛神医朝客房的方向走去。
孔意握着手中的茶杯问道:“在下有个疑问不知姬管家能否为在下解惑?”
“孔少侠请问。”
“此处为何叫意星阁?”孔意问道。
“此处原本不叫意星阁,而叫箓筝阁,是已仙逝的箓筝夫人的居所,原本已经被一场大火烧成了废墟,几年前,玺主子叫人按箓筝阁的原样重建了箓筝阁,还赐名意星阁,至于为何叫意星阁在下也不甚清楚。”姬管家答道。
“那只好等穆玺回来后再问他了。”孔意沉吟道。
“什么?”
“哦,没什么。我再问你,那位之行姑娘是身份?为何意星阁就只留下她一人服侍穆玺?”孔意双目紧盯着姬管家,手心也在发汗。
“之行姑娘从小就一直呆在玺主子身边服侍玺主子,至于玺主子为何独留她一人在身边服侍,我们当下人的不敢妄自揣度主子的心思。”姬管家答得滴水不漏。
孔意觉得无趣,绷紧的神经霎时松懈了下来,孔意有些疲惫了,便将姬管家打发走了。
空荡荡的客房里燃着安神香,令人昏昏欲睡,孔意仰躺在榻上,渐渐陷入了梦乡。
“意儿,意儿,你怎么又到处乱跑,今天先生布置的功课都做完了吗?意儿,意儿,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一道模糊的身影提着裙裾,仿佛有些气急败坏地向一个身穿宝蓝色绸缎的小孩儿大步走去。
小孩儿见马上就要跑不过大人了,便转身扑进大人的怀里,用一口软糯的语调撒娇道:“娘亲,意儿的功课早就做完了,娘亲就让意儿出去玩玩嘛,意儿想出去,好不好嘛娘亲,娘亲最疼意儿了,好不好嘛娘亲,好不好嘛娘亲。”说着还把脸蛋往大人怀里蹭了蹭。
“意儿,你知道的,这箓筝阁我们是出不去的。你听话些,娘亲待会陪你放风筝好不好?娘亲给你新扎了一个凤凰样式的风筝,可好看了。”大人捧起小孩儿的脸安慰道。
“我不要风筝,我不要风筝,我要出去!我要出去!”小孩儿脸涨得通红,一把将大人推倒在地,撒腿就跑。
“你疯了吗?他是你的孩子,你怎么敢这样对他?”披头散发的女子光着脚,双手紧紧地攥住眼前男子的衣领厉声质问道。
“我别无选择,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姬家毁在我的手里。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意儿。”男子握住女子的双手,狠狠一拉,将女子的手甩开,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小孩儿手中拿着毛笔呆呆地站在回廊尽头,轻声喊道:“娘亲。”
又是那片火海,那片火海已经淬成了孔意心上的毒,孔意拼命地想要逃离这个梦魇,他一边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这都是梦,快点醒来!快点醒来!
“啊......”一身惨叫震得孔意肝胆俱裂,是谁在叫?是那个女人在叫,她在哪?孔意到处搜寻她的踪迹。
突然,他看见那个小男孩儿趴在火海里,前面不远处有个烧起来的女人,小男孩儿的瞳孔缩成了针尖般大小,“砰”的爆裂声将他惊得打了个哆嗦,随后,他浑身颤抖起来。孔意着急地大喊道:“你快跑啊!”
小男孩儿像听不见似的,颤抖着晕了过去。孔意急忙跑上前想把小男孩儿抱起来,可孔意摸不到他,他急得手脚冰凉,冷汗爬满了背脊。烧成火棍的女人挣扎着向这边靠,嘴里吐着血沫,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她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她爬过的地方拉出一道血痕,皮肉从身上脱落,半边脸被火烧得骨头都露出来了,再也看不清她的面貌。她挣扎着爬到孔意跟前,再也前进不了一步,在她临死之前,她抬起头,只见眼眶再也包不住眼珠,眼珠从眼眶脱落,砸在地上,粘着灰滚远了。
孔意不知所措的站在火海的中央看着这炼狱般的人间惨剧,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急呼:“意儿!意儿!”
孔意转身看见一道黑色的身影在火光中闪现,他挥舞着双手泪流满面地喊道:“我在这!我在这!快救救他!”
“快救救他!”孔意嘶吼着从梦中惊醒,周围没有火海,没有尸体,也没有小男孩儿。他愣了许久才迷惘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满是泪水。他的身体仍然打着轻颤,他握了握拳头,发现自己浑身绵软,连拳头都握不紧。
“这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梦里的女人是我的母亲吗?为什么我看不清她的脸?”孔意轻声道。
“砰砰砰......砰砰砰。”
“孔少侠,奴婢之行,奴婢听闻孔少侠房内传来呼叫声,特地赶来询问孔少侠是否安好?”之行姑娘焦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很好......劳烦之行姑娘替在下打桶洗澡水来。”孔意答道。
“是。”之行姑娘回答后却仍然未离开。
“还有何事?”孔意问道。
“庄主听闻两位贵客是玺主子的朋友,玺主子不在,作为庄主理应替家人尽地主之谊,因此,庄主想要邀请两位贵客明日酉时到琅羽阁一续。”之行姑娘答道。
“请之行姑娘替在下谢过庄主的美意,明日酉时孔某必定准时到琅羽阁。”孔意回道。
“是,奴婢告退。”
“咦,之行姑娘,你怎的在此处?”门外传来薛神医洪亮的声音。
“奴婢......”之行姑娘刚想说些什么便被孔意打断,孔意大声道:“薛老头进来吧,之行姑娘是来邀请我们参加庄主的请宴的。”
“请宴?那岂不是有酒喝?”薛神医推开孔意的房门,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孔意听了他的话直摇头叹气道:“你心里现在就只装得下喝酒这事儿了。”
“谁说的,除了喝酒,我心里还想着穆玺那小子的......哈哈哈,我心里还想着穆玺这小子怎么还不回来。”薛神医说到一半便笑着打了个圆场。
孔意盯着薛神医看了两眼,问道:“穆玺的什么?”
“唉,没什么,我这不是嘴快说错了嘛。”薛神医说着便搬了块凳子坐下。
“不过话说回来,庄主为何要见你我?穆玺不过是姬家的仆人,即使再得力也终归是仆人,我俩来见穆玺,怎么还劳得庄主亲自宴请我们?”薛神医怪道。
“家人?”孔意喃喃自语道。
“什么?”
“没什么,去了就知道了。”孔意答道。
终于,我们还是会见面,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