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闲耽风月》柳锁寒烟

52、第 52 章

　　却说王熙凤从昏睡中醒转过来，就见平儿和林慧二人围坐在床前，均是眼眶红红，不由扯了扯嘴角打趣道：“哟，哪里来的两只红眼睛白兔子？”

　　“都躺在床上了，嘴里还是不饶人。”林慧骂道。平儿扶着她坐起来，林慧又端起炕桌上的茶，递给她喝了。

　　凤姐因见林慧侧身坐在床边，不由幽幽说道：“我这可是正经的千工拔步床，你挺着个肚子，也不嫌那床沿上雕花木头膈应人？若不怕过了病气，就请床上坐吧。”说着往里头挪了挪，让出块空地来。

　　林慧方往她身边坐了，平儿也忙拿着个枕头上来垫在她腰下：“姑奶奶请枕着这个吧。这是我素日里常用的，才刚洗过，干干净净的。”

　　“你这丫头好多话，快出去让我们自在说话。”凤姐撵了平儿出去，躺回床上幽幽长叹，“我哪日要是没了，就把这丫头给了你，你带了她家去，好生给她配一门亲事。可不许薄待了我的人。”

　　“怎么，如今知道谁是好人了？”林慧笑道，“我可不想招惹上你们家那位，你还是好好儿活着罢。”

　　平儿虽然没有明堂正道地被贾琏收房，但也是府内人尽皆知的房里人。只要贾琏活着一日，断不可能放平儿改嫁。林慧作为亲戚，更不可能把表哥的通房带回家里去。

　　凤姐显然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而已，听她拒绝倒也不恼，只道：“原是我误了她，早知有今天这日，倒还不如把她嫁出去。”

　　她当日执意要把平儿留下，给贾琏当房里人。一来是因为打发了以前的两个通房，怕众人说她不贤惠，所以想弄个跟自己一条心、好掌控的人来，放在这屋里当摆设。二来也是因为贾府事务繁杂，王熙凤管家确实也需要一个臂膀。

　　没想到如今家和男人，哪个都没管好，反倒把平儿赔进去、不得脱身了。

　　“你倒也不必如此灰心，”林慧低声劝她道，“二太太让宝姑娘管家，那是项庄舞剑，意在我呢，倒未必是冲着你来的。”

　　林如海是前年四月里去的，古时候未出阁的女儿守父母之孝是27个月。黛玉下个月就要出孝了。如今宝玉贾兰都跟庄府走得极近，王夫人只好通过这种方式来表明自己的态度，却不曾想到会误伤了凤姐。

　　凤姐为了管这个家管得遍体鳞伤，宝玉的媳妇还没进门就来摘桃子，哪有这样的好事？

　　林慧不由急道：“恕个罪说，你们府上这个当家的位置，也不是什么香饽饽，你怎么就看不透呢？”

　　原著中，凤姐当家的时候荣国府年年亏空，连林黛玉这种不谙世事的闺阁小姐都知道，要不了几年必定会“后手不接”。

　　王熙凤管这个家的难度，丝毫不下于历史上王安石、张居正这些人搞改革——节省一点又招人埋怨，不节省银库见底事情办砸了挨骂的还是她这个当家人。

　　“我倒想撂开手，可谁又能接呢？”凤姐没好气地说，“老太太都那么大年纪了，光鲜体面了一辈子，总不能临老了，反倒叫她老人家住到马棚里去了吧？”

　　“那年可卿托梦给我，让我给家里添置祭田，可我哪里做得了这个主儿？我公公买个古董花瓶，就是一二千的银子出去。二老爷更厉害，不仅不会赚银子，眼光还比谁都高——前儿送一幅董其昌的真迹送给你们家那位，现在还欠古董店里三千银子没处开销去呢！”

　　“要是各房都不能节省，这个家没人能当得下来！可偏偏老爷太太又都是长辈，我们做儿孙的不多添些孝敬也就罢了，谁敢叫他们减用度？”

　　林慧亦是叹息。这就是封建大家族“孝道”的弊端了——无能者因为辈分忝居高位，锐意革新的子女却无法约束他们。

　　“其实以前他爷爷在的时候，我们家以前也是差不离的情形。”林慧说，“厨房买个鸡蛋，能报几十个钱一个。我公公婆婆心知肚明，但碍于买办都是爷爷、太爷爷用过的人，等闲动不得，只能白养着这帮蛀虫罢了。好在人口比你们少些，倒还勉强开销得过去。”

　　林慧看着凤姐，颇有深意地说道：“所以古人总说‘不破不立’，是有道理的。那场祸事把我们家这一二百年积攒下来的弊端全端干净了。我刚嫁到湖州那两年，府里就一二十个下人，一切规矩都是我们自己说了算，能干的人说提拔就提拔，不得用的想打发就打发，没了陈规陋习掣肘，反倒很快兴旺起来了。”

　　凤姐不由听得入了神，半晌才哎唷一声，揉着额角道：“好姑奶奶，你这话说了又有什么用，我总不能请锦衣卫来抄自己家吧？还是让我重新投胎，求爹妈把我嫁到你们家里去？”

　　“谁让你抄家了？我是说你以后就不要想着周全长辈、大家都体面了，只管撂开手，让宝玉、三姑娘他们做事。办砸了也好，办亏了也罢，把下一代培养起来，兴许还有转机呢？”

　　凤姐听了不由暗暗点头。

　　林慧原本怒气冲冲而来，见她实在病得厉害，又不敢说起尤二姐一事，只能跟她聊些如何搞事业的话，劝她保养身子。一时凤姐又有些精神不济，用了晚饭临睡前还拉着她的手嘱咐：“闲了多往我这里来。”

　　林慧便告退出来，却见平儿守在廊下，异常感激地说：“平日里用上半碗粥就开始喊头疼，亏得今儿姑奶奶在这儿。”

　　“傻丫头，你若真为她好，就别光在这些小事上用心。”林慧示意柳絮莲风二人退到后面去，转而携了平儿的手往外头走去，“按理这话不该我对你说，但我如今这个样子，跟她说，她又要多心了。”

　　平儿何等聪慧，当即猜道：“姑奶奶可是说孩子的事？”

　　“子嗣这件事，当真是绕不过去的坎儿。”林慧深深叹息。

　　即便到了现代，还有各种重男轻女、繁殖癌、骗婚gay.....群魔乱舞手段百出，只为把他那点儿可怜的基因传下去。即便是庄闲，也只是嘲笑贾琏看上尤二姐眼光不好、偷娶外室手段太low，并没有否定他想要个儿子的念头。

　　林慧实在担心凤姐落得原著中那个赔了性命还连累女儿的下场，可是对其他女人说“你拿出手段来笼络住我闺蜜的老公、帮她生个儿子吧”，这种事又实在太恶心人。

　　她死活说不出口，只能对平儿勉强一笑：“你好生照顾她，我明儿还要再来的。”

　　来了贾府一趟，总归还是要给长辈请安的。林慧辞了平儿，便往上房来。还在院外便听见贾母房中欢声笑语。

　　丫头打起帘子，林慧进去一瞧，却是宝玉回来了，正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好像在跟什么人怄气似的。三春黛玉等人俱围在贾母跟前，似乎正在拿他取笑儿呢。

　　林慧不由打起笑容，过去给贾母请了安。贾母便命宝玉：“好了，我的心肝儿。还不收了脾气给客人见礼去。”

　　宝玉便怏怏地站起身来，林慧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早上还好好儿的。”不等宝玉回答，旁边三春等人又前仰合后，哄堂大笑起来。

　　黛玉亦是拿帕子掩着嘴，笑得眉眼弯弯，指了宝玉对姐姐说：“这个人学人家做生意，学得疯魔了。因着印的诗集卖不出去，怄了半个月的气。老祖宗便打发了人去书店里把他的书全买了下来，全堆在后边儿那小屋里呢。这才高兴了两日，结果又被他发现了寻摸出来，说老祖宗小瞧了他，这会子又跟老祖宗怄气呢！”

　　林慧亦是忍不住大笑起来，刚才的郁闷一扫而空。

　　宝玉亦是眼前一亮，上前一步又是端茶又是捧果，鞠躬作揖地求她：“好姐姐，如今尚未成名的文人出诗集，都要请了名家做序，写出成诗的时间、缘由、典故来。你回去替我求求三哥，请他也替我们写一篇序跋。”

　　“做序容易，但日后难不成每本诗集你都来求他？”林慧见他张口就是一堆出版的行规，似乎已经对印书这一行的门道颇有了解，这几个月看来没白过。

　　林慧在心里暗暗点头，面上却只笑道：“求人不如求己，宝兄弟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宝玉长叹一声，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又怏怏地趴回了桌子上。